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吟雪

輕枝

第一章 浪子笛音

書名:鳳吟雪 作者:輕枝 字數:23887

盛開的海棠花,花朵飽滿蓬勃,青青的葉枝,水紅的花瓣,美麗鮮豔,幾顆水珠滾落在花朵和枝葉上,映著花瓣和枝葉的色澤,晶瑩剔透,使花朵更加水靈有生氣,更加美麗動人。

一隻藤編的花籃,裝滿盛開的海棠花,一個衣衫襤褸的賣花人坐在花籃旁邊,目光癡癡地張望著前方,賣花人身軀佝僂,神情頹廢,滿臉凸凹不平,頭發蓬亂繚飛,潦倒貪窮,沮喪孤獨。

賣花人是在一座客源旺盛的大茶樓‘一品居’旁邊一角蹲坐著賣花,但他不向市人吆喝兜售,所以生意清淡,幾乎無人問津,他隻是癡呆地張望著對麵的白馬鏢局府邸,白馬鏢局為洛陽城中久負盛名的鏢行,威震中原。

不遠處有一個白衣少年注視著海棠花,也注視著賣花人,少年身段頎長纖秀,麵若滿月,劍眉細挑,鳳目睜瞵間,透射著隱隱精芒,發結高挽,耳旁各留著一縷鬢發,雪白的龍形劍衣,薄底銀靴,英秀儒雅中又帶一股颯爽的清剛氣質。

少年名叫劍南虹,江湖號稱‘南秀描鳳公子’,名排天下四大公子之一,受師命出行江湖,曆練自身,宏揚武道,這次來到古都洛陽遊覽,剩閑之餘無意中發現賣花人,一時好奇,就在遠處觀察注視賣花人。

初秋季節,麗陽高照,正是海棠花開的時候,但是賣花人蓬亂的頭發和襤褸的衣衫被風吹起,秋風裏顯得很可憐兮兮。

劍南虹還注意到賣花人的眼睛是潮濕的,海棠花朵上的水珠似乎是他的眼淚滴落上去的,眼淚如果滴落在花朵上,那花兒一定更加美麗燦爛,公子不禁唏噓一聲;‘賣花人以賣花為生計,卻不招攬生意,在此多愁善感,莫非有什麽傷心事,他一定過得很艱辛痛苦。’

劍南虹搖搖頭,目光移開賣花人,不由投向白馬鏢局府邸,鏢局門庭開闊,高牆碧瓦,黑漆大門,門上正中一塊‘白馬鏢局’金字匾額,大門旁邊一對青石獅子,又排例著四名懷抱大刀的精壯鏢手,鏢旗飄揚,門庭森森,氣派宏大,不愧為中州的顯赫門庭。

劍南虹已經離開賣花人,慢步閑走,他忽然感覺到肚腹裏麵有點饑餓,也想喝酒,就在附近找了一家清靜的酒店,在靠窗戶處選一張桌子坐下,要來酒菜,一麵喝酒,一麵透過窗戶觀看來來往往的洛陽人,往來的人流中有不少小媳婦和大姑娘們,她們花姿招展,邊走路邊談笑,她們靚麗的容姿和清脆的笑聲灑下了一路的歡快。

劍南虹端起酒杯喝一口酒,歎息一聲,他在想;‘其實師傅應該還多收一個女弟子,那樣多好,自已就可以和她一道練功,一道下河摸魚,一道在山裏捕捉鳥兒,還可以一同栽種很多花,選一朵火紅的石榴花插在她的鬢角……’當然,這些他隻能想想,萬不敢當麵給師傅提出。

南秀公子在城中到處悠轉了一天,薄暮黃昏時候才回到自已住宿的杏花樓客棧,草草用過晚餐,就回到自已房間裏,孤燈隻燭下,盤膝坐在床上,房間很冷清寂寞,顯得更加孤單,他回想自已離開師門出山已經幾個月,江湖上曆經無數地方,雖然沿途曾經不斷懲惡濟弱,但所懲罰的都不過是一些平常的匪霸,那些震撼江湖武林的凶惡魔頭還未遇見到,同時那些能夠令自已刮目相看的正義英雄人物也未曾遇見過一人,經曆有些平淡無味,不禁又想到如果有一個師妹同行,於路上說說笑笑,便不會如此寂寞,如果有一天與那些凶惡魔頭搏鬥不幸負傷,師妹定會在床前遞茶遞水伺候自已……

他正在胡思亂想,窗外卻飄來一陣笛聲,聲音低柔,在夜風中斷斷續續,時隱時現,而且笛聲音韻旋律淒涼悲戚,幽幽怨怨,如泣如訴,好似一個傷心人在追憶往事,痛苦纏綿。

劍南虹精神一振,趕緊下床穿上軟靴,走出房間尋笛聲而去,下得樓層來至後院花園裏,見一位青年文士坐在一張石桌旁,手橫一支長銅笛,指端舒張,嘴唇嚅動,對著一片盛開的海棠花吹奏樂曲,石桌上放著一壇酒,幾碟菜肴。

