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珩從蘇信的手中接過了書,翻開他折角的那一頁,仔細看去,書中記載的是一種擴散極快的傳染病。
“幾十年前的南方的那場瘟疫?”蘇玉珩皺眉說道,他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但從書中的記載和長輩們的談話中,他也有一些了解,那場瘟疫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就令數萬人喪命,若是在軍中傳播來,遇君謙的大軍可以說是不攻自破。
蘇玉珩道:“父親,以現在的情況看,孩兒認為應該盡kuài將患病的士兵隔離開來,避免更多人被傳染。”
蘇信點頭道:“這一點我已經和王爺說了,軍中患病的士兵現在都被集中安置在這兩個院子裏。”
蘇玉珩道:“暫時不要讓他們知道這種病的危hài,否則很容易造成恐慌。”
蘇信皺眉道:“隻怕是紙包不住火,時間長了,他們也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所以要盡kuài研製出對症的藥物。”
“話是這麽講沒錯,但是要研究出藥物談何容易。”
“就算知道不容易也要搏一搏。”蘇玉珩接過蘇信手中的一摞書籍,“否則怎麽對得起那些將性命交到醫者手中的士兵。”
蘇信拍了拍蘇玉珩的肩膀,稱讚道:“說得好!不愧是我蘇家的子孫!”
在另一邊,遇君焱安排出了兩個院子安置好患病的士兵,又命人封鎖了消息以免引起恐慌,回到房間後發現蘇玉珩依舊沒有回來。
他到底跑到那裏去了?!一言不合就不告而別?他眼裏究竟還有沒有我這個王爺,或者說,他的眼裏究竟有沒有我。
遇君焱越想越氣,將朱斌叫來交代道:“去將王妃給本王抓回來!”
“抓、抓回來?”朱斌一愣,看著遇君焱麵無表情的冷峻臉龐,猶猶豫豫,還是壯著膽子問了一句,“王爺讓屬下……去哪裏抓?”
“我要知道他在哪還用得著叫你去抓麽?!”朱斌的一句話如同一壺油不偏不倚的澆到了遇君焱心中的火苗上,他怒道,“立刻派人去找,抓不回來你就提著頭來見本王!”
“是!屬下這就去,這就去抓!”朱斌誠惶誠恐的退出遇君焱的房間,擦了擦額上的冷害,深深的呼出一口濁氣,想了想,再起輕輕敲門:“王爺……”
“你怎麽還沒走?!”房間內傳出遇君焱怒氣衝衝的聲音,“抓不到王妃就不要回來,你聽不懂麽?!”
“是,屬下明白……”朱斌支支吾吾的說,“屬下是想說,王妃正和蘇大人一起在後院挑選草藥,屬下要現在待人去將他抓回來麽?”
“什麽?”隨著吱嘎一聲響,遇君焱推開了門,“你說他在挑選草藥?”
朱斌點頭道:“正是,屬下剛剛從那邊過來的時候親眼看見的,所以……要去那裏把王妃抓回來?”
遇君焱的麵色變了變,沉聲說道:“不必了,你退下吧。”
“哦……那,屬下告退了。”
遇君焱待朱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輕輕關上了房門,向著後院走去。
距離院子還有一段距離,遇君焱就聞到一股刺鼻的中藥味,幾個藥童端著不同的草藥進進出出的忙活著,院子裏,蘇信正在低著頭調配藥材,而蘇玉珩則坐在他身邊的石凳上,用毛筆在一本冊子上勾勾畫畫,兩個人的表情嚴sù猶如石刻一般,使得遇君焱也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參見王爺!”一個藥童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遇君焱,急忙行禮,其他人也紛紛停下了手中忙活的事物。
“你們繼續。”遇君焱擺了擺手,不看蘇玉珩,徑直走到蘇信麵前,問道,“蘇大人,現在患病的士兵情況如何?”
蘇信回答:“隻有少數人的病情穩dìng住了。這裏的藥材不足,有些藥現在無法熬製。”
遇君焱道:“你缺少什麽藥材統統寫下來,我派人一並去買。”
蘇信回答:“是,王爺。”
遇君焱斜眼瞟向一旁的蘇玉珩,見他隨著蘇信起身行禮後一直眼觀口鼻,垂眸不語,心中有氣,但也不好當著蘇信的麵發作,眼珠一轉,說道:“本王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你們繼續。”
遇君焱說完了轉身離開,卻在還沒有走出院子的時候忽然腳下一個踉蹌,捂住了自己的膝蓋。不出所料的,一隻手將他穩穩的扶住。
“王爺小心。”
遇君焱感覺到蘇玉珩投來的詢問而關切的眼光,卻裝作看不到,隻聽蘇信問道:“王爺受傷了?”
