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君焱恨透了自己,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害得蘇玉珩解不了毒雙目失明的罪魁禍首竟然會是自己,難怪,難怪蘇玉珩當年會不辭而別,會避開自己,他定是不願意待在這個害瞎他的人身邊的。
遇君焱像是丟了魂兒一般跌跌撞撞的離開藥鋪回到王府。鳳久告訴他,這三年來蘇玉珩在各地開了數家藥鋪,這次來帝都的目的之一也打算在這裏發展,隻是怕惹來注意,就沒有將藥鋪開在城裏。
遇君焱這個號稱是鐵打的身子在回府後莫名其妙的大病一場,臥床不起,發燒燒得眼睛都紅了,每天徘徊在半夢半醒之間,夢中再次回到了那個山洞,一次次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看著自己親手將藥丸扔掉,親手斷送了蘇玉珩的光明,想要阻止,卻無能為力。遇君焱向來不信鬼神,這次他卻覺得,自己的報應到了。
“皇上,福王手握兵權,傭兵自重,著實是個大威脅,留不得啊!”
書房內,幾位大臣正跪在地上向遇君謙說道:“再這麽放任下去他定是會給皇權帶來極大的威脅,還請皇上早日定奪!”
遇君謙被他們擾得不厭其煩,他心中也明白,遇君焱的權利太大了,大到足夠給自己致命的威脅,但是自己這江山是他幫忙打下的,皇位也是他為自己爭來的,若是真的處置他難免會令將士心寒,落人話柄,但若是放任不管,一旦有一天他要造反,自己恐怕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皇上,福王求見。”
“他來了?”遇君謙皺起眉,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幾位大臣,說道,“你們先下去吧,這件事朕自有定奪。”
遇君焱滿臉病容的走上前,行了君臣之禮,然後從衣袖拿出一樣東西。遇君謙在看到那東西的時候眼睛一亮,他手裏拿的正是可以調兵遣將的虎符。
遇君謙問道:“二弟這是何意?”
“臣這些年南征北戰,身上舊傷累累。”遇君焱咳嗽幾聲說道,“今交還虎符。交上兵權,望皇上恩準我在帝都養病。”
“你、你要交還兵權?”遇君謙大吃一驚,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正擔心著他手上的兵權太重,他竟然主動交了回來,這無疑是最好的結局。
“還望皇上恩準。”
“二弟為國征戰,不惜損了自己的身體,如今你想要修養,朕哪兒有不準的道理。”遇君謙笑道,“朕下就下令,派你為你重修王府。”
“不不,王府挺好的,不用修了。”遇君焱急忙道,“隻是……臣多處舊疾,恐怕……需要很多珍貴藥材。”
“這個好辦。”遇君謙說道,“你需要什麽藥?朕這就派太醫院的人給你送去!”
“好。”遇君焱跪謝道,“臣謝皇上恩典!”
遇君焱沒有客氣,回府就命人查找書籍,將解毒和治療眼疾的藥材滿滿列了兩張紙,又派人送去太醫院,太醫院接到了皇上的旨意,也不敢耽擱,急急忙忙的抓好了藥送去福王府,遇君焱當天晚上不顧還沒有退燒的身子帶著藥材騎馬來到蘇玉珩的藥鋪外,卻沒有進門,而是躍上牆頭遠遠的看著他,看著他摸索著整理藥物,看著他坐在桌子前,認真的教那個叫做小南的孩子藥理藥性。
一陣寒風吹過,天空飄下細小的雪花,由於溫度還不夠低,雪花落到身上便化了,留下一片濕冷,遇君焱打了一個冷顫,仍是目不轉睛的望著蘇玉珩,帶著萬般眷戀,怎麽也看不膩。蘇玉珩身上有一種特別令人心安的寧靜,遇君焱怕讓他知道是自己來了,就再也見不到這種寧靜了。
“福王爺?”鳳久回到藥鋪,見遇君焱筆直的站在雪中,走過去說道,“既然來了,怎麽不進去坐?”
