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進了臘月,冬日終於顯出了它的嚴寒,初雪的時候許蓮還很興奮,出去走了兩趟,地上的積雪堆得幾乎有半寸多高,踩上去鬆鬆軟軟的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之後的幾場就越下越大,持續的時辰也長,宮人行走開門間,冰碴子隨著寒風灌進來,割得人臉都生疼。
臨近年關,天時又這樣惡劣,皇後免了眾嬪妃的晨昏定省,自然也免了許蓮的問安,囑咐她好生安胎。已經顯懷了的許蓮有畏於天氣的寒冷,非常聽話,抱起了湯婆子窩在燒了地龍的房裏,等閑不會出門。
太子也怕許蓮終日在房裏無事可做太過沉悶無聊,命人搬了好幾株梅花在堂屋,供許蓮賞玩。
對於沒什麽藝術細胞和欣賞天分的許蓮來說,那幾株紅白不同散暗香的梅花最大的作用就被肉包用來當沙包練降龍十八掌。
因為孕期不好接觸小動物,許蓮一次也沒有抱過這兩隻,春桃也早和兩個小吳子交待好了,隻許它們進堂屋,殿下的書房和娘娘的寢殿是不許進去的。
寒冷環境所限,這兩隻也沒法去外麵撒歡,活動範圍就基本限定在了堂屋,憨厚膽小愛親近人的豆沙包還好,許蓮拿著盆骨頭和它玩我拋你撿的遊戲,每次都盡忠職守地把骨頭撿回來忍住不啃,放在許蓮腳邊,搖搖尾巴求誇獎,一玩就能玩半天,許蓮笑得開心,誇它幾句它就會想撲上來要抱抱,第一次衝勢挺猛還把許蓮嚇了一跳,幸而小吳子給一把攔下了。
事後小吳子磕頭請罪許蓮自然是沒怪他,但這事被太子知道了還是賞了這哥倆每人二十板子。費了些口水才保住這兩隻陪伴自己的娛樂權的許蓮無法,偷偷命人送了藥過去,太子對此也就隻是睜隻眼閉隻眼了。
肉包則很嫌棄豆沙包的諂媚,每每看這一人一狗玩這麽弱智的遊戲還玩能玩這麽開心,都懶懶地臥在一旁,微眯著眼睛,擺出一張生無可戀臉。興致來了就走到牆角,將一身無處泄的精力施展到梅花上,一撲一打幾個回合,很快就將這些梅花打得零落成泥殘香滿地了。
日子閑閑散散還算平和地過著,到了月中,持續了好幾日的一場大雪終於停了,許蓮急忙命人把窗子打開,透透氣順便看看雪景。
今日休沐,太子回來的早,自動自地抱起許蓮當起了人肉沙,許蓮一開始真的是拒絕的,要是他抱著抱著給她冒出來一句“你又胖了”之類的話,她就真的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一身神膘壓死他。
好在畫風一直很和諧,太子隔著厚厚的冬衣摸著許蓮的肚子:“他是不是動過?”
許蓮認真地感受了下,再認真地回憶了下,回憶著回憶著就想到午膳用過的一道酸糊辣湯去了,滋味甚好地打了個嗝,肚皮隨之一個小波動:“這樣算嗎?”
太子:“”
許蓮望著外麵白茫茫的一片,遠處宮宇也都被白雪覆蓋,隻看得到一個輪廓,忽又歎了口氣。
太子奇了,近來雪勢太大,毀屋凍人,關內都畿的折子遞上來,情況都不容樂觀,若是再這麽下下去,恐成大災,莫非這每日隻管吃喝的太子妃也懂民間疾苦,此刻見了雪景便有感而,為之憂心不已?
接著就聽許蓮以一種很憂慮的語氣道:“開春得到三月,我還要毛四個月都吃不到新鮮的瓜果,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太子聽了也隻能一笑。
雪就隻停了這一會說話的功夫,轉眼又下了起來,雪粒子飛進來往臉上撲,春桃趕忙去把它關上,許蓮覺得有些可惜,太子抬手抹去飛到她鼻尖的一片雪花,兩指一撚,冰融雪消。
許蓮正看著他的動作出神,忽又聽到“此雪之勢曆年未見,隻怕是要成災啊。”
太子所言不錯,雖有瑞雪兆豐年一說,但雪勢過大,貧者本就缺衣少食,年關難過,再加積雪毀屋,無處容身,凍死者不再少數。
報災的折子當即快馬加鞭送去了驪山了行宮,隻是不知道延平帝是未及看,還是未及作出決斷,始終不曾有旨意下來。
又過了一日,災情更重,太子沒資格開朝議,點了幾個曆來說的上話的和二皇子一同商議此事。
戶部尚書一等開口便直接哭窮,從幾年前國庫就不豐盈,又被挪去修行宮,等烏桓來犯,又拿去充作了軍餉,延平帝仁厚,未曾加重稅負,如今麵對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災,真是捉襟見肘。不若令各地州府各自開倉,衣放糧,解一時之困。
太子還未說話,二皇子便心急如焚地表示再捉襟見肘也要想出法子來挪出賑災銀兩,災情如此嚴zhòng,如再拖延,隻怕死傷更重。
劉參政隨即附議,聲稱黎民疾苦,若朝廷不能及時相處法子延禍消災,隻怕民心盡失。
戶部尚書實在是難,端著一張苦瓜臉稱,若是如此,隻能挪動備用的軍餉,延平帝旨意未下,這事誰都做不得主。
幾位各執己見,殿內霎時嗡嗡響作一團,二皇子不時插上幾句,處處以百姓為念,端坐上位的太子等了片刻,不見幾位有所消停,曲起食指輕扣兩記桌案,殿內霎時安靜下來。
太子倒也沒有立時下什麽斷言,隻道:“李大人(戶部尚書)與劉大人所言均頗有理據。”
這就是無法決斷的意思了,幾人也不知太子此時作壁上觀不肯決斷意欲何為,忽地本立於前的二皇子卻跪了下來,對著太子一拱手,言辭懇切地道:“皇弟明白皇兄為難之處,還請皇兄允準皇弟前往驪山行宮麵見父皇,父皇仁慈之心,澤被萬民,必會以天下蒼生為念。”
二皇子左一個天下蒼生,又一個黎民百姓,太子素來是不吃這一套的,忽的又有些明白自己當初因為監察黃河水溢染上疫情卻沒死成白白攬了民心時,延平帝的心情了。
站在最高處再往下看,不論是否確有所圖,所謂的赤子之心看起來都有那麽點可笑。
名聲素來都是個好東西,可惜多為流言所控,流言又多為人力所導,其中有幾分純粹怕是隻有當事之人自己知曉了。
殿內靜默,太子未出聲,二皇子便一直維持著跪姿,太子目光掃過就差把仁心二字刻在臉上的二皇子,又掃過其後各懷心思的所謂國之肱骨,笑道:“皇弟一片仁心,為兄又怎忍駁你,想來良駒助行,驪山半日可至,為兄便守於宮中,靜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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