青年文士頭發鬆散,寬大的粗織衣衫不整,神情疏蕭,他全神貫注地對著海棠花吹奏樂曲,無視其它事物,以至劍南虹已經來到他身旁也全然不理睬。

劍南虹站在他身旁不遠處,仔細地打量吹笛人,見他容顏憔悴,一副落魄失意,浪跡天涯的模樣,但是他長眉入鬢,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晶瑩透澈,像似包滿淚水,隨時都可能奪眶傾瀉而落。

吹笛人癡癡地望著海棠花,忘情地吹奏樂曲,海棠花兒似為他的癡情感動,在夜風裏輕輕搖曳,他的眼睛在夜色裏浮閃起波光,樂曲旋律時而聲聲細脆若絲,飄若高空哀雁,時而聲聲緩慢蕩回,柔如幽穀流泉,傷心處似風拂殘花,雨打芭蕉,聲聲撕人肝腸,催人淚下。

看著他一往情深的樣子,南秀公子感慨頓生,觸及情懷,他既號稱南秀,自然也是性情中雅士,不知什麽時候竟也眼眶濕潤,這是一首‘聲聲慢’曲律,清亮婉轉纏綿,娓娓動聽,滿目黑夜沉沉,風送笛音,環繞海棠花哽咽,公子一時忘形,終於忍不住尋著笛聲的韻律,放聲附合吟道;“孤孤單單,點點滴滴,斷斷續續淒淒。飄泊歸來時候,冷雨疏風。不見昔日花叢,單蝶兒,清影支離?多少年,舊愈痕,仍是依然相痛。曾經山盟海誓,到如今,雪染鬢角誰生憐?負心花兒,為何負當年約?傷心憔悴垂淚,至天涯,瀟瀟灑灑。浪子歎,這一生怎躲得過醉?”

笛音戛然而止,最後一個音符輕顫花蕊,餘音嫋嫋,吹笛人猛地停住長笛站立起身來打量來人,夜色裏他的臉色隱約顯得很蒼白,滿麵疑惑神情,冷冷問道;“朋友,你認識在下?”

劍南虹跨一步向前,與他麵對麵,抱拳揖禮解釋道;“學生與兄台素昧平生,剛才不過聽兄台的‘聲聲慢’笛曲,有感尋律,一時忘形,草吟數句,打斷兄台雅性,實再抱謙。”

吹笛人眼睜若玲,更加驚異地再次問道;“你真的不認識在下?”

“學生的確不認識兄台。”劍南虹再次解釋。

吹笛人臉上起著異樣的變化,隨即拍手放聲大笑道;“好一句‘傷心憔悴垂淚,至天涯,瀟瀟灑灑。浪子歎,這一生怎躲得過醉?’你既然不認識在下,竟從在下的音律裏道出在下名號,想在下飄泊浪跡天涯,尋覓十載,今天終於在這杏花樓裏尋得知音。”

言畢,吹笛人返手將銅笛插在背後,再雙手抱拳揖禮道;“在下薑夙願,江湖人稱‘傷心浪子’,想不到公子一聞在下的笛律,僅從音律中就道出在下的名號,真是我生平的知音,公子請報名號?”

劍南虹還禮道;“學生劍南虹,一生酷愛胡亂舞墨塗鴉,狂稱‘南秀’。”

那叫薑夙願的吹笛人喜形於色,挽住劍南虹手臂道;“好一位南秀劍公子,名排天下四公子中,能夠認識如此豪傑人物,真是三生有幸,如果公子不嫌棄,咱們就坐下喝幾盅酒。”

劍南虹正要結識這些風塵奇士,當下欣然應承,就在石桌旁邊的石礅上坐下來。

薑夙願也在石礅上坐下來,伸手將石桌上的酒壇遞給劍南虹道;“同是江湖兒女,不必講究拘禮,人生難得一知已,為我二人能夠機緣巧逢,痛痛快快喝個醉。”

劍南虹毫不謙讓,接過酒壇仰起脖子猛喝一口,用衣袖擦擦嘴唇,將酒壇遞回給薑夙願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兄台請!”

倆人在石桌上,就那一壇酒,你來我往,酒漿四濺,鯨吞豪飲,好不痛快,稍歇下來,劍南虹才暗暗打量對方,見對方實際年齡長過自已並不多,隻是他邋遢落魄,要是稍加整著打扮,一定也是位翩翩公子,但是他既然號稱‘傷心浪子’,想必是身遭情海覆舟的創傷,厭倦塵世,才落得現在這副浪人模樣。

烈酒下肚,情趣倍增,倆人借著酒性從音律樂譜之理談到古今的風流人物,越談越投機,都有相見恨晚之意,不知不覺之間,都如若是數十年故交一般,或許是酒漿的作用,浪子蒼白的臉頰浮起了紅暈,劍南虹憑直覺感到對方潛隱著無畏的氣質,是位真正的英雄豪傑。

一彎弦月斜掛中天,清涼的月光下,枝影搖曳,海棠輕顫,充滿月夜的詩情畫意,劍南虹忽然問道;“以學生觀察,兄台的豪縱與風采,不應該是這副形象,什麽事情能令一代豪傑如此心灰意冷?”

