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後給了寧煊一個眼色,和李耀一並走到了一旁的偏殿裏,等候著消息。
李耀那些動靜並不大,若是想要收手的話,也還來得及,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在於天隆帝的態度。
天隆帝一踏進承天殿,還未開口,寧煊便感受到了他鋪天蓋地的怒氣。
“父皇。”
天隆帝沒有應聲,走過來便在寧煊肩膀上狠狠搗了一拳。
寧煊的身子晃了晃,頓時肩膀上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感。
“昌延死了!”天隆帝紅著雙眼,從胸腔裏擠出了這麽一句。
寧煊有些愕然。
其實天隆帝並未看到所謂的屍身,見到的不過是一團廢墟,從那廢墟裏邊,刨出來的是華溪煙的首飾。
他知道有幾根玉簪華溪煙是從來不離身的,因為那是雲祁送的,而今天看到那幾根玉簪的時候,他都要心碎了。
無論他對華溪煙是什麽感情,內疚也好,慚愧也罷,從來不曾想到,她會以這麽一種方式離去。
回來的路上,他一直都在後悔,一直都在自責,一直都在想,要是昨天沒有聽從她的話,強行去檢查檢查那榮昌宮,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今日這樣的悲劇。
“你這個東西……”天隆帝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心情,顫抖著手指指著寧煊,半天吐出了這麽一句。
“來人!擬詔!”天隆帝不打算再說話,一甩衣袖大氣淩然地吼出了一句。
下方跟著回來的眾位大臣都心下一顫,知道皇上怕是要廢太子了。
偏殿裏邊的李後和李耀聽到天隆帝的話,神經頃刻間都緊繃了起來。
天隆帝剛剛提起狼毫,還未落筆便狠狠扔掉,漆黑的墨汁濺在了金色磚頭鋪就的地麵上,黑漆漆一片一如他的心情。
“傳朕口諭,太子寧煊,為儲不恭,行事不檢,私動國庫,結黨營私,褻其之位,特此廢太子,另立賢!”
沒有以往的聖旨那般冗長的昭告,而是短短的幾個詞,便將理由陳述了個幹幹淨淨。
“父皇,父皇,不可!”寧煊噗通一聲跪倒了地上,試圖挽回天隆帝最後的一點兒憐憫,“兒臣當初是一時糊塗……”
“把他給朕拉下去!”天隆帝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
外邊立刻有禦林軍進來,將寧煊的手反扣在了身後。
“父皇!”寧煊地臉色愈發地蒼白了起來。
“去天牢裏,好好做你的太子吧!”天隆帝的語氣十足地冰寒,更是讓寧煊的心沉到了穀底。
寧煊有些絕望,他知道天隆帝不待見自己,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是這般絕情。
二十幾年的父子情誼,竟然比不上華溪煙回京這短短的日子嗎?
寧煊的身子又動了動,無奈兩側的侍衛的手卻像是鷹爪一般緊緊地扣著,讓他分毫動彈不得。
下邊的大臣們都是一片噤若寒蟬,寧煊的目光從一眾與李家交好的大臣麵上略過,卻見他們都隻是十分羞愧地垂著頭。
各位大臣也知道自己見死不救著實不厚道,但是皇上這是鐵了心要廢太子,他麽也有妻兒老小,自然是要另謀出路的啊……
天隆帝背過了身子,似乎再看寧煊一眼都是一種十足的不悅,他緊緊繃著下顎,清瘦的背影在亮眼的明黃色中,更是十足的孤寂。
忽然間,他好像聽到了外邊傳來了利器劃過**的聲音。
天隆帝猛然轉身,還未痊愈的身子使得大腦一陣眩暈,但是在眼前一陣黑漆漆霧蒙蒙之中,他還是看到了門口的人。
“仝宣,你這是反了不成!”天隆帝一隻手撐在龍椅上,這才沒讓自己顯得那般無力。
仝宣站在寧煊的身後,依舊是一身淡雅如竹的青衣,依舊是淺淺淡淡的笑意,但是他出現的這個場合,做出的事情,卻是如此的不合時宜。
“都道是虎毒不食子,皇上這般做法,可真是讓人寒心呐!”
安親王老眼一閃,出列道:“仝將軍這話說的未免不妥,皇上和太子,這乃是皇家的家務事。”
“對一國太子的處置也成了家務事?王爺是老糊塗了麽?”
安親王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天隆帝揮手嗬止。
“是誰讓你這麽做的?”雖然早就料到了是誰,但是天隆帝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是我。”這般說著,李後從偏殿緩緩走了出來。
仝宣一揚手,承天殿外湧入了一大批手持兵器的士兵。
所有人立刻都躁動了起來,看著那一個個麵無表情手持利器的士兵,都有些心驚膽寒。
“皇後,你這是要逼宮不成!”
“皇上說對了,臣妾今日,就是要逼宮!”李後昂著頭,雖然站在台階下邊,但是豈是卻不比台上之人弱了半分。
天隆帝目光沉沉地看著麵前的一群人,太陽穴一突一突地,顯然氣得不輕。
“康福,去叫定國公進宮!”