遇君焱雲淡風輕的回答:“無妨,老毛病而已,不礙事的。”
蘇玉珩暗暗皺了皺眉頭,他知道遇君焱的腿上有傷,福州的天氣又是陰冷潮濕,恐怕……
遇君焱偷偷瞟了一眼蘇玉珩,他皺眉的樣子盡收眼底,心中得逞似的笑道:“現在知道心疼了?哼!”
蘇玉珩對蘇信說道:“父親,我先扶王爺回房間休息。”
蘇信點點頭:“快去吧。”
“是。”蘇玉珩輕輕拉起遇君焱的手臂,說道,“王爺,請。”
遇君焱也不再抗拒,任由蘇玉珩扶著回到了房間,然後在他的服侍下脫下外衣,舒舒服服的躺到了床榻上。
蘇玉珩卷起他的褲腿,將手指按在膝蓋附近問道:“這裏疼不疼?”
“疼。”遇君焱沒好氣的回答道。
蘇玉珩又向旁邊挪了挪手指,按下去問:“這裏呢?”
“疼。”
遇君焱被一連問了好幾次,都隻是機械性的說疼,蘇玉珩沉默半晌,將他的褲腿放下,轉身向茶杯中倒了一些褐色的粉末,用熱水衝開,端過來送到遇君焱嘴邊,說道:“把這個喝了。”
“這是什麽?”遇君焱皺眉,“怎麽一股子臭味?”
蘇玉珩淡淡回答:“良藥苦口。”
遇君焱滿臉不信任的看了蘇玉珩一眼,說道:“上次喝的藥不是這個味道的。”
蘇玉珩麵無表情:“病症不同,所用的藥物自然不同,這就叫做對症下藥。”
“我看你這是謀財害命!”
“那你就配合我一點。”蘇玉珩將手中的藥放到桌子上,重新卷起遇君焱的褲腿,繼續用手指按道,“好好回答我的問題,這裏,疼不疼?”
“不疼。”
“這裏?”
“有一點。”
蘇玉珩拿出一瓶藥膏,用手指挖出一塊到遇君焱的膝蓋上,再將手掌覆在上麵,用掌心的熱度將藥膏融化後均勻塗抹在他的皮膚上。
“這瓶藥膏你以後隨身帶著。”蘇玉珩將藥瓶放到遇君焱手中囑咐道,“膝蓋痛的時候就拿出來擦一擦。”
遇君焱嫌棄的將藥瓶放在床上,冷冷說道:“本王府上有大夫,就算出行也有專門的醫者隨行,哪裏需要自己親自帶這種東西。”
蘇玉珩聽他這麽說,隻好默默地將藥膏收了回去。房間裏一時間安靜了下來,蘇玉珩有些尷尬的抓了抓頭發,輕聲說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想到後院中那些忙碌的藥童和剛剛看到的兩個人嚴sù凝重的表情,遇君焱問道:“病情很難控zhì麽?”
蘇玉珩歎了一口氣,點頭道:“這種病傳播擴散得很快,每個患病的人出現的症狀又都不甚相同,所以處理起來比較棘手。”
遇君焱皺起眉頭:“既然容易被傳染,你為什麽還要留在哪裏?你不怕麽?”
“怕,自然是怕,我聽父親說幽王隨行的軍醫中已經有好幾人都被傳染上了。”蘇玉珩絲毫不掩飾心中的懼怕,“君焱,如果你在戰場上遇到強勁的對手,你打還是不打?”
“自然是打。”遇君焱脫口而出,“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踏我疆土,欺我百姓。”
“這就是了。我怕染病,也怕死,但我是大夫,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有人患病不去醫治。”蘇玉珩道,“我小的時候,覺得學醫是一件非常枯燥乏味的事情,天下的藥材那麽多,每一個都要記住,不僅要記住,還要知道藥性,而且有些藥材的名字非常相近,作用功效卻是相差萬裏。有一次父親出試卷考我,我胡亂答寫,父親很生氣,祭出家法將我狠狠的打了一頓。他告sù我,如果我麵對的不是一張試卷而是一個個病人,我這樣胡亂開藥將會要了他們的命。他還告sù我,治病救人是身為醫者的職責,在這樣的職責麵前,我沒有逃避的機會。”
蘇玉珩說得雲淡風輕,遇君焱卻能感受到他身上責任的沉重。
“那你……自己小心。”
“放心吧,我會注意安全的。我在這個世上還有很多牽掛,才不甘心這麽年輕就死了。”
“牽掛?什麽牽掛?”
“君焱你這是在明知故問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
蘇玉珩淺笑,低頭在遇君焱額上輕輕一吻,轉身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