薑夙願聞言一怔,繼爾縱聲長笑,笑聲中充滿悲壯與苦澀,笑聲一停,他目光黯淡下來,深深歎口氣道;“公子說得不錯,十年前在下也是錦衣銀靴,腰懸配劍,可謂風流英俊,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下經此一劫,從此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兄台有什麽苦衷,請盡情傾訴,興許這樣會好得多。”劍南虹靜靜注視著他,追問道。

薑夙願點點頭道;“在下年青時也曾經有很多師兄弟妹夥伴,大家成天在一起練功玩耍,很開心痛快,可這十年來,出孤獨的漂泊外,內心就隻有仇恨,沒有朋友,今天一見到公子,就情投意合,說不出的喜悅……其實在下是留戀世間,還我青春本色,因為這幾天內在下要辦一件棘手的事,此去凶多吉少,迷留之際,還能與公子這樣的人物結交暢談,不枉此生一遊,在下就說一段往事給公子聽——”

說到此,薑夙願抬頭遙望中天弦月,思緒追湧,繼續道;“很年幼的時候,在下就投在洛陽城北的天威門裏,那時天威門沒有現在這樣龐大盛名,先師‘飄香劍客’丁如故收錄我後,對我特別關注,我有五個師兄和一個師妹,師妹丁香是先師的獨苗千金,先師隻有一個女兒,疼愛得如掌上明珠,我與師妹倆小無猜,青梅竹馬,隨著年齡的長大,我倆人在師門裏出入成雙成對,已經被師門裏麵公認為天造地設一對,先師似乎也默認,待我十五歲那年出列洛陽英雄大會打擂時,打得很出色,先師對我更加另眼看待,賜給我他老人家珍藏的‘飄香匕首’,準我在江湖上號稱‘飄香玉郎’,從此後,不管走到那裏,或是師門中來什麽客人,先師總把我帶在身邊,暗地裏我與師妹雙雙盟山海誓,今生今世相親相愛到永遠……”

薑夙願頓一頓話鋒,星目閃爍出迫人的光芒,腮幫不住地顫抖,神情恍惚激動,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昔記憶裏,聲音減低,略帶嘶沙繼續道;“可自從十年前少林寺圓通大師推薦,先師又收了第七個弟子‘金彪太歲’公孫少傑,他是圓通大師的記名弟子,自他進了師門後,就處處與我暗中較勁,那家夥城府深沉,詭譎奸詐,事後細想,他本身就負有一身極高的武功,又得圓通大師指點,真實功夫已經超過先師,他隻不過巧妙地揉合運用在我師門的飄香劍路上,之後,他武功強過我,不知用什麽手段騙得先師與師妹信任,先師漸漸偏心器重他,他也代替了我在先師身前的位置,連師妹也無故與我斷絕情義,移情於他,我當時突遭失戀,痛不欲生,心情苦悶消沉,隻有借酒消愁,終日昏昏沉沉的,可是有一天,我回到自已房間裏,在書桌上發現了師妹的字箋,約我午後去柳林河畔相見,那是以前我倆人常常幽會的地方,我以為師妹已經回心轉意,驚喜激動地如約而去,結果到那裏掀開柳樹樹枝看時,卻見師妹獨自一個人在河裏沐浴,正當我不知所措時,背後一聲大吼,卻是公孫少傑與我另外倆個師兄在柳樹林邊發現被點了穴道的師妹使女,隨後就發現我,他們不容我申辯,認定是我謀圖不軌,將我五花大綁抻到先師那裏,先師問我有何話說,我說是接到師妹的字箋才去柳林河畔的,先師要我拿出字箋,我說還在我房間書桌上,先師與師兄們就押著我一同前去我房間,可到了我房間裏麵,書桌上哪裏有什麽字箋?先師大怒,罵我品行邪惡,還要毀掉師妹清譽,當時就折斷我長劍,要廢我武功,逐出師門,多虧我五師哥死死為我申辯,才能夠暫時留在師門裏以觀後效,但是一生裏決不準我再使用劍。”

南秀描鳳公子畢竟年青氣盛,耳聞浪子兄台遭受不白之冤,心中甚感不平,憤憤地道;“必是那奸邪小人趁你痛苦消沉之時,算準你心態,布下圈套,陷你於不義,如此卑鄙小人,應該將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薑夙願聽後,鼻孔‘哼’一聲,繼續道;“這還不算什麽,之後發生的事情更使我無地自容,死不瞑目。”

