“劈裏啪啦”一串問題像連珠炮似地從江大媽嘴裏迸出來，並不會讓人有咄咄逼人的感覺，反倒覺得熱情可親。
“大媽，今天是周末，您還上班呐？”夏遙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甜笑著問好。
江大媽也沒指望她能一氣回答完她的問題，不改熱情地寒暄道，“可不是嘛，正趕上周一區裏下來檢查，咱們今天還得加班趕材料呐。”
其實就算沒這個檢查，江大媽周末也向來都是正常上班的，她兒子在外地讀大學，家裏就剩她和老頭子，與其天天在家裏拌嘴，還不如到社區來和大家閑扯八卦來得開心。
“說吧，特地來找大媽有啥事?你們一家人啊，就是見外，啥事都不和大媽說，我們就算想幫你們一把都幫不了啊。你就說你外公剛去你舅家那會兒，老夏不和我們居委會打個招呼，你也不過來和大媽說一聲，結果我倒是從別人嘴裏聽說這麽大的事兒。你和你媽兩個，小的小，病的病，這日子怎麽過？偏你還倔，就是不肯找我們幫忙，看你們這個樣子，大媽心裏也不好受，這兩天正準備找個時間過去看看你們……”
江大媽語速極快，這一通神侃，惹得夏遙在心裏暗笑不已，江大媽這張嘴也太能說了，一句話裏三分真七分假，她同情他們家是真，可還沒到這麽掛心的地步，要不外公都走了這麽長一段時間，可沒見她上門來一趟。
“大媽，我還真有些事想麻煩您，可您現在手頭不是在忙嗎？要不，我下午再來？”夏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江大媽看她這靦腆有禮的樣子心裏暗自納罕，這丫頭從小無人管束，在外頭野慣了，平時倔頭倔腦的，對人從來就沒有好臉色，看人的眼神可凶惡了，在這一片肮髒邋遢沒禮貌是出了名的。
這也是她明知道夏家可憐，卻不願意對上他們家的原因之一，誰願意辛辛苦苦幫了人，不但沒得一聲謝，還得看人家的壞臉色？
今天這夏遙倒像是換了個人，衣服雖舊可穿在身上幹淨整潔，那一臉真誠靦腆的笑意看著挺討喜的，麵對這樣懂事的孩子，江大媽也忍不住心軟了。
“也沒啥事，不是還有她們這幫年輕人嘛。”江大媽看了一眼正在埋頭整理材料的幾個年輕姑娘，這幾個人是這次剛剛通過招考上崗的社區工作者，雖然工作經驗不夠，但處理這些文字工作，都比她在行，“你有什麽事盡管說。”
夏遙點點頭，“大媽，其實，就是我媽那個病，家裏的藥吃完了。”
“吃完了？！”江大媽的臉立刻變了顏色，“這可不是小事啊！”
江大媽十分清楚夏方蓮得的是精神病，精神病人沒有了藥物控製，誰也難以預料會發作起來會有什麽後果，她還記得幾年前有個漂亮的姑娘在市中心被一個精神病人砍死了，夏遙一開口她就想起那樁慘事，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夏方蓮母女倆在紡織廠宿舍大院裏不受人待見，不僅因為夏家人緣不好，還因為夏方蓮得的是精神病，這種病給人的感覺就很危險。
“老夏當初是怎麽交代的？”
“外公走的時候也沒說什麽，就留了一些藥讓我給我媽吃，現在吃完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夏遙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大媽，您幫忙拿個主意吧。”
“這個老夏怎麽這麽糊塗！”江大媽恨聲道，“大媽給你外公打個電話！你舅那裏的電話是多少？”
“他沒說，連個通信地址都沒留下。”夏遙委屈地說，“我都不知道該上哪兒找他和我舅。”
江大媽愣了愣，心知老夏是要故意遺棄這母女倆了，“真是造孽啊！”
“大媽，我外公把他的退休金留下了，裏麵還有些錢，我想帶我媽去醫院可能看病，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我媽以前是在哪家醫院看的病？”夏遙試探道，如果能找出賣藥給外公的人，或許就能查出假藥的線索。
“這倒是沒聽他說起過，”江大媽皺眉思索了片刻，“但是你媽這病去正規醫院看肯定沒錯！我看你就帶她去第四醫院。”
“第四醫院？”夏遙一頭霧水，她對雲留市的醫療係統十分陌生，根本不知道這第四醫院有什麽特殊之處，前世她帶著夏方蓮離開後，也是由方家安排她進入私立醫院的，這方麵的事情她完全沒操過心。
“就是精神病院啦，在青山路，好像有公交車直達，大媽給你查一下啊。”江大媽很熱情地在她的桌上翻來翻去。
“老江，這個小姑娘是？”一個戴著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
“是紡織廠那邊老夏家的孩子。”江大媽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
夏遙敏感地察覺到這兩個人不對付，否則以江大媽八卦的性格，怎麽會就這麽敷衍地搪塞過去。
“是夏方蓮的女兒吧?”她對江大媽的冷淡絲毫不以為意，笑眯眯地過來摸了摸夏遙的頭，“你媽媽最近還好嗎？”
夏遙點點頭，疑惑地看著她，這個人看上去對她家裏的情況很熟悉，也很熱情，但為什麽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喏，坐337路公交車到第四醫院站下車就好了。”江大媽終於找到了公交車查詢表，指著公交車路線圖讓夏遙記住。
“你這是要帶你媽去看病？老夏不是買了不少藥嗎？都吃完了？”
中年婦女話裏流露出的關切，讓夏遙莫名地覺得有些異樣，她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忽視鏡片裏那雙眼眸中一閃而逝的焦灼。
這已不僅僅是熱情了，這個女人她根本不認識，為什麽會對他們家的情況如此關切？
“可不是嘛，老夏也真是不靠譜，也不留個聯係方式，現在這丫頭想給她媽買藥都不知道上哪兒買去，我就勸她索性到正規醫院去看看。”江大媽到底還是忍不住八卦了一句。
“老夏不是一直帶夏方蓮在神湖醫院看的嗎？看病這種事都講個延續性，中途換醫生對她的病情也不好。”中年婦女的聲調不自覺地拔高了。
是因為緊張嗎？夏遙垂眸掩去眼中的異色。
“神湖醫院？沒聽過，不會是那種騙人錢的私立醫院吧。”江大媽撇撇嘴。
“好像是私立醫院，不過可不是騙人錢的，挺有名的一家醫院，專門治療精神病的，老夏說過裏頭有個林醫生特別好。”中年婦女顯得格外熱情。
“你什麽時候和老夏這麽好了？這些事我可都不知道。”江大媽看了她一眼，語氣中有著酸溜溜的味道，論社區工作她才是元老級的人物，片區裏每一戶家庭的情況她都了如指掌。
夏遙差點要笑了出來，江大媽簡直是太合她的心意了，她在一旁完全不用開口，江大媽就把她想說的話都給說出來了。
“也就有天正好遇到老夏，隨便聊了兩句。”中年婦女有些尷尬地訕笑。
“吳書記，大家還等著你檢查材料呢，這種東家長西家短的小事留給我處理就好了。”江大媽翻了個白眼，她早就已經受夠了這個高高在上的書記整天在一邊指手畫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