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唐缺睡的很晚,送走一臉唏噓的村人們後,原本甚是疲憊的唐缺也沒睡成覺,而是被滿臉紅光的唐栓強拉著在祖宗牌位前燒紙上香。
以前是“小唐”,後來是“老唐”,但就在今天晚上,每一個村人臨走時稱呼唐栓的卻都是“老哥”,當唐缺看著往日沉默少語的老爹跪在祖宗牌位前泣不成聲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這一個小小的稱呼變化背後究竟蘊含著多少心酸與揚眉吐氣的驕傲。
而這也進一步刺激了唐缺,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家人,不管是為了衣食生存還是更有尊嚴和體麵的活著,他都必須繼續努力,更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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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與村中人往來少,所以消息傳到毒寡婦莊子上的速度就慢些,她們主仆是在第二天上午才知道唐缺將要前往縣學的消息。
當時,蘭草正代表著夫人在督促莊客們準備春種的事情,一年之計在於春,這個事情實在是馬虎不得。
莊客們年前都回家了,十五過後這也就是剛來不久,多時不見的莊客們紮成一堆兒,一邊收拾著農具一邊嘈嘈的說著閑話,等蘭草到了之後,原本就熱鬧的場麵更加喧鬧起來,依舊是龐三打頭兒,眾莊客們如同打了雞血一樣滿臉紅光的說起了葷話,這個蘭姐兒長的實在是太稀罕人了,動手不敢,嘴裏吃吃豆腐過過幹癮也好。
蘭草也是久經曆練的,除了在真正喜歡的唐缺麵前跟小白兔一樣溫順外,在莊客們麵前混然又是另一幅模樣,這樣的場景她早就見的多了,比鬥嘴!不定誰怕誰呢?時間長了她也知道,山裏來的莊客們都是些生性醇厚的人,就算嘴上油滑些,手上都規矩的很。而且這些人越是跟他們對罵,他們幹起活兒來就越有精神。
雙方你來我往鬥了一遍嘴,引得莊客們心滿意足的一番大笑後,這個每年例行的見麵儀式才算結束。隨後蘭草兒邊督促著他們準備農具,邊聽他們閑話。
也不知道是那個昨天剛來的莊客聽說了唐缺的事兒,隨口就滿是欽羨的說了出來,他這一說不打緊,倒讓原本滿臉笑格茵茵的蘭姐兒頓時變了臉色,將手上正惦著的長把兒鋤頭一扔,轉身就向二進院子跑去。
二進院子裏,毒寡婦正在書房中用她那套獨創的記賬辦法撥算種子及大牲口的調配,等一路小跑來的蘭草說了唐缺的事情後,毒寡婦愕然一愣,片刻後道,“去,告訴門房王老三,讓他到村裏把事情打問清楚”。
等蘭草通知了王老三後再回來時,毒寡婦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靜,手下劈裏啪啦的照舊打著算盤。
“夫人,他……都要走了,你……”。
“走就走,這不是早就預想到的?”,毒寡婦依舊沒抬頭,“道理都跟你說過,現在還慌什麽?”。
對於唐缺要走的事情雖然早就討論過,但蘭草兒現在一想到唐缺馬上就要離開,以後再想見一麵都難時,心裏依舊有些慌慌的,夫人當日雖然依稀透露過要跟著唐缺走的意思,但看眼下莊裏忙忙碌碌的樣子她又怎麽離得開,她既然不能走,那自己這個貼身丫頭又怎麽走的了……心裏零亂的想到這裏時,蘭草就沒了說話的心思,反身隨便找了個胡凳坐下,愣愣的發著呆。
一時間書房中主仆二人都很沉默,隻有單調的算盤聲劈裏啪啦的響著。這種靜默一直維持到王老三回來才結束。
“唐賬房的確是要到縣學裏了”,這是氣喘籲籲的王老三進來後說的第一句話,“現在滿村裏都在議論這事兒,聽說賬房先兒昨天在縣令麵前大大的露了個臉麵,縣令老爺親口點著要他到縣學,說是這兩天就走。日怪的很,以前天天見唐賬房也沒覺得什麽,想不到他竟然有這麽大本事?”。
確定唐缺要走的消息後,毒寡婦與蘭草無言交換了一個眼色,“還打聽到什麽消息?”。
“今天一早唐賬房一家就到了祖墳上燒紙,現在都還沒回來。還有的就隻是聽說,一個是陳家人今天帶著大六樣兒禮盒到了唐賬房家……”。
“陳家?”
“恩,就是村東頭的陳家,夏天裏跟唐賬房家因為水田打架的那個,合計著他們也怕唐賬房在縣老爺麵前參他們一本”,王老三邊說,邊幸災樂禍的嘿嘿直笑。
“唔,知道了,你接著說”
“是,還有一件說的是附近幾個村子裏的媒婆今天都忙起來了,一個個樂顛顛的往唐賬房家跑,腰裏揣著的各女方家手巾帕子得有十幾條,都是給唐賬房說媒的。聽村裏的婆娘嘴汪長年說,鄰村牛財東家放了話,除了常規的陪嫁不算,他牛家願意另外再給搭一套全新三進兩廂的宅子,隻要唐家點頭,立馬就可以蓋,房子什麽時候蓋好什麽時候再成婚。還有唐缺在縣學裏的一應花費他也都應下,將來要是到州學……”。
王老三正一臉興奮的說到這裏,話頭卻被毒寡婦給打斷了,“行了,別說了,你去吧”。
蘭草在王老三說到媒婆的時候就坐不住了,聽到牛財東的事情後更是急的不行,等王老三繞過照壁後,她是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後三兩步就衝到了書案前,“夫人,牛財東……”。
“牛蘭花我見過,連你一半兒好看都沒有。三進兩廂的宅子!嗤,唐成可是貪便宜的人?”,毒寡婦嘴上雖然說的硬氣,但手中的忙活卻不知不覺得停了下來,說完沉吟片刻後,她猛然抬起頭來擺了擺手,“蘭草你也別再說了,莊子裏的事兒也別管了,這就去收拾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