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老先生硬是好人,他能這般待阿成,當家兒的,你明個兒也該找個時間好生去村學謝謝人家才是”。
“是應該”,唐栓聞言重重點了點頭,“趕早不趕遲!成他娘,明天一早你去裏正娘子那兒買一盒大八件禮盒,咱是得去謝謝人家”。
“恩,我明早起來就去”,唐張氏一邊往撩起的衣襟兒裏劃拉著錢,一邊笑說道:“要說呀,這還得是讀書才有出息,一天一百二十文的工錢還兼管著三頓吃食,這得合上多少工價?就算村口兒專門負責上夯板兒的‘夾板李’也拿不到這個工價吧!當家兒的你今個兒還愁著請麥客的吃食工錢,這不,兒子這一下兒就了了你的煩心事兒”。
“未必阿成就真值得起這個工價!這是人家嚴老先生照顧咱,咱還不了情,但該念的情份可要記清楚”,先說了唐張氏幾句後,唐栓又轉過來對唐缺道:“成,單是個師徒名份叫你幫忙也是應該,還不說人家給了這麽高的工價,你在那邊幫忙該下力就下力,該熬苦就熬苦,萬不可存了躲奸耍滑的心思。還有就是念書也要好生念”。
“爹,我知道,你放心就是”,唐缺幫著把剩下的銅錢都掃到了唐張氏兜起的衣襟兒裏,看著滿臉喜滋滋的老娘,他心裏也是高興的很,“爹,這兩天我見村裏已經有人家在開鐮了,咱家也得開始了吧?我手頭有差事下不了地,你跟娘也別太累著自己,多雇兩個麥客來幫忙就是,我這一天工錢盡夠的”,說到這裏,唐缺又向裏間的唐張氏道:“娘,你明個兒順便割些肉回來,開鐮之後可都是苦重活兒,吃差了可不行”。
“記住了,說起來你爹想吃羊雜湯可有些時候了,明天就買一副回來”,有了這筆錢,唐張氏這些日子的煩心事一掃而空,答應的格外幹脆。
開鐮的日子一到,整個村子裏就陷入了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滿村人連著來攬活兒的麥客們天天頂著星星出山,披著月亮才回,農村人的生活中自有說不盡的辛苦。
唐缺的生活倒沒因開鐮收麥生出什麽變化,依舊是按部就班在毒寡婦莊上過著類似於後世“上班族”的生活,間或毒寡婦因忙於莊事出去時,他也並不回家,就在書房裏繼續學習《文選》,練習毛筆字,日子過的倒也平靜安樂。
唐栓在春分日觀風望氣的預測竟是出奇的精準,今年的確是一個少有的麥子豐收年。開鐮之初毒寡婦倒還清閑些,自家地裏的收割之事自有信得過的莊客頭領管帶,這都是用了好些年的老人兒了,不需她費什麽心思。倒是麥子收割晚期,各家佃戶開始交租子的時候她開始大忙起來,從麥子的成色,幹濕,再到親自過秤入庫都是親力親為,人也就顯得憔悴了許多。
這是一個烏雲蔽日的下晌,憋了幾天沒下成的雨都攢到了今天,從晌午過後天空就開始陰沉下來,隨後烏雲越堆越多,越堆越厚,眼瞅著離黃昏還有兩三個時辰,整個天際就已經黑沉沉的像是晚上了。
“遭世罔極兮,乃隕厥身。嗚呼哀哉,逢時不祥!鸞鳥伏竄兮,梟鳥翱翔……”,密雲不雨,唐缺正在書房內誦讀賈誼的名篇《吊屈原賦》時,一臉疲憊之色的毒寡婦輕步走進了書房,進來之後她也沒說話,隻是尋了個胡凳邊坐下來歇腳兒,邊靜靜聽著唐缺誦書。
唐缺向毒寡婦笑著招呼了一下,口中也沒停,直到整篇賦文誦讀完後,這才放下書起身倒了杯水,“今天送來的租子都收齊了?”,口中說著,他順手將茶盞遞了過去。
“眼瞅著就要下暴雨了,今天該不會有人來了,蘭草在那邊瞅著,我來歇歇腳”,毒寡婦接過水一口氣喝幹後,邊捶著腿邊閑話道:“瞅這書房裏暗沉沉的,你要看書就該點上燭台才是,壞了眼睛可怎麽好?”。
唐缺笑著接過她喝幹的茶盞,“這倒不至於”。
