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一個身穿鎧甲的中年男子隨著剛才的士兵走了出來,葉倩墨並未見過夏啟本人,仔細望去,在他身上依稀能看出夏氏的影子,不是說他長得女氣,或許先是因為多年沒有打仗,他身上並未有血汗之氣,膚色較為白淨,說是行軍打仗的將軍卻極像一個白麵書生。
“哈哈,七皇子妃竟然來了末將這裏,恕末將有事未及遠迎,”夏啟卻知道葉倩墨,而且對她熟悉的很,老遠便大笑著道:“快,快為七皇子妃放行。”
“無礙,夏將軍,本宮閑來無事,遊行至此,多有打擾,還望夏將軍海涵,”葉倩墨也笑得歡暢。
夏啟一噎,麵色漲紅,按在腰上佩劍的手抖了抖,笑道:“七皇子妃倒是好雅興,竟會有興致到這寸草不生的酷寒之地遊玩,七皇子妃的癖好末將佩服,佩服。”
葉倩墨麵不改色,邊走邊道:“夏將軍此言差矣,本宮看這地方就挺好的,”她微微一笑,樣貌神秘的看著他。
夏啟深吸了口氣,暗中腹議,怪不得妹妹會敗在她手裏,就看這伶牙俐齒的程度就知道是個不好相與的,不免打起精神,笑道:“末將願聞其詳,看這被將士們埋怨的地方是如何得到七皇子妃的青睞的?”暗諷葉倩墨冷酷無情,將士死傷無數的地方她還能當成遊玩的地方。
葉倩墨一指正在操練的將士,揚眉道:“難道將軍不認為我大興的這些將士都是英雄?”
夏啟微微皺眉,這同剛才的話有何聯係?但也知道對方不會說什麽好話,警惕心是早就高高掛起了,可明知道這是個陷阱,也得往下跳,語氣免不了不快,不懷好意地道:“當然,他們都不是貪生怕死,隨時為了我大興犧牲的英雄”
葉倩墨來到這裏的目的雙方都心知肚明,他現在就把話堵死了,看你能怎麽說?七皇子身為皇子,享受朝廷俸祿,難道還不比一個小小的士兵?戰場上死傷不定,若果來這裏的是五皇子或又是三皇子,他必會派人把他護得滴水不漏,可誰讓他偏偏是七皇子?皇上都舍棄了這個兒子,還能讓他把他當成祖宗供起來不成?更何況皇上的意思那麽明顯?當然也有那封書信的原因。
葉倩墨語氣突然一變,慷慨激昂,道:“夏將軍,這些將士都是大興的好兒郎,他們為了大興出生入死,本宮來這裏就是親眼目睹這些兒郎們的英雄偉績,颯爽英姿,把他們的事跡都寫進書裏,供後世瞻仰,讓他們的後世子孫以他們為自豪。即使他們犧牲在這片土地上,他們也將會被世人銘記,而這裏既是他們的英雄塚。夏將軍,你說在這個時候,本宮怎能不親自來一趟?”
葉倩墨說這些話的時候特意用上了內力,這些話也被整個軍營的將士就是聽得一清二處。上了戰場,不知道明天是否就能看見太陽的他們當然怕死,可他們更怕死後連記住他們的人也沒有,就像一抔黃土,隨處一撒,連個影子也找不到。
而葉倩墨的這些話恰恰擊中了他們心中最驚恐的一處,聽到自己的名字將會被世人記住,就連自己的後代提起自己都能抬高了腦袋,挺直了背,一個個都熱血沸騰。洶湧澎湃,不知誰喊了一句:“七皇子妃,好樣的。”
一時激起千丈浪,七皇子妃被一個個充滿激情的士兵高喊出來,一個人的聲音可以微不足道,兩個、三個、十、百、千、萬乃至百萬呢?這一刻,沒有聲音能蓋過這個名字,也許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但七皇子妃卻成了她獨有的稱呼,即使慕容不再是七皇子,而她這一番話卻永遠記在了這些將士的心中。
葉倩墨即使原來有別的心思,這一刻也被感染,她看著這些將士,隨著聲音的間歇,突然有一種悲哀襲上心頭。他們可愛可敬,卻朝不保夕。自古成王敗寇,戰爭成了宣誓強盛的手段,但有多少兒郎為了權力的爭奪犧牲了年輕的生命。這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或是人夫、人子、人父,他們死了,死在這個戰場,該有多少人會為了他們哭泣?
