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星從方家大宅出來後,天邊已經升起了魚肚白,街上還彌漫著夜的冷氣,一個人邁著鬆垮垮的步法,一步步朝前走去。
街上此時陸續有店鋪開門準備營業,一些賣早點的小吃攤也都陸續來到各自的位置,開始打掃和清洗碗筷。
太陽逐漸高升,冷氣消退,街上行人也越來越多,逐漸變得熱鬧起來。
來到那座石拱橋上,看著東流的碧清河水,心裏卻是鬱悶到了極點。
從方家大宅出來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趕回如意宗,去見小靈他們,而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街上遊蕩。
就好像一個孤魂,從冰冷的淩晨到初陽的早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步,總之,他現在的心情糟糕透了,不想回到如意宗,不想將自己的這份心情帶給小靈他們。
乘星向來是個樂觀的人,可是在這件事上,他真的感到了萬分的無力,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和壓迫感,以及觸不可及的巨大距離感,令他一時間有些灰心喪氣。
即便是和柳天北那樣的天仙作鬥爭,都沒有感受到過這樣的心情,可是一回到原來的地方,回到了中州,回到了這個冷漠的太陽城,見到了方家老爺子,終於讓他意識到,原來自己並沒有多少改變而已。
改變的或許是心境,但是現實卻很殘酷,根本談不上改變而已。
如果真的改變了,也不會自信滿滿,到了最後竟然發現,自己還是在別人的掌控之中被人利用著。
乘星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以及他麵對的是什麽樣的對手和敵人。那個一直想殺他的神秘人自不必說,如今方家的老爺子,就仿佛一座真正的大山一樣,攔在自己的麵前。
無力感,失落感,這一切都是來自方家老爺子最後那一番話。
乘星從來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挫敗感,他甚至懦弱地想象到,如果水姑娘有一天也失敗了,她的心情會是怎麽樣的呢?她又是如何麵對困難的呢?他想不出來,因為他不並不了解水姑娘,也不是她。
遠在水家的閨房裏,水姑娘突然像是感到了什麽一樣,原本正在刺繡的手突然被針紮了一下,她急忙將手指放在嘴裏吸吮,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的心突然有些焦躁起來,一時間無法靜下心年來,總是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水姑娘方家手中的刺繡,出得房間門,來到滿是珍貴花草的院子中,看著滿園的青翠,感受著盎然的生機,心情終於漸漸平複下來,可是她依舊有些擔憂,眉頭還是有些皺著,因為她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不曾忘懷的人。
也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乘星現在很是不好,就好像第一次出師就遭逢打擊的學徒一樣,心情低落到了極點。原本懷著信心打算掌控全局,到頭來卻發現,自己終究還是在別人的棋盤上,終究還是有些無力。
這天終於到了晌午,石拱橋上,卻沒有了那個少年的身影。
如意宗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到處都是一片破敗的模樣,就連花草樹木都死的絕絕的。如意宗雖在山頂雲端,可是卻呈現一片灰色。
乘星踏在地上,心情有些複雜,他終究還是回來了,可是要怎樣麵對小靈他們?
正在出神之際,突然一陣喧鬧的嗩呐聲打亂了他的思緒。
隨著聲音望去,隻見一行三十多人的隊伍正在朝著這裏走來,這些人身穿大紅喜服,開頭八人吹著嗩呐,中間十人抬著一個紅色的轎子,後麵跟著二十多人助興助威。
乘星心頭好奇,他自然看得出來,這是哪裏的迎親隊伍,隻是他有些不解,這迎親隊伍為何來如意宗,又是迎的誰的親?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隊伍越來越近,乘星沒有移動半步,而是攔在了他們麵前,嗩呐也停了,大家都看著他指指點點,這時隊伍中一人凶神惡煞地站出來,道:“你誰啊,滾一邊兒去,別妨礙我家掌門迎親,耽誤了吉時小心要了你的小命!”
“哎呦”一聲,誰知乘星看都沒看這人一眼,一腳揣在對方小腿肚子上,趁著對方就勢低下身子之際,他又是一腳揣在對方的胸口,將那人打的趴在地上不敢起來。
這時迎親的隊伍都有些慌了,轎子中傳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怎麽了,幹嘛停下,王三兒?你幹什麽吃的?”
這時轎子旁一手下哆哆嗦嗦道:“掌門,不好了,王三兒讓一個小子打的起不來了。”
對方突然生氣大罵道:“放屁,王三兒入境四層的修為,有誰敢動他?”
那手下哆哆嗦嗦道:“掌門,你還是出來看看吧,那小子不是善茬兒啊。”
那人終於從轎子裏走了出來,隻見一個相貌猥瑣的瘦高青年,嘴角還長著一顆令人惡心的痦子,他上下打量著乘星,怒道:“這位兄台,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什麽打我手下,我餘德龍有哪裏得罪之處,還請指出來!”他說話極有分寸,說的好像自己是受害者一樣。
乘星也為剛才的事情感到錯愕不已,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出手,剛才僅僅是對方說了幾句髒話而已,心中不免有些愧疚,這件事的確是自己衝動了,於是正要開口道歉一番。
這時卻聽見小靈一聲哭泣道:“乘星大哥,你可回來了。”
乘星覺察出小靈聲音有些異樣,猛地一回頭,登時憤怒到了極點,隻見小靈左胳膊纏著繃帶,左邊臉上也明顯紫了一塊。
小靈身旁站著鐵中堂,鐵中堂身上並無大礙,可是卻受了內傷,看上去臉色蒼白不少。
乘星急忙問道:“小靈,這是怎麽回事?是誰幹的?”