劍南虹忍不住問道;“以學生揣度,那小人如此處心蓄謀,橫刀奪愛,莫非是想奪取門主之位?因為令先師隻有一個千金女兒,得到他女兒,自然就能繼承門主之位,按說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薑夙願星目聚增寒氣,搖搖頭道;“公孫少傑是個狠毒的角色人物,繼承門主位置哪能滿足他的野心欲望,上件事情發生後,隔了一段時期,在下在師門裏已經抬不起頭,眾人都看不起我,我也被停止練功,隻在後院廚房裏做些雜活,記得有一天,天將傍晚擦黑時,天空隱隱響起雷嗚聲,公孫少傑忽然找到我,對我說他與師妹的事情很對不起我,但感情的事情是靠緣份的,他也不想這樣,我可以恨他,但他不想我師徒倆人搞得這樣,他預備了幾樣酒菜,要我親自端去向先師好好賠罪,我照他的話做,端著酒菜就向‘香澤閣’裏送去,先師正獨自一人在閣裏破析殘棋棋局,我將酒菜放在桌上,替先師斟滿酒,本想說一些賠罪自責的話,可是先師似乎不想見我,揮揮手示意我出去,我不敢違背先師之命,就悄悄離開‘香澤閣’,遠遠躲在假石山旁邊看著窗裏的先師身影,先師似乎也很煩惱,大口大口喝酒,那神情方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我心情極為難過,這時,天已經黑盡,而且飄飄灑灑下起了小雨,我模糊恍然回到自已房間裏,蒙頭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陣打鬥聲和喊叫聲驚醒,好象有什麽人來夜襲天威門,我立即奔出房間,此時打鬥聲已經隱隱消失,黑夜中盡是風雨聲,偶爾夾雜輕雷聲,我掛念先師安危,直奔‘香澤閣’,房間裏燈光明亮,先師仰靠在太師椅上,胸前鮮血淋淋,已經死去,但神態坦然,毫無反抗跡象,我再上前察看先師胸前的傷處,見插著一把精致的匕首,這一看之下,頓時感覺如九雷轟頂,渾身劇烈顫抖,因為這把匕首正是先師賜與我的‘飄香匕首’,平日我總是貼身而藏,從不離身,這段日子裏,心神恍惚,魂不守舍,竟然不知怎麽丟掉的,正當我驚駭得不知所措時,門外湧進一群人,這首正是公孫少傑和我幾個師兄,他們一見這情境,又認得匕首,當下就認定是我失去師妹,懷恨在心,勾結外匪襲擊天威門,先前送酒菜給先師時暗下蒙汗迷藥,趁亂再向先師痛下殺手,眾人如瘋了似的一片劍光向我發難,我赤手空拳,身中數傷,猶若血人一般,但我心中有一腔冤屈,憑借這一腔冤屈,我要闖開一條血路衝出去,猛然間,公孫少傑一聲大吼;‘畜牲!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勾結外匪,弑師滅門,如此大逆不道,定當錘屍萬段!’不由我開口,他運劍如風,連施殺手向我襲來,我當時武功不濟他,幾個回合,就被他洞穿肩胛,挑翻在地,他正要一劍剌死我,師妹不知從什麽時候進來了,她阻止住了公孫少傑,強行放走了我……”

“如此說來,你師妹對你還算有一番情義,後來怎樣,又怎麽會落成現在這副模樣?”劍南虹感慨說道,心中在想,難怪他的笛聲那麽淒涼纏綿,催人淚下,那可是用感情吹奏出來的。

薑夙願停頓一會兒,表情異常激動,由此可以想象那一夜他的經曆是何等的凶險,他又繼續道;“這一切都是公孫少傑利用我當時心境痛苦,神情恍惚所布下的一個圈套,他如願理所當然謀取了門主位置,又嫁禍給我??????記得當時我身負重傷,含冤受屈,血人似的獨自一人跌跌倒倒行走在風雨交加的黑夜裏,我當時遭受如此沉重的奇冤打擊,心中萬念俱灰,頭腦空蕩蕩的,毫無目的走進一間破廟裏麵,破廟裏麵有一個老人在牆角生起一堆旺火,抱起一壇酒在獨飲,我上前摸出身上所有的紋銀扔給老人,就搶過他的酒壇大口大口地猛喝,老人跳起來嚷道;‘都說我老醉鬼嗜酒如命,你小子竟然比老匹夫更厲害,竟然流著鮮血而不顧,卻先嚐酒,情願喝進去白的,流出來紅的。’後來我醉了,待我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了,我的傷口已經給老人包紮好了,老人已經不見,不久,老人又提著酒壇歸回破廟,就將酒壇遞給我,哈哈大笑道;‘酒是愈合一切的好東西,老夫也總算找到知音了。’這位老人乃前世奇俠‘海南醉翁’,自號‘大醉鬼’,從此以後,他老人家就帶著我飄泊浪跡天涯,授我武功,並也遵從我先師生前對我的處罰,不允許我一生再用劍,就將劍路化在銅笛上,另授我一手暗器功夫,十年來走遍天涯海角,但時時都在想著有一天能夠洗刷冤屈,懲罰凶元,為先師報仇,嗨,今日總算歸來,先師在天之靈必能保祐我手刃真凶,伸張天理。”

劍南虹被這一段充滿辛酸血淚的經曆深深感動,全身血液沸騰,對眼前命運大起大落的浪子肅然起敬,不禁對他關心問道;“兄台此次歸來報仇洗冤,以你現有的功夫對付那奸邪小人,能否有勝算把握?”

薑夙願慘笑著回答道;“劍公子看來不熟悉洛陽城,那公孫少傑這幾年經營天威門,不但門庭擴大,人數增多,而且已經是號稱中州第一門,他本人的武功突飛猛進,力挫各路英雄,也已經號稱中州第一劍,這幾天正在廣邀天下英雄,籌備著做河南中州的武林盟主,你想想在下這點拙技能與他相比嗎?”

“你明明知道武功不濟他,還是要去報仇,你也可以約上好朋友助你一臂之力。”劍南虹提醒他道。

薑夙願搖搖頭道;“在下這十年來除卻‘海南醉翁’外,都是孤獨地飄泊,沒有朋友。”

劍南虹忽然感覺到這位浪子不但身世十分可憐,而且相當寂寞孤獨,很難想象一個人沒有朋友,又是如何打發日子,他不由感慨地歎口氣,又問道;“你武功又不如他,又是一個人前去,難道不明白這樣前去會白白地喪身嗎?”