“以前在娘家的時候經常跟我娘一起去寺裏聽‘俗講’,台上的僧人們最喜歡講的除了才子佳人就是古代讀書人的事兒,我還記得僧人常講的有個西漢時候叫倪寬的人,說他在太學讀書時因為家裏太窮,用度困難,就靠給同學做飯自給,甚至還替別人幹農活,僧人說他‘帶經而鋤,休息則讀誦’,後來在漢武帝的時候就當了禦史大夫的大官;還有一個‘鑿壁借光’讀書的後來也當了宰相。最有意思的該是南齊時候的一個人,他也是家裏窮,白天幹活,夜裏讀書,為了省燈油錢,遇到有月亮的日子就跟著月光爬到屋頂上看書,後來也做了大官兒”,說到舊日在娘家逛廟會的情景時,毒寡婦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小兒女的姿態,“看娘家周圍那些鄰家子弟讀書的艱難樣子,那些‘俗講’我原本是不信的,但這段時間見著唐成你之後,倒覺得僧人們說的該是真的了”。
“這本來就是真的,南齊的那個人叫江泌,是在《南齊書》中有傳記的名人,史載其‘隨月光握卷升屋’,包括前麵的倪寬和匡衡,也都是實有其人的”,見毒寡婦真是渴了,唐缺就又給他倒了一茶盞水,“我倒不是有心要學他們,實在是不讀書也沒什麽事兒,村子太小,想玩兒也找不到去處,反不如讀讀書打發時間的好”。
唐缺說話間就端著茶盞遞了過去,恰在毒寡婦伸手來接時,就聽窗戶外麵驀然響起一聲震天的炸雷聲,吃此一驚,毒寡婦剛接到手中的茶盞頓時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外麵密雲不雨的天氣已經悶了好幾天,這一聲炸雷揭開序幕之後,隨即又是一連串“喀喇喇”的爆響,隨著雷聲而來的還有道道金龍探爪似的閃電,益發陰沉的天色中雷電交加,看外邊兒烏沉沉的景象渾似天都要塌陷下來一樣。
響第一聲雷時,毒寡婦就嚇的扔了茶盞,看到喀喇喇的閃電在門外的院子上空炸響,她臉上頓時一片慘白,隨著又一串閃電劈下來,全身哆嗦的毒寡婦再也吃不住驚嚇的一把抱住了撿起茶盞碎片的唐缺。
見往日在莊客們麵前幹脆利落的毒寡婦像小貓一樣藏在自己懷裏,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唐缺不禁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這個素來強勢的女人竟然會怕打雷,而且還怕到這個程度。
到了現下這個樣子,唐缺倒不好動了,隻能扭著身子將手中的茶盞碎片放到一邊兒的書桌上,他這邊還沒放好,就聽外邊天際裏“潑剌剌”又響起了一個連串兒炸雷,跟著炸雷的閃電又急又密,像是在天際裏掛出了一片電幕。
連環炸雷聲中,坐在胡凳上的毒寡婦“啊”的一聲驚叫,整個人像彈簧一樣蹦跳起來,原本摟著腰的雙手改攀上了唐缺的脖子,隻將一顆梳著掃鬧髻的頭緊緊埋在了唐缺的肩窩裏。
唐缺本就是擰著身的站不穩,毒寡婦這一猛然撲上來,力量太大之下竟將他撲倒在了地上。
總算他手疾眼快,借著一邊兒的書幾搭了把手兒,這才沒摔實在地上,不過他剛剛倒地,身上就貼上來一具熱乎乎的身子,卻是毒寡婦也跟著落了下來。
二人倒在地上四目相對了片刻後,唐缺正要扶著毒寡婦起來,就見雙眼滿是恐懼的毒寡婦一愣之後,猛然就又死死抱住了他的頭,下一刻,她那點著“嫩吳嬌”唇式的雙唇就嬌豔欲滴的貼了上來。
吃此突然襲擊,唐缺就覺嘴上猛然一香,他這邊雙手剛要去捧毒寡婦的臉,這女人卻跟瘋了一樣越貼越緊,喉間更隱隱有“嗚嗚”的聲響,那裏還推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