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自是麻利地滾了,許蓮則覺得這一個“滾”字應該也包括自己,轉身欲走卻被一把拉住,手腕攥得生疼,他無論有多生氣到底在病中氣力有所不濟,許蓮若是存心想掙脫也是掙得開的,隻是剛闖了禍不敢再刺激他,任由他攥著。`樂`文`小說`しw0
太子麵色陰沉得嚇人,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裏出來的:“你明不明白方才自己在做什麽?”
親都親了,還怕你告我啊?
許蓮十分無畏地回瞪過去,無奈氣勢太弱,不一會就被瞪得心虛氣短腿肚子軟,但還是努力作出一副淡定的樣子來,望進他染著怒氣的眸子:”臣妾離宮前,娘娘就曾問過臣妾,來此伺候殿是否願意?殿下以為臣妾願不願意?”
手腕上氣力減了一分,許蓮感受的到,繼續自問自答道:“臣妾不願又如何?伺候殿下是臣妾的本分。說到底臣妾還是有些怕的,不過如今不怕了,區區疫病,有什麽好怕的?”
“您一定會奇怪,臣妾是哪來的信心,在這大言不慚?其實臣妾哪有信心,隻是有些不甘心罷了。隻不知殿下是否甘心?“
太子鬆開了她的手腕,細細打量著她,仿佛從未認識過她,許蓮卻笑得一派輕鬆:”臣妾大膽冒犯自是罪該萬死,殿下責罰之前,還請應允和臣妾打一個賭,若是此番臣妾不曾被您過了病氣,那您也要相信這病終有一日必可痊愈。”
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病痛折磨尤其消磨意誌,無論曾享受怎樣的尊榮,在生老病死麵前都是普通人罷了,會痛苦,會軟弱,會在一次次藥石無靈下感到絕望。她不想聽到他宛如交待遺言一般的囑托,她要把他窗外的那片常青藤葉掛上,不甘也好,愧疚也罷,心緒有所起伏總好過無波無瀾。
良久,太子恢fù了不辯喜怒的神色,雲淡風輕地道:“也罷,孤就與你打這個賭。”
回屋後許蓮灌了一大碗防疫的藥,再做了幾十個仰臥起坐,出了一身汗,洗個熱水澡後睡去。次日醒來戰戰兢兢地喚來許太醫把脈,結果無恙。
看來她的確是個打不死的小強。
此後許蓮每日過去應個卯,也不湊上前去,立在一旁詢問太醫幾句,在他麵前晃一圈就走,以示自己依然健康。
太子臥在床上由太醫施針診脈,不假宮人的手接過藥碗一飲而下,連眼風都不帶往許蓮處掃一下的。
自那日起兩人便一句話也不曾說過。
這也就罷了,許蓮注意到他喝的粥還是仍是她讓春桃熬過的那幾樣,就幹脆把春桃派到膳房去幫幾日廚,多翻些花樣地為他熬粥。
如此不好不壞地拖過了半個月,太子的病沒發生過特別危急的情況發生,卻也不見明顯的起色,許蓮也是一籌莫展了,那個賭約就算有效也隻能激起太子心性,拖得一時,畢竟治病這種事,心態和醫藥各占五十,但說到底藥醫藥才是治病的關鍵,藥石一直無靈,再好的心態也撐不了多久。
好在轉機終是在行宮裏傳出第一聲蟬鳴的時候出現了。
沈黯尋了個民間大夫帶到許蓮跟前,說是曾醫好過與太子症狀相似的百姓,來此為太子診治。
許蓮將這位大夫上下一打量,心裏打起了鼓。
說是民間大夫都有些抬舉他了,年紀約莫六七十的老丈,微佝僂著身子,上身灰撲撲的褂子沒裁齊整,褲腳卷得一高一低,黝黑的麵龐布滿皺紋溝壑,若是平日看了還隻當是背朝黃土麵朝天的農夫,扔在人堆裏分辨不出的人,有那個本事治好太子的病?