薑夙願提起酒壇,猛飲一大口酒,酒漿順著他嘴角流淌,濺濕了他胸前的衣襟,他的樣子很豪縱,但有些悲壯,他放下酒壇,用衣袖擦擦嘴唇,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大丈夫置生死於度外,此次前去縱是粉身碎骨,隻要能在天下英雄麵前揭露公孫少傑的邪惡偽裝,提醒江湖人士注意,大家對盟主的選擇定會更加謹慎,此願足矣。”

“事過境遷,那奸邪小人詭計多端,百密而無一疏,兄台無憑無據,教天下英雄如何相信?”

薑夙願聞聽此言,目光不由黯淡下來,重重歎息一聲道;“公子說得不錯,但是那家夥登上盟主之位後,在中州更是一手遮天了,江湖隻怕永無寧日?”

一陣短暫的沉默,劍南虹內心有一陣衝動在暗湧,他忽然道;“其實兄台隻身孤膽前去,這就是最好的證據,那奸邪小人畢竟做賊心虛,正所謂邪不勝正——”

薑夙願頓時感覺眼前一亮,久久凝視著年青的白衣公子,眼神好象似說‘英雄所見略同,知已靈犀相通。’

劍南虹也迎著他的目光,響亮說道;“大路不平旁人鏟,江湖人管江湖事,兄台如果不嫌棄,學生就與你一同前去天威門,擇機挫敗那奸邪小人,為無辜的令先師報仇,也為兄台洗清冤屈。”

薑夙願趕緊搖手阻止道;“不成,你我雖然一見如故,肝膽相照,但畢竟萍水相逢,而且現在的天威門已成氣候,背後又有少林寺作後盾,在下不想連累公子。”

劍南虹劍眉軒動,鳳目熠熠生輝,堅定地道;“學生奉師令下山平靜江湖,既然遇到如此的冤案,豈能袖手旁觀?隻是待這件事情了結後,望兄台也能助我一臂之力,你我二人聯手查一查江湖上突然崛起的一個邪惡教派‘天魔神秘宮’,到時候再憑借正義力量消滅它。”

薑夙願見南秀公子說得如此堅定,沉吟一陣,猛然叫道;“好,難得公子一片俠義情懷,在下孤伶伶一人,隻有這件事情耿耿在懷,如真能夠雪洗師仇,保住先師遺脈天威門,今後不論赴湯蹈火,在下都跟隨公子闖蕩天下。”

劍南虹見浪子已經答應自已的要求,不免露出笑容,伸手抓直起酒壇,也猛飲一大口酒,用衣袖擦擦嘴唇,然後道;“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下,兄台隨時去天威門時就叫學生一聲,隻是兄台遨遊天下,見多識廣,知不知道天魔神秘宮的一些行藏?”

薑夙願略略思索一會兒,回答道;“選擇中州武林盟主的日子就在這幾天,三山五嶽的各路風雲人物已經匯集不少,在下想還等幾天再去,到時一定叫上公子,天魔神秘宮是近十年來突然崛起的一個黑道門派,它門規森嚴,號令明確,門屬個個驍勇精悍,誰與它結仇,它就如骨附蟻,誓必窮追趕殺,斬草除根,手段凶殘暴戾,江湖上一直談其變色,聞風喪膽,宮主號稱‘乾坤神秘人’,傳說他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峰顛,江湖上沒有一個人見著了他的廬山真容而能夠僥幸活下來,魔宮的淵源一直是個謎。”

劍南虹接口又問道;“聽說數年前,少林寺發出武林鐵佛令,邀集正義名門組成武林鐵盟,準備徹底摧毀魔宮,可是魔宮在江湖上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鐵盟遊刃數省也難尋得它的任何蹤跡,鐵盟疲憊不堪,隻得解散各回師門,就在他們分散各自回師門途中,魔宮突然現身發難,以逸待勞,分揚毒手,至使少林,武當等名門正派遭受巨大損失。”

薑夙願點點頭道;“不錯,魔宮的那次閃電般突襲傷盡正義精萃,但之後它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正義名門義憤填膺,但是尋不著魔宮蹤跡又無可奈何,但是這幾年魔宮一直銷聲匿跡,沒有什麽動靜。”

倆人暢談不倦,不知不覺天已經透亮,東方露出魚肚白,薑夙願以手托腮,癡癡地望著海棠花,神思似乎遊於物外,不時口中喃喃自語道;“十年了,不知她現在有什麽變化,也許她現在真的很幸福……”

“她當初無情地拋棄你,可十年來你一直沒有忘記她?”見浪子迷茫的神態,劍南虹忍不住問道。

“忘記,”薑夙願腮幫嘴角輕輕顫抖,表情已經出現痛苦模樣,聲音也含糊不清地夢囈般地道;“忘記,不管她對我多麽無情,不管她對我多麽殘酷,我還是一樣愛她,而且這一生隻愛她一人。”

“兄台——”劍南虹指端敲著石桌麵道;“學生知道,她當初很愛你,她父親又是你的授業恩師,對你有再生之恩,但是你應該清楚,那是過去,她現在帶給你的是淒涼,痛苦和恥辱。”

“不,那是你沒有真正去愛上一個人,當你深深愛上一個人後,你就會明白……”

劍南虹手臂在空中劃了一圈,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出來,他忽然發現這位浪子那麽單薄,憔悴,已經令人生憐,以他的容貌身姿本來應該正顯風華正茂的瀟灑,然而他卻為了一個女人飄泊浪跡,飽曆坎坷,忍受深深的傷心恥辱,變得象今天這樣落魄邋遢,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落得象這樣的結局,他還忍心說什麽呢?