“喳!”康福應了一聲,小跑著朝著殿外而去。
李後給了仝宣一個眼色,仝宣舉起了手中的劍,直接刺入了康福的心口。
所有人都知道康福這乃是天隆帝的大太監,在某種場合根本就代表著天隆帝,這仝宣如今的舉動,未免太過放肆!
“仝宣!”天隆帝再次大喝,聲音震的整個乘天殿似乎都顫了幾顫。
仝宣掏了掏耳朵,笑嗬嗬地道:“皇上,我還沒聾。”
“王瑱現在怕是還自顧不暇,估計是沒有時間理會皇上。”李後笑意明媚,對著天隆帝解釋道。
天隆帝老眼一眯,便聽明白了李後的意思,怕是朝中幾個重臣的家裏,如今情況都不容樂觀。
下邊的大臣不禁都開始躁動了起來,想要聲討李家,但是礙於自己身邊的侍衛,隻得憋著拿眼神無聲地討伐著。
“眾位大臣還是消停點的好,誰都是有妻兒老小的人。”仝宣不以為然地警告了一句。
“你對我們的家人做了什麽?”一位大臣大喝了一聲。
“你猜呢?”仝宣一邊把玩著手中的劍,一邊十足閑適地挑眉笑逗。
“若是你敢動我家裏人一根頭發,你們全都……”另外一個大臣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再也沒有了說完的機會。
因為仝宣手中的劍,已經貫穿了他的胸口。
經過方才那兩名侍衛的鮮血,還有大太監康福,還有如今的這位大臣,仝宣手中寒光粼粼的劍,今日已經飲足了血。
誰都知道仝宣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對女人狠,對男人狠,對敵人更狠。在戰場上從來都是殺人如麻,就連朝中不少老大臣,都十分地敬畏他。
天隆帝已經被寧煊震懾地說不出話來,想不到他在自己麵前,竟然敢隨意砍殺朝廷重臣!
李耀看著天隆帝,渾厚的聲音在詭異的乘天殿內響起:“皇上,擬詔吧!”
天隆帝知道,他們要的是禪位的詔書。
“現在整個京城都已經被我李家的軍隊包圍,若是皇上老老實實聽話的話,也少吃點苦頭。”
不愧是父子,就連說出的話,也帶著九分相似。
天隆帝絲毫不懷疑他們會把自己怎麽樣,因為他知道,今天他們出現在這裏,便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李後,從來都不是一個輕舉妄動的人。
“毛奎!”天隆帝揚聲喚了一句。
“末將在!”禦林軍首領毛奎領命。
“將這一眾亂臣賊子給朕轟出去!”
毛奎聞言立刻領命。禦林軍的人貴在多,在這種情況下,他不介意以多欺少。
仝宣淡淡揮了揮手,也不讓人出去,而是直接讓他們在承天殿內動了手。
其實要是說天隆帝最大的弱點,便是太過自信,以至於他對自己的禦林軍太過相信,導致了這第一次正麵交鋒的慘敗。
濃重的血腥氣飄散在鼻端,許多文臣都捂著嘴幹嘔了起來。
在短短的時間內,自己的人已經被斬殺了個一幹二淨,造成的衝擊力可想而知。
“皇上,若是您再這麽下去,怕是數萬禦林軍,也不夠我們殺的。”仝宣輕聲笑著,這安逸享樂的草包們怎麽能和他們精心培育出來的士兵相抗衡?
“報——”
外邊跑進來一人,跪在仝宣麵前稟告道:“將軍,京城禁衛軍出動了,如今正與我們城內的士兵纏鬥在了一起。”
李後有些訝異地笑著挑眉:“皇上方才出宮還做了一趟布置?當真是出乎臣妾的意料。”
天隆帝俯視著下邊的一片狼藉,陰翳著臉抿唇不語。
“傳令給九城兵馬司的人,協助。再傳言給城外的三叔,若是一個時辰之後再沒有新帝登基的消息,破城!”仝宣的話雖然是對著身後的人吩咐,但是眼神卻一直死死地等著天隆帝,欣賞著他由於自己一個個的字地說出而愈發難看的麵容。
“想不到九城兵馬司也到了你們手裏……嗬嗬……”天隆帝說著,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皇上,你沒料到的,可多了去了。”李後提著裙擺緩緩上了台階,動作溫柔地將那空白的聖旨在他麵前鋪好,巧笑嫣然,“皇上,煊兒乃是當今太子,得乘大統,天命所歸。”
天隆帝想不到自己方才用來廢太子的聖旨如今竟然成為了傳位的聖旨,這世道,這樁樁件件的事情,真是讓人無法言說!
“皇上,您可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李後笑著,好心地催促。
聞著鼻端不斷漂浮的血腥氣,看著下方一個個噤若寒蟬的大臣,再看著嚴陣以待的士兵,天隆帝心下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