沈黯知道許蓮的顧慮,人是他踏山涉水尋來的,這般不穿戴齊整了帶進來也是擔心殿下的病拖不得,焦急地進言勸道:“娘娘放心,此人所在的方頭村有幾人已經痊愈,小人親自看過,才把人帶來的,就讓他上手試試,便是治不好也不會出什麽旁的岔子。”
這話是說這位赤腳大夫的醫術沈黯不能保證,畢竟華佗也沒有百分百的成功率,能治得了別人未必就能治得了太子,但是太子如今這樣不好不壞地拖著,人都快拖垮了,還不如讓他試試,沒準真有本事就是意外之喜了。
旁的岔子是說已經把人上下三代都查清楚了,不會是什麽刺客或是奸細來害太子的性命。
行宮內能做主的出了病了的那位隻有許蓮一人,她想沈黯平日頗得太子器重,算是半個心腹了,總不至於要害太子,再者若真是個包藏禍心的,隻在暗處等著太子被病熬死,完全不用來這麽一出給自己惹禍上身。
這般想著,許蓮問了幾句姓氏和家中情況。
老丈一一答了,隻是口音略重,有些卷舌,許蓮聽不分明,還是沈黯在一旁充作翻譯講解了幾句。
老丈姓鄭,家中原有一房妻子和三個兒女,長子已經生子,幼子還未娶親,疫病是被洪災毀了家園的外村人流落到他們村子帶過來的,還沒想出怎麽治,他老伴便過了病撒手去了,長孫也被奶奶染過,眼看就要不行,鄭老丈粗通醫理,也識得藥材,平日裏村民有個什麽頭疼腦熱都叫他相看。
俗話說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眼看大孫子要不行了,鄭老丈急得不行,老伴的喪事也不及仔細料理,便上山采藥,凡是沾得上邊的藥材都多少拿一些帶回家去,放鍋裏一起熬了給孫子吃,也是窮人家的孩子身體壯實,幾大海碗灌下去,孩子燒也退了,也不吐了,能吃的下東西不說,過得幾日竟全好了,從床上下來生龍活虎地蹦達,還和鄭老丈吵著要紅燒肉吃。
村民也有得這病的,原也無法,央了裏正找一處偏僻的房子,親人給抬了過去等死。後來得知鄭老丈有法子治,趕忙尋了過來,鄭老丈也不藏私,憑了記憶給人說了藥單子,讓人去山上采,因為藥量不精準,藥效有所差別,那幾個喝了有好起來的也有沒起色就此去了的,雖是如此,鄭老丈能醫疫病的名聲還是十裏八鄉地傳了出去。
沈黯原是替太子料理賑災事務,這染病的災民四處流竄禍害別村別地的人也是一宗令人頭疼的麻煩事,聽聞此事親自去察看果見有效,聯想到太子的情況便有心請他去為太子診治。
老丈起初百般不願,他心裏明白自個的醫術就是個半瓶晃,鄉裏鄉親的給些窮苦人家看看也就罷了,死馬當作活馬醫,治好了千恩萬謝,治不好沒人怪他,但沈黯這樣的一看裝束就知他身份不凡,需診治的肯定是不一般的貴人,怕惹麻煩,忙推拒了直言沒這本事,讓沈黯另尋高明。
這宗治病的巧合鄭老丈存了一分顯耀本領的心思,誰都沒說,家裏人和鄉親們隻當他真有這分本事,憑此得了不少的敬重,便是裏正村長也因此敬他三分,沈黯打聽不出其中曲折,隻當鄭老丈是不敢惹事,放低身段禮賢下士地懇求再三不應,索性帶了兵衛直接把人帶走。
到了行宮再拿金銀哄住,鄭老丈被自願地來了,見了仙境般的雕梁畫棟的宮殿眼睛都看直了,再被手裏沉甸甸地金錠晃暈了神,想著來都來了也有心搏一搏富貴,若是真把貴人的病治好了,貴人們手指頭縫裏漏出來一些都夠他們一家子幾輩子吃喝不盡。
許蓮問過也打算讓他一試,隻是該說的醜話還是得說,其實她最煩這種事,如今是求了人家來救命,還拿腔作勢地一副逼迫的樣子,反正她死活是說不出什麽”治不好殿下,本宮要你全家陪葬“之類的話,盡量站在平等地角度地說了一句:”老丈莫慌,治不好沒人會拿你治罪,但若是殿下在你手下有個什麽萬一,本宮就是想保你也沒有法子。“
鄭老丈一聽這話,知道麵前這位貴主不是拿話唬他,想到原先喝了他配的藥仍去了的人,以命博富貴的勇氣頃刻間蕩然無存,立也立不住往許蓮腳下一撲,褂子裏的金錠銀角子滾了一地,拿頭磕在上麵一下就砸出了血:”貴人饒命,老漢沒這本事,這病治不了哩。“邊磕邊把來龍去脈說了。
沈黯一聽大驚失色,心裏罵著老丈不說實話帶累自己,這下也立不住了,跪下去與他一道磕頭,動作倒沒有老丈這般狠,也是一疊聲地請罪,道自己識人不明,差些害了殿下。
鬧出了這麽一通,許蓮無奈地歎了口氣,擺手讓太監扶住磕頭的兩人。
她差點就打算讓這個赤腳大夫進去了,這麽大個烏龍,就不能靠譜點嗎?
兩個小太監一手一個將人扶起,鄭老丈不懂規矩,唯恐被拖下去直接砍了,又是哭自己,又是哭家裏的孫子沒人照看,動靜鬧得有點大,吵醒了睡夢中的太子,太子喚人問明情況,讓陳寶去給許蓮傳話。
許蓮正發愁呢,見了陳寶知他是太子麵前得臉的,便有心問他一句。
陳寶對著許蓮打了個千便道:”殿下有命,傳這位老丈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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