情真能使人迷茫困惑,愚昧冥頑?描鳳公子不由得深深一聲長喟,同時心中又想;以前隻顧想到女人的好處,沒有想到女人麻煩起來也能使人崩潰跌倒,看起來還是不要師妹為好……其實他也受過女人的恩惠,以至於才有今天的成就,隻是他還太年少青澀,對感情的理解還膚淺。

薑夙願提起酒壇,還是自言自語道;“也許我真的太傻,太真,寒冷的夜晚又如何能夠留得住春天?……”說完,舉起酒壇,大口大口地狂飲酒漿,那神情方佛這世界就隻有他孤伶伶一個人。

酒盡壇空,薑夙願猛地站立起身來,神情恢複如初,星目已經閃爍起光芒,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他對劍南虹謙笑道;“昨夜委屈公子一夜,不好意思,現在咱們都回房間休息一下,晚上再在這杏花樓好好喝上幾杯。”

一壇酒已經幹完,一夜未曾合眼,劍南虹已經感到酒意輕湧和困倦,但看浪子一點無醉意和倦態,或許喝酒和長夜不眠對他是常事。

黃昏薄暮時分,劍南虹與薑夙願再次重逢在杏花樓客棧二樓裏,倆人選擇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天空下起了牛毛細雨,晚風夾帶初秋的涼意。

店小二見是本店住客,分外殷勤,忙從樓下端來幾道菜肴,兩壺花雕,又為二人擺好杯盞筷箸,再在酒樓中點燃巨燭。

或許下雨的原故,酒樓裏麵生意清淡,沒有其他客人,劍南虹與薑夙願二人幾杯酒下肚,性趣高漲,其情融融,二人相談得十分投機。

此時樓梯‘咚咚’作響,樓梯處走上來一位青衣公子,身後帶著倆名青衣丫鬟,青衣公子選一張桌子,據桌而坐,倆名青衣丫鬟立即站在他身後伺候。

店小二立即滿臉堆笑迎上去,替青衣公子擺好杯盞碗碟,青衣公子大咧咧地對店小二道;“上兩壺上等花雕,酒店有什麽名菜盡管上來。”

不多時,精美的菜肴擺滿桌子,丫鬟替公子斟滿酒,青衣公子淺抿低飲,神情很是悠閑自在。

劍南虹與薑夙願不由隔桌打量青衣公子,見青衣公子皮膚白皙,目清眉秀,而且身邊帶著丫鬟,不像江湖人物,倒像一般的紈絝富有弟子。

麵對滿桌豐富的菜肴,青衣公子好像沒有什麽胃口,隻是不停地喝酒,幾杯酒下肚,白皙的淨麵竟浮起紅暈的光澤,他忽然將酒杯在桌麵上重重一砸,獨自發牢騷道;“都說中州為武林俠士匯集之地,年少英雄人材輩出,又說什麽四大公子中北俊南秀人中龍鳳,可是本少爺在這裏巡視了好多天,哪有什麽年少英雄,更沒有什麽人中龍鳳,唉!真是氣煞本少爺。”

他身後的丫鬟上前小聲道;“少爺,一切都是講緣份的,或許你與北俊南秀相會的機緣還未到。”

青衣公子狠狠瞪她一眼,憤聲道;“什麽緣不緣份的,也許就是這些江湖人故弄玄虛,誇大其詞,或許那北俊南秀都是肥胖枯瘦,滿臉胡莖的莊稼人,或許是滿臉油滑,一見女人就垂涎三尺的紈絝哥兒,徒有虛名。”

青衣公子一番牢騷話,直聽得隔桌的劍南虹,薑夙願二人連連伸舌,劍南虹不由用手摸摸光生生的下頜,與薑夙願一同偏頭打量青衣公子。

整個二樓裏麵就隻有他們倆桌人,沒有其他客人,青衣公子發現隔桌的倆個客人在朝他張望,不由冷‘哼’一聲,沒好氣地朝二人喝道;“有什麽好看的,沒見過少爺嗎?”

劍南虹與薑夙願趕緊掉過頭去。

青衣公子似乎發現了什麽,又朝二人繼續喝道;“轉過頭來!”

他身後的丫鬟忙附耳對他道;“少爺,這是出門在外,行走在江湖上,對人說話不可以這般蠻橫生硬,要以禮待人。”

劍南虹與薑夙願倆人聽見他喝喊,不由回過頭來,青衣公子一聲驚噓道;“好清秀的哥兒!”隨即站立起身來拱手揖禮道;“倆位朋友,可否過來相拚一桌?”

