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晉州運城。
這是臨近晉州太原的一個小縣城,許是由於靠近了大都會的緣故,比同級的易縣繁華上許多。
許是由於初秋了的緣故,天氣有些微微的涼寒。這一日正值處暑,天空飄飄灑灑地落下了蒙蒙細雨,在那有些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水窪。
一個穿著青色蜀繡織錦百合裙的女子撐著一把油紙傘,緩緩行走在人流稀疏的街道上。那雨水滴落在地,隨後又逐漸飛起,濺在她素色的衣擺上,隨後緩緩落下,沒有半分髒汙。
女子青絲如瀑,半挽著的發髻上除去一根碧玉簪外沒有多餘的首飾。她眉眼清冷,氣質靜然,和這靜謐的環境極為相襯。
雖說這是主街,但是由於今天的天氣,所以人並不是十分之多,路邊規模恢宏的酒樓也是門麵清冷。
華溪煙四下環顧著看了看,隨即眸光定在一間不大的麵館之上,輕聲開口:“我們去那家麵館。”
問夏抬起一張圓臉,輕輕渣渣眼睛,看了看旁邊一座三層的酒樓,又看了看不遠處那門麵極為寒酸矮小的麵館,無奈得歎了口氣。
小姐行事真是越來越特立獨行了!
華溪煙腳步輕緩,緩緩邁入了那麵館。
這件屋子並不小,許是由於生意不夠的緣故,所以主人並沒有多少時間來裝點門麵,所以看起來有些破舊。幾張陳舊的桌子,幾條陳舊的長凳,一個簡單的櫃台,便組成了這一家麵館。
櫃台裏邊坐著一個女子,看起來不過是二十餘歲,頭上包著一塊兒花巾,麵容有些憔悴,眼下有沉重的青影。
見到華溪煙進來,那女子立刻起身迎了上來,見華溪煙衣著雖然樸素,但是周身氣度沉靜嫻雅,知非一般家庭之人,所以恭敬問道:“小姐可是要吃麵?”
華溪煙點點頭:“兩碗最普通的清麵便好。”
那女子點點頭便下去了,華溪煙帶著問夏坐到一邊的桌子上。
這桌子雖然陳舊,但是貴在幹淨,擦的程亮,幾乎不染纖塵陳。
過了片刻,那女子便端著兩萬熱氣騰騰的麵過來了,把麵放到桌子上,見到華溪煙低頭盯著她裙擺,有些窘迫地握了握衣袖,局促道:“雖然我這衣服有些髒汙,但是這麵是幹淨的,小姐放心便是。”
華溪煙點點頭,沒有多言。
問夏許是餓了,吃的極快,但是還不忘讚美道:“小姐快嚐嚐,這味道真心不錯。”
看起來除了表麵的蔥花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配料,華溪煙緩緩夾起一根麵細細地品嚐著。
果真,麵條柔軟,又帶了些時蔬的鮮美之味,果真不錯。
華溪煙吃的很慢很慢,幾乎是慢慢夾起來一根一根地吃著。蒸騰的霧氣自她碗中升起,迷離了她的眉眼,讓她整個人愈發地有種鏡中月水中花的美態。
外邊傳來腳步聲,有幾名男子將挑著的擔子放在了門口,搓著手走了進來,放聲大喊道:“如娘,來無碗麵!”
“好嘞!”那女子應了一聲,轉頭走到了後邊房內。
幾人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其中一人大大咧咧都道:“明天廣聚樓大擺流水宴,咱們哥兒幾個可以好好吃上一頓了。”
“啥事?不要錢?”另外一人來了興趣,聲音更高了幾分。
“誒?你們沒聽說?皇上不光大赦天下了三日,還讓天下所有大酒樓擺三天流水宴!”
“這是有啥好事啊?”
見到幾人不明所以,最先開口那人更加驚奇了:“你們居然都不知道?還不是因為雲公子出山回京了!”
華溪煙手中的筷子一頓,她微微低頭,眼目更低垂了幾分。
“你說真的?雲公子回京了?”
“那就怪不得這樣了!”
“真是天大得好事啊!”
那幾人七嘴八舌得議論了起來,言語間盡是毫不掩飾的喜悅之情。
果真世人對雲祁的愛戴,會在無時無刻中不經意間體現出來,無關任何權勢與命裏,而是單純地對雲祁這個人,所流露出來得真實感情。
“自從五年前對雲公子的平城之戰有所耳聞之後,再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如今雲公子終於回京,當真是想去一睹風采!”
“想一睹風采的人多了!”其中一人開口,忽然賊兮兮地湊近,壓低了聲音道,“我那婆娘的哥哥這幾天剛從上京做生意回來,聽說皇上有意將柔嘉公主許配給雲公子!”