遇君焱轉過身,將一個包裹遞給鳳久,泛青的嘴唇哆嗦著,啞著嗓子說道:“這些藥材你給他,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鳳久接觸到他冰冷的手指,好像不是活人的溫度,急忙道:“你快隨我進去,再凍下去要生病的!”
“公子,您又來了?”小南看到遇君焱,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身體好些嗎?
遇君焱想了想,搖了搖頭。蘇玉珩把他請進屋內,將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手這麽冷?”蘇玉珩皺眉道,“天冷了要記得加衣服,你看,發燒了不是。”
蘇玉珩說著藥材的名字,小南在紙上記著。
“玉珩,這些藥你看看有沒有用。”鳳久看了遇君焱一眼,將手中的包裹交給小南。
“我的天!”小南打開包裹驚叫一聲,“這些都是千金難買的名貴藥材啊,您是怎麽弄來的?”
蘇玉珩聽了小南的話,摸上包裹裏的藥材,拿出幾個放在鼻子前聞了聞,變色一變,問道:“鳳伯伯,這麽名貴的藥材您是從哪裏弄來的?”
“自然是道上朋友幫著找來的。”鳳久不愧是老江湖,應對迅速,“老頭子的朋友滿天下,弄幾味藥有什麽難的。”
“鳳伯伯。”蘇玉珩沉了沉聲音,輕聲說道,“別去找他。”
遇君焱覺得一顆心比外麵的雪還要冷,他明白,別去找他,那個他指的就是自己。蘇玉珩不願意讓鳳久向自己求助,因為怨恨?還是因為憎惡?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幫助,不願意和自己有絲毫的關係。
“小南,去給公子抓藥。”蘇玉珩說道。
“好,公子請隨我來。”
小南把遇君焱帶走,鳳久對蘇玉珩說:“玉珩,到泡藥酒的時間了,我扶你過去吧。”
“不必了鳳伯伯。”蘇玉珩笑道,“我自己過去就行。”
鳳久不放心:“那怎麽行,地上滑,萬一摔倒了怎麽辦?”
“鳳伯伯,我總要適應的。”蘇玉珩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連鳳久都佩服他的冷靜平和,就連當年得知自己失明的時候,他都沒有表現得很激動。
蘇玉珩拄著竹竿慢慢走進房間,水小南已經燒好了,滿屋子都蔓著蒸騰的熱氣。蘇玉珩摸過桌子上包好的藥包,扔進木桶,然後脫下自己的衣服,烏黑的紋路像是幹裂泥土上的裂紋布滿了他的背,那是餘毒未清的象征。
蘇玉珩走進木盆,當藥水接觸到他背上的紋路時,蘇玉珩的身子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即使已經過了三年,他還是不能對這樣的疼痛免疫,但他的心境卻平和,知道疼至少說明自己還活著。當年,連父親都認為是無藥可解的劇毒,他竟然活了三年,蘇玉珩覺得,自己還是賺了的。
遇君焱拿了藥出來,沒看到蘇玉珩,隻見鳳久一個人在喝酒,問道:“他呢?”
“泡藥酒。”鳳久回答。
“泡藥酒?”
“他體內一直餘毒未清,每隔五天要泡一次藥酒抑製體內的毒性發作。”
“怎麽會這樣……”遇君焱喃喃,“我可以……去看看他麽?”
“泡藥酒有什麽好看的。”鳳久皺了皺眉,但對上遇君焱滿含氤氳水汽的眼睛,歎了口氣,擺擺手,“在那邊。”
遇君焱按照鳳久指的方向走去,隱隱聽到了水聲。從窗戶的縫隙看進去,蘇玉珩赤/裸/的背完完全全的映入眼底。那密布的透著詭異的紋路像是一張大網網住遇君焱的心,並在不斷的收緊。遇君焱的手死死的扣住窗欞,留下幾個明顯的印記。這就是他留給所愛的人的印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