“四海之內皆兄弟,隻要朋友有興趣,有什麽不可以。”薑夙願一麵應承,一麵起身伸手端起酒杯,酒壺走過去,劍南虹也端起酒杯跟著過去。

青衣公子大為高興,忙招呼倆人坐下,又吩咐一名丫鬟快去重新叫酒菜。

三人據桌鼎坐,店小二忙上前來收拾桌上的菜肴,重新上菜肴,待菜肴上齊桌麵後,薑夙願起身執壺沿桌麵一旋,三人的酒杯頓時盛得滿滿的,薑夙願舉杯對青衣公子道;“酒桌上大家俱是朋友,以在下觀察,公子年紀要年青一些,咱們就叫你一聲小兄弟,來,大家初次相逢,滿幹此杯!”

三人舉手間飲幹杯中酒,青衣公子又執壺替薑夙願與劍南虹杯中斟滿酒,然後對二人道;“小弟酒量淺薄,二位朋友請自便,咱們邊飲邊聊,如何?”他又轉頭笑咪咪地對劍南虹道;“這位小哥哥,連喝幾杯酒,怎麽臉也不紅,真是好酒量。”

“那裏,那裏,”劍南虹笑著回答道;“學生已經感覺到頭重腳輕,那有什麽好酒量,小兄弟錯也!”

青衣公子在燭光照映裏,臉頰紅紅的,笑的時候嘴角旁邊一對淺淺的酒窩,他殷勤地替劍南虹碗碟中夾菜,動作輕盈溫柔,和剛才的蠻橫判若倆人。

又喝一陣酒,青衣公子忽然問道;“二位大哥,你倆人常在中州行走,可曾見過北俊南秀?”

“北俊南秀?沒見過。”劍南虹忙搖頭回答道。

“聽小兄弟的口氣,莫非是專門來會他倆個人的?”薑夙願在一旁反問道。

青衣公子端起酒杯,一仰頸子喝幹杯中酒,咂咂嘴道;“那倒不是,在下是聽傳聞說北俊南秀不但武功極高,人品相貌更是萬裏挑一,可謂昆山片玉,桂林一枝,不過想來他二人既是成名人物,鞍前馬後自然是前呼後擁,哪能輕易就見著?”

青衣公子放下酒杯,拿起酒壺邊斟酒,邊繼續道;“其實管他什麽北俊南秀,依我看——”說到這裏,他眼睛直視劍南虹道;“這位小哥哥玉質鳳姿,清秀中蘊藏英氣,就可以稱南秀,還有你——”他又指著薑夙願道;“這位大哥,長眉星目,雖然不加修飾,但是仍然掩藏不住你的豪縱冷俊。”

“小兄弟說笑了,”薑夙願苦笑道;“在下不過一個邋遢落魄,窮困潦倒的浪子,何與豪縱冷俊相品評?”

“不,”青衣公子瞪大眼睛,認真地又道;“你為什麽會成現在這副模樣,兄弟不管,但如果倒退數年,你一定是一位英俊瀟灑的翩翩公子。”他的眼睛烏黑滾圓,光彩照人。

“何以見得?”薑夙願眯起眼睛問道,同時內心在想;‘這少年天真純潔,口直心快,他說得不錯,當年的‘飄香玉郎’,何嚐不是風度翩翩,青春年少。’

青衣公子略為端祥薑夙願片刻,神秘地又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與你的裝束打扮極不相稱,你的眼睛裏麵飽含著豐富的經曆,清澈透明,充滿年青的熾熱。”

青衣公子很年青,不過十五六歲,正值天真爛漫年華,純璞可愛。

薑夙願笑了,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笑得很開心,十年來這是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十年來他沒有朋友,整日都是孤獨寂寞,但是現在一下子就有倆個能讀懂他的朋友,他當然很開心,而且人生裏有友情,友誼,就像天空裏有陽光,有雲彩一樣使人開心明朗。

望著青衣公子幼嫩誠摯的麵孔,薑夙願感慨萬千,有一種回到重前的感覺,他忽然覺得自已應該對青衣公子坦誠相待,於是對他自薦道;“小兄弟,在下叫‘傷心浪子’薑夙願……”

“就是那位江湖上傳說隻為一人飄泊浪跡,隻為一人而傷心,隻為一人而醉的‘傷心浪子’?”青衣公子瞪得很大的眼睛發出驚異的光芒,迫不急待地追問道。

薑夙願笑著點點頭。

青衣公子立即伸手端起酒壺替薑夙願,劍南虹與自已斟滿杯中酒,然後端起酒杯道;“傷心浪子的名號並不亞於北俊南秀,朋友的傷心淚水,朋友的癡情才真正使天下人折服,來,為朋友的傷心,為朋友的癡情,幹杯!”說完,一個大動作與薑夙願,劍南虹碰杯而飲。

薑夙願又指著劍南虹引薦道;“這位小哥哥就是你一直想見的北俊南秀中的南秀描鳳公子劍南虹,不過既不是滿臉胡莖的莊稼人,也不是滿臉油滑,一見女人就垂涎三尺的紈絝哥兒,一位真正的傲骨錚錚的男兒漢。”

青衣公子驚詫地打量著劍南虹,手指幾乎觸及劍南虹鼻尖,再次問道;“你真是南秀描鳳公子?”

