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靜靜看著許蓮紅了眼眶,沒流兩滴就故作堅強地抬手抹掉,心中頓生出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這是第二次看著她流淚,第一次是為他的傷,第二次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他的緣故。
許蓮從來就不是哭哭啼啼起來就恨不能直哭到天荒地老的人,為了旁的事還可能撲到他懷裏撒個嬌什麽的,納側妃這種事休想她化身狗皮膏藥。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許蓮等了一會,覺他沒有半點說些什麽話或者湊過來哄一下的意思,從他手裏拿過被子就背對著他躺下了,閉上眼睛一時也睡不著,覺他還和一塊木頭似的杵在那,糾結了一會坐起來道:“我沒事,也不是要和你吵鬧,隻想睡一會,你出去吧。”
這不光是兩人第一次鬧得那麽僵,也是許蓮第一次從屋裏往外趕人,還是以這麽一種平靜的語氣,太子看了她片刻,依言出去了。
許蓮做了兩下深呼吸,又躺了回去。
媽蛋,這絕對是她穿來之後過得最操蛋的一天,沒有之一。
昀光殿的灑掃太監如往常持了笤帚清掃宮階上的灰塵,遠遠看見皇後鳳駕的步輦在宮道上緩緩而過,他對旁一人道:“誒,你說這宮門都快下鑰了,皇後娘娘這是去哪兒?”
另一人動作不停,拿話敷衍道:“你管呢?反正不會往咱們這兒來。”
灑掃太監“嘿嘿”一笑,順勢拄著笤帚偷懶:“也對,從前就來的少,自從和親那事過後,皇後就再也往這沒來過,陛xià都躺下了也不見來侍個疾什麽的,好歹是結夫妻,心可真硬。”
同伴見他偷懶,,沒好氣的把葉子都往他腳下堆:“硬不硬的要你來操這份心?這活天黑之前要做不完我可不幫你。再說了,真論起來,誰對誰狠心還說不定呢。”
太監腳上堆了一層枯葉,踢了兩腳罵了一聲,鬧出了點動靜,被角房的大太監聽著了,罵道:“掃個地哪來那麽多話,學過的宮規都就著飯吃下去就著屎拉出來啦?要想念宮正司的板子了直接言語一聲,保管少不了你們的。”
兩個灑掃太監被訓得不敢說話了,悶聲掃著,大太監繼續坐著,眯著眼看看天邊的火紅的流霞,忽瞥到越來越近的鳳輦,心下有些奇怪,等鳳駕真的停在宮門前,大太監一拍腦袋,招呼兩個灑掃太監趕緊避開,自己拔腿就到裏間遞話。
這可真奇了,要不是他眼瞎了,就是皇後真往這來了,年歲大了還真是什麽事都能碰上。
皇後進了寢殿就見淑妃端著碗湯藥往塌上送,延平帝接過沒有立即飲下,對著皇後道了句“來了?”
皇後沒應,微一頷福了一福,淑妃則一副忙碌地無暇行禮的樣子,指揮著宮女把窗子開了:“殿裏悶得很,陛xià本就病著,再中了冷痧可怎麽好?”
宮女未及應聲而動,便聽皇後道:“晚來風潮,吹多了容易頭疼,窗還是關了的好。”
臨近窗邊的宮女一時麵麵相覷,麵露尷尬,誰都不敢先行動作。
淑妃轉身直麵皇後,又去看延平帝,卻見延平帝怔怔地盯著皇後若有所思,皇後則不管兩人的目光轉去拿起了脈案看了起來。
延平帝看了淑妃一眼,淑妃明白這是讓她先行退下的意思,心有不甘也無法,她在延平帝麵前一向是乖順的,福了下身便退下了,臨走前再往皇後處看了一眼,卻現皇後自始至終連眼風都沒有來掃她一下的意思。
淑妃走後,一眾宮人也退下了,延平帝忽道:“晚來風潮,會得頭疾,從前你也這麽說過。”
皇後一愣,倒不是為了延平帝這話,而是想起來方才兒子的一番懇求。
“此事阿蓮並無過錯,兒臣不想讓她傷心,納妃之事還是等阿蓮平安生產之後再議吧。”
許氏畢竟有孕,又是頭胎,她也不是不能體諒。
隻要不是宿世仇敵,即便是盲婚啞嫁,也總有過新婚燕爾極好的時候,隻是她的那段歲月太短,短得有如她鳳釵上的珠墜,華美卻脆弱,一旦委地頃刻便碎,拾也拾不起來。
延平帝眼見皇後也若有所思,神色顯出些許快慰,皇後不管心下如何認為,也不忍破壞彼此之間難得和諧的氣氛,溫和一笑沒有說話。
延平帝細細觀察著皇後,妝容精致,卻可看出眼角的細紋有深了幾分,突然就生出了一絲悵惘,他們都已是多大年歲的人了,又何必再像年輕人一樣鬧什麽別扭。
皇後避過了延平帝的目光,始終不開口,延平帝想起了不久前淑妃說起的宮內事情,率先開口道“聽說前日宮門口搜出了點不幹淨的東西?”
“是,和許氏有關,原來陛xià已經知道了。”
這個“原來”指的自然是有人嘴快,將該遞的不該遞的都遞了進來,延平帝“咳”了一聲略過了這個“原來”,問道:“怎會出這樣的事?”
“許氏這個孩子臣妾清楚,不會做出什麽有犯宮規的事,應是有人栽贓陷害。”
皇後的語氣顯得很篤定,延平帝卻明顯不太買賬:“那小衣難道不是她的?縱是全然無辜也是她禦下不嚴難辭其咎。”
皇後早料到延平帝會是這樣的反應,不駁反問:“那麽陛xià意欲如何?是讓澤兒廢妃,還是幹脆連澤兒一同廢了?”
“你”皇後少有這般言辭激烈的時候,延平帝一時氣窒,半天才道:“你今日來此就是為了說這些?”
皇後平了平衣襟上的褶皺,笑道:“臣妾本意不是如此,陛xià是知道的。”
隻此一句,延平帝便歇了脾氣,緩聲道:“事已至此,總得拿出個章程來。”
“東宮人少,張氏和莫氏也是老人了,臣妾想著是不是為澤兒再添個側妃。”
延平帝不言,等著皇後繼續。
“周家的女兒便不錯,陛xià以為呢?”
延平帝沉著麵色並不言語,態度如何不言而喻。
皇後一笑:“陛xià若是不滿意也罷了,從下五品的文官裏頭選個家世清白的也就罷了。”
如此一說延平帝的態度反而沒有那麽的絕然。好歹是太子的側妃,隻能從下五品的家世中選,其中意味就太分明了,朝中禁結黨營私,卻從未有明令不許太子納世家女子為妾。
不等延平帝深思,皇後又道:“淑妃是罪臣之後,男子流放,女子罰入樂籍,母族應是無人的,臣妾怎聽聞她還有一房子侄,正在考取功名呢,罪籍不入仕的律令,難道淑妃不明白?”
延平帝一驚,滿目的不可置信,皇後說完這些也不想再與他共處一室,福了一禮便退下了,獨留陷入沉思的延平帝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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