小靈哭著說道:“乘星大哥,就是他們,就是他們,昨天他們趁著你不再,硬要擄走心兒姐姐當他的道侶,我們不讓,就和他們打了起來,誰知道這人修為比我們高,將我們兩個打傷之後,放話今天來正是娶走心兒姐姐,我們正發愁呢,你到底去哪了,你要是再不回來的話,心兒姐姐就被他們擄去了。”
鐵中堂此時一臉愧疚道:“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小靈。”
乘星聽完小靈的話,登時怒火滔天而起,不自覺地,他走向了餘德龍,發現對方的修為的確比小靈和鐵中堂高,非但如此,這餘德龍竟然也是個我境的修士,此時已經立我三層了,而自己目前還隻是立我一層都沒有修滿而已。
短短數息時間,乘星打量著對方,對方也在打量著他,雙方明顯感受到清晰的敵意。
餘德龍此時不忘問道:“這位兄台,你和這些人有什麽關係?”
乘星嗬嗬一笑,道:“有什麽關係?你想娶走心兒是吧?憑什麽,你問過她的意思了麽?”
餘德龍突然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一臉嘲諷說道:“你腦子沒問題吧,憑什麽,憑的就是大爺我的本事,這如意宗如今破敗成這般模樣,大爺我發發善心,收了這裏唯一的弟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將來有一天她醒來的話,還得謝謝我呢。”
乘星點點頭,說道:“恐怕不能讓你如願了,你不能娶走心兒,誰也不能!”
餘德龍大罵一聲,道:“放屁,你說不行就不行,給你點好氣兒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是不,你知道我是誰麽,我可是白明派的掌門!你算那顆蔥?”
沒有人注意到,方耀此時帶著三五個手下也來到了不遠處,他正津津有味地看著這一幕,同時眼裏也迸發出一陣殺機。
乘星護在小靈他們身前,看了一眼,說道:“我也是如意宗的弟子。”
餘德龍愣了一下,然後又笑了起來,道:“那又如何,如意宗已經廢了,弟子都跑了,當年那個惹事的弟子更是個廢物,如今不知道躲在哪兒呢,哈哈哈哈……”
乘星今天心情本就不好,再加上小靈和鐵中堂被人打傷,一時間他的情緒緊繃到了極點,可是他還是強忍著怒火,道:“我就是那個弟子,不過我不是廢物。”就這樣憋著怒火盯著對方的眼睛,隨時都可能爆發。
餘德龍一臉不耐煩,道:“那又如何,趕緊滾蛋,別耽誤我的良辰吉日。”
乘星沒有讓開,說道:“我說過,你不能娶心兒,誰都不行。”
餘德龍怒道:“哼,你算個屁,你有什麽,小人物一個,我可是白明派掌門,門內有三百弟子,山門百頃,你個窮光蛋有什麽,滾蛋!”
乘星今天的失落感,挫敗感,以及此時的憤怒,以及對自身命運的無力感,被別人逼著做事,被當成棋子的恥辱感,終究因為對方這最後一句話,徹底點燃了他最後一根緊繃的神經。
的確自己是小人物,什麽都沒有,沒有金錢沒有地位。
但是,這不代表,我可以任人看不起,可以任人欺負到頭上,可以傷害自己的朋友和夥伴。
這一刻,乘星的內心極度渴望著自己能夠一朝成名!將那些看不起自己,將那些隻想著利用自己的人踩在腳下。
修真界殘酷無比,他不是不知道,隻是他覺得,自己隻要堅持自己的理想就可以,甚至還想要等事情都處理完了,就隱居在深山大澤默默修煉。
但是現在他終於明白了,終於醒悟了,那都是自欺欺人和自私的想法。
修真界是強者的世界,隻有強者才有話語權。
而強者的第一步,就是從亮出自己拳頭開始的。
乘星突然不再沉默,朝著餘德龍打出了紫虹驚仙掌!同境內的任何對手,隻要他願意,都可以廢掉對方的修為。
選擇隱忍看來是不行的,有時候,就得強硬一些,打的對方爬不起來,不敢輕視你。
餘德龍早就料到乘星會出手,他早就做好了準備,自己修為比對方高兩層,也足夠碾壓對方的,他都想好了一會踩在對方頭上撒一泡尿,然後風風光光地娶走美人兒。
然而,預料的結果沒有來到,反而是自己的修為正在一點點的流失,隨後就好像決堤的大壩一樣,修為擋也擋不住得快速流失。
餘德龍肉眼可見地神色衰頹下去,沒有了之前的精氣神兒,他跪在地上驚恐地盯著乘星,害怕極了。
乘星毫不猶豫地廢去了餘德龍的修為,說道:“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你會死的很慘。”這最後一句是跟方家二爺爺學的。
小靈和鐵中堂見乘星將餘德龍打敗趕走,興高采烈地圍了過來。
而就在這時,方耀一臉嚴肅地走了過來,說道:“哼,我照樣打趴你信不信?”
小靈和鐵中堂都一臉敵意地看著方耀,乘星護在兩人身前,說道:“那又如何,等我追上你,這句話我會還給你。”
方耀嗬嗬笑了起來,道:“遲早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乘星絲毫不懼,說道:“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方耀又說道:“看來你並沒有一蹶不振。”
乘星好奇道:“此話怎講?”
方耀說道:“爺爺告訴我,每一個喜歡動腦的人,都不喜歡被打敗,尤其是第一次嚐到失敗滋味的時候,說不定會就此倒下。”
乘星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方家老爺子的確目光犀利,看到了這一點,自信滿滿說道:“沒有誰可以讓我倒下,方家也不行。”
方耀冷哼一聲,說道:“敢對方家不利的人還沒有出現。”
乘星說道:“我不介意做第一個。”
方耀說道:“你有種,我們走著瞧。”
乘星看著方耀的背影,說道:“告訴你家老爺子,十日後我會去曆練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