劍南虹微笑不語。

青衣公子忽地站立起身來離開桌子旁,手舞腳蹈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夢裏追尋千百回,卻在咫尺畫堂前,看來一切是要講緣份的。”他抓起酒壺連連為自已和倆位初識的朋友斟酒,口中樂嗬嗬地叫道;“南秀公子,小弟剛才言語多有冒犯,望公子海涵鑒諒,今已能與二位相逢相識,不枉中州之行,來,喝酒,如此大喜之時,豈能不喝酒?”

青衣公子情趣高漲,乘興連喝幾杯酒,已經略顯醉態,一名丫鬟上前扶住他,輕聲告誡他道;“少爺,不能再喝了,你的酒量已經到限了,凡事還要留與餘興。”

青衣公子踉蹌一下,甩開丫鬟,大聲叫道;“酒逢知已千杯少,況且能與傷心浪子和南秀公子同醉,也是莫大的榮幸,人生難得一回醉嗎!”

薑夙願站立直起來,對青衣公子道;“小兄弟,今天大家都已經盡興,留待來日再暢飲,這幾天大哥要辦一件事,如能順得得手,大哥定會在這杏花樓裏與你再度大醉。”

劍南虹也起身抱拳告辭道;“小兄弟,來日再會。”

“且慢,”青衣公子喊住二人道;“承蒙倆位英雄大哥看得起小弟,咱們雖然是相識片刻,卻一見如故,暢談不倦,小弟很開心,但是二位大哥為什麽不問小弟姓什名誰呢?”

薑夙願笑笑答道;“行走江湖中,或許人人都有一點隱私,我想下次相逢,小兄弟一定會自願奉告。”

青衣公子點點頭,會意地喃喃道;“豪縱磊落,真不愧是浪子大俠!”他明顯地醉了,而且醉得不輕,倆名丫鬟趕緊摻扶著他走下樓去,像他這樣的富有弟子可能是第一次外出開懷痛飲,一點沒有深淺飲酒的經驗。

目送他下樓離去,薑夙願與劍南虹二人不禁笑了,他們都有過類似的經曆。

次日天明,劍南虹與薑夙願相約同去‘一品居’茶樓喝茶,來到茶樓前,劍南虹的目光不由向茶樓旁邊的一角望去,那個衣衫襤褸的賣花人還是蹲在那裏賣花,還是目光癡呆地張望著對麵的白馬鏢局府邸。

賣花人身前的藤編花裏,海棠花兒依然美麗鮮豔,花苞和枝葉上仍然滾落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將花苞和枝葉映襯得更加水靈可愛。

劍南虹總有一種莫明的感覺,那花苞和枝葉上的水珠就是賣花人的眼淚。

薑夙願順著劍南虹的目光望去,看見了盛開的海棠花,不由開口稱讚道;“多美的海棠花兒……”

劍南虹沒有接口說話,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滋味的酸楚,他與浪子跨進一品居茶樓,茶樓裏麵賓客滿座,生意興隆,倆人蹬上二樓,穿過熙熙攘攘的茶桌,在一個角落裏選一張空桌坐下,這裏有一記扇敞開的窗戶,從窗戶可以看見下麵的賣花人,對麵高牆碧瓦,旌旗飄揚的白馬鏢局也一覽無遺。

茶博士替二人泡上一壺香茶,又在二人麵前各放一隻空茶杯,茶樓裏麵喧嘩熱鬧,亂哄哄的,大家都在談論一個話題,就是近期洛陽城將成立河南省中州武林盟會,而且武林盟主將由洛陽城的人任職,作為洛陽人都感到有幾分自豪,所以大家群情激動,興趣高漲。

待茶葉泡熟後,薑夙願伸手端起茶壺,替劍南虹與自已潷出熱茶水,二人端起茶杯慢慢品茶,頓時感到茶葉的香氣直撲鼻觀,入口更是沁人心脾,一品居茶樓果然是名不虛傳。

劍南虹的目光始終望著對麵白馬鏢局牆內起伏延綿的樓台房宇,內心暗自歎口氣;‘庭院深深深幾許……’

雜亂的人聲裏響起一個聲音;“明天是龍虎山莊莊主龍虎雙俠的五旬大壽,很多江湖人物都趕去賀壽去了,聽說這次武林盟會,天威門公孫門主特地發去請帖邀請雙俠參加,這龍虎雙俠居然不賣帳,一口回絕不參加。”

“這龍虎雙俠是以故的天威門老門主的莫逆之交,按說他故人的後代將門庭發揚光大,他倆位應該來露露臉麵,襯襯場子。”

“人家早就封刀隱居,不再過問江湖事了……”

這段話把薑夙願聽得渾身一振,臉色瞬變,他用手輕輕碰碰劍南虹,將嘴附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龍虎雙俠以前是先師的莫逆之交,自天威門出事後,我怕倆位前輩誤會我,一直不敢去相見,聽這些人議論,公孫少傑要當盟主,發去請帖邀請倆位前輩參加武林盟會,倆位前輩斷然拒絕,也就說明倆位前輩並不相信公孫少傑,明天是倆位前輩的壽辰,咱們不若趕去拜拜壽,看看倆位前輩對當年之事的看法。”

劍南虹回過神來,點頭答應,倆人站起身來付清茶資,匆匆下樓,趕回杏花客棧,各自牽出坐騎,騎上馬就往洛陽城外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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