世界大同,沒有戰爭這詞在這個時候是那麽的蒼白無力,有人甚至不知道為了什麽拿起了兵器,而當他拿起兵器的開始,就無法避免戰鬥,戰爭為了什麽?為了權利富貴?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幸福,如果有能力在此刻就幸福快樂,為何還有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記得看過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在悠閑地釣魚,路人看不下去了,便道:“你現在大好時光,怎麽能白白浪費在這個上麵?你應該去奮鬥。”此人問:“奮鬥是為了什麽?”路人道“有了錢,買大房子,”兜兜轉轉一問一道,路人最後還是說出了奮鬥為了釣魚,此人道:“我現在不是正在做你覺得幸福的事嗎?”路人啞然。
她沒經曆過戰爭,卻知道戰爭的殘酷,不是因為這些要逝去的生命,而是他們失去至親的親人,有時候死亡並不可怕,承受苦難永遠無法解脫的人生才更恐懼。
葉倩墨一步步走著,她看見了這些將士的笑顏,尊敬,和希望,更看見了夏啟的狠戾。
“七皇妃,請吧。”
葉倩墨進了他的營帳,夏啟坐在了主位,葉倩墨看著他笑道:“夏將軍,這裏不會連一杯解渴的茶也沒吧?”
“端碗水也可以。”紅纓看了一眼他,突然接道。這下,葉倩墨真覺得帶著這丫頭的好處了,找人不痛快真是高高手,沒看見,夏啟的臉就要想鐵青發展了嗎?
“夏將軍,這丫頭心直口快,並無唐突將軍之意,還望將軍海涵。”葉倩墨深感歉意道。
“小姐?”葉倩墨搖頭,紅纓委屈地嘟嘟嘴,不樂意道:“你是將軍,我是丫鬟,小姐說我說錯了話,我向你賠罪,你大人有大量,不會怪我吧?”
葉倩墨手一抖,嘴角微抽,都不忍心看夏啟的臉了。
夏啟的臉真是黑了。海涵?都讓他海涵!你以為他真有能撐船的度量?你說那話是什麽意思?暗指他官大壓死人,她還不能反抗?這要是平常也就算了,可葉倩墨的皇子妃身份怎麽也比他大吧,雖然將在外有所不受,但麵子上也要過得去。她說的委屈至極,也是麵色無辜,可為何話中毫無任何抱歉之意?!
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同他這樣說話?!他看她不是心直口快,而是故意妄為,還不是看有人為她撐腰!
夏啟恨上了紅纓這丫頭,麵上卻爽朗一笑,道:“七皇子妃說笑了,本將軍怎麽會跟一個小丫頭置氣,”她還不值得!葉倩墨聽懂了他言外之意,卻幽幽道:“夏將軍,本宮從你出發幾天才上的路,而且本宮也是貪玩的性子,一路上沒少花時間,可為何來到這裏將軍的營帳看起來是剛紮好不久呢?”
夏啟眯了眼,道:“七皇子妃輕易不出門,也難怪七皇妃不懂,七皇妃是單騎獨身而來,而本將卻要帶著幾十萬兵馬,”
葉倩墨也不惱他說自己頭發長見識短,依然笑道:“這麽說將軍也是體貼將士,難怪將軍要讓他們休息個幾日才去幫那些生死未卜的兄弟,”葉倩墨恍然大悟,讚同地點點頭,又疑惑問道:“可是要是按照將軍的做法,若是以後還有人同樣陷入了這樣的境況,您也要他們歇息好了才去幫他們收屍?以此循環下去,可這死的人不是更多了嗎?”
“七皇子妃!”夏啟朝京城的方向一拱手,道:“皇上命本將全權負責此事,一切事情自由本將承擔,且自有皇上定奪,七皇子妃身無皇命,若您在大營裏呆的慣,本將自會派人好生招待,若您好像要說教,就恕本將公務繁忙了,”
葉倩墨忙擺手,笑道:“將軍息怒,您擔負著這麽多將士的生死,本宮怎敢指手畫腳,這要是一個不好……”她一頓,哀傷道:“本宮恐怕寢食難安,對不起他們啊,哎,這人心都是肉長的,本宮可不知道該怎麽向他們的家人交代……”
夏啟瞪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大步走出了軍帳,紅纓見狀,忙道:“將軍,別忘了讓然送點水過來讓我們解解渴,”
“就你調皮,”綠柳好氣又好笑地拉住了就要向外走的她。紅纓吐了吐舌頭,笑道:“小姐還要誇我呢,看他的臉變成了什麽樣?笑死我了,嘻嘻嘻,”紅纓想到他有苦說不出的倒黴樣子,笑著彎下了腰。綠柳搖了搖頭,擔憂道:“小姐,您不應該得罪了他,七皇子……”
葉倩墨苦笑,道:“起先我也沒想這麽做的,”
“綠柳姐姐,他本來就不想救七皇子,”紅纓不忿道:“他一開始就在應付小姐,幸虧小姐反應快,才沒被他迷惑住。”
綠柳瞪了她一眼,道:“你怎知這麽多?難道你還會看透人心的本領不成?”
紅纓不服道:“反正就是知道,我說的對不對,小姐?”紅纓找了同盟。葉倩墨笑著點點頭,紅纓心性單純,看人的直覺一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