華溪煙手中的筷子“啪”地一聲掉在了桌子上,發出的響聲別那幾人的起哄聲掩蓋住,幾不可聞。
“小姐……”問夏吞下了口中的麵,見到一下子僵硬起來的壞吸煙,擔憂開口。
華溪煙斂下眼睫,麵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很是自然得從一邊得筷筒中重新拿出一雙筷子緩緩夾起麵條:“嗯?想說什麽?”
“雲公子他……”
“他怎麽了?”
“她要娶柔嘉公主啊……”問夏歎了口氣,訥訥開口。
華溪煙勾唇輕笑:“他尚公主和你我有何幹係?”
“可是小姐你……”
“問夏!”華溪煙的聲音微微拔高了幾個度,清淩的眸光盯著問夏,深沉幽靜,毫無波瀾,“他是雲祁。我們並不能因為他對我們曾經有所幫助而有什麽非分之想。他的性子自然如此,要是別人的話,他必定也會幫。”
華溪煙說的斬釘截鐵,末了,像是為了突出什麽一般,又加上一句:“他是雲祁。”
對的,他是雲祁,所以自小異於常人,精於五藝,長於八識,長大後更是聲名顯赫,雲端高陽,所以這般,世間最尊貴的嬌花才可和他相配。
那柔嘉公主乃是公主中最為尊貴者,乃是當您皇後李氏所出,據說容貌極美,傾國傾城,而且不光精書畫,更長武藝,善兵韜,通謀略,要說是“女中雲祁”亦不為過。
而且據說柔嘉公主在之前見過雲祁之後便揚言非卿不嫁,但是堂堂一國公主說出這般話總歸是於理不合,但是帝後並未對此又何批判,在外人看來,似乎已經默認了此事一般。
所以在眾人心中,雲祁和柔嘉公主這段姻緣,已是上天注定,月老賞光。
問夏雖說性子直了些,但是並不蠢,對於華溪煙很是直白的話也自然聽得明白,於是紅了一張臉不再說什麽。
華溪煙的麵色很是寡淡,緩緩吃著麵,對於旁邊那張桌子上一群人對於那對璧人的讚美和稱頌之詞充耳不聞。
那五人的麵也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的麵並掩蓋不住幾人的熱情,那幾人越說越激動,以至於到後來開始將桌子拍的砰砰作響以表達內心的亢奮之情。
仿佛要尚公主之人是他們一般,華溪煙忍不住有些想笑。
又有一撥人走了進來,當先的是幾名侍從打扮的護衛,進來之後拿出懷中的帕子細細地將桌子凳子又撣了一邊,這才邀請後邊那主子模樣的男子入座。
由於這一群人很是紮眼,華溪煙忍不住抬頭打量了幾分。
那男子正好看過來,朝著華溪煙露出一抹極為燦爛的笑意。這麵容雖然很是俊朗,但是那眼中毫不掩飾的貪念讓華溪煙很是不喜。他的唇笑得時候朝著一邊斜起,但是不同於楊瑾程那般的風流魅惑,反而讓人帶了幾分反感之意。
華溪煙很是禮貌地別過了眼,不再多看。
那男子的目光卻是緊緊釘在華溪煙身上,單手撐著下巴,微微眯眼,細細地打量著。
華溪煙對於那視線恍若不見,依舊淡定從那人地吃著麵。
許是旁邊幾人說話太過大聲的緣故,那男子有些不悅,衝著身邊的一名侍從擺了擺手。
那侍從會意,走到一邊的桌子上:“我家公子讓爾等小聲一些,莫要擾人清淨!”
這話說的本就不客氣,再配上那人趾高氣揚的模樣,瞬間讓那五人的火氣竄了起來。
“這是麵館,又不是你家公子的地方,你來這裏說什麽?”其中一人拍著桌子站起身,當先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嘿,你還敢這麽和我說話?你們可知我家公子的身份?”
華溪煙麵容沉靜,但是心中卻是極為無奈。處理問題時,最簡單有效的辦法便是——抬出身份。
雖說這樣有些不厚道,但是既然有最簡單的方法,何苦去麻煩?華溪煙想著,如果是她,估計也會這般做吧。
那五人看來也是見過世麵的,這才見到那年輕的公子身邊看起來都是一群身手不凡的家夥,估計著這人的來頭也不小,於是悻悻閉了嘴,打算溜之大吉。
那年輕的公子朝著另外一人一揮手,那人便上前,擋住了幾人的退路,抬起頭,洋洋得意道:“你們還是第一個敢和我們公子這麽說話的人,我們公子不高興,不打算讓爾等走了!”
那幾人心下一驚,麵麵相覷,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你們要幹什麽?”其中一人顫著聲音問道。
“這就要問我們公子了!”那人說罷這句話,很是狗腿地跑到那年輕公子身邊,嬉皮笑臉地道:“請公子示下。”
那年輕的公子卻是眼睛一眨不眨得盯著華溪煙,隨即漫不經心地道:“都殺了吧。”
不光是那五人一驚,華溪煙也是愣了。
你年輕的公子笑著看著華溪煙,好整以暇地等著她開口,似乎是已經料定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