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人皮扒下來,貼在女人的身上。
但是這層人皮很調皮,一直不服我的鎮壓,不斷地往上翹起,如此一來,我就沒有辦法把它貼在女人的身上,沒辦法把它縫在女人的身上了。
實在沒辦法了,我喊了一聲:“白小苒!”
人皮這才安靜了下來。
沒想到,白小苒脫掉的人皮還有著和主人一樣的通性,都一樣記得我的聲音。
我耐心地和人皮說道:“白小苒,現在你已經把這層皮脫下來了,你暫時不需要這層皮了,但是這個女人她很需要你這層皮,如果沒有了你這層皮,她會死去的。你能把這層皮送給她嗎?這樣她就能繼續活下去,而你的生命也可以以另一種方式,在別人的身上延伸下去。”
我不知道人皮在想什麽,但我感覺手裏麵的人皮妥協了,它停在我的手下,失去了生命,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張人皮了。
於是我把女子抱到床上,開始了手術。
我用針把白小苒的人皮和女子的身體縫合起來,縫好之後,女子的腰部上都是縫合線,看上去就像是爬了一條巨大的蜈蚣一樣,難怪那個刺魂師在女人的腰上紋上一條蛇,目的就是為了蓋住女子腰上的縫合傷疤吧?——為了美觀。
對。
作為一個紋身師,對美還是有一點追求的。
所以我在女子的身上紋了花。
女人一般都是愛美的,雖然我不知道這個陌生女子到底喜歡什麽事物,但是為其紋上美麗的花,她醒來後應該會喜歡吧。
如今,她披上了白小苒的皮,用的是白小苒的臉,看著這張精致小巧的臉,我紋上了大片的百合花,蓋住了她身上所有的傷痕。
這百合花,不是為她紋的,是為白小苒紋的。
等我忙完這一切,天已經亮了。
林肆走進來,看了女子身上的新紋身一眼,笑了:“看來你對那白小苒還真是用心呀,隨便紋一點東西蓋過去就行了,你還花心思紋了這麽多!”
我收拾自己的東西,淡淡地說:“我和白小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憐憫她,才對她特殊一點。也許等她走出痛苦之後,我就不會這樣特別對她了。”
林肆嘿嘿笑了幾聲,他欣賞地看了好幾遍紋身,在我收好所有東西之後,他忍不住說:“紋得真好看呀,要不,你找個時間,給我紋一下?”
說著,他已經撩起袖子,撩起衣服,打量著自己那一塊皮膚適合紋身了。
我白了他一眼:“那不是你的身體!”
“對哦,那算了,可惜了。”他歎了一口氣,開始正題:“我檢查過這個屋子了,這裏放的都是生活用品,還有一些藥品,我讓人拿去檢測了,是治療抑鬱症用的藥,基本確定是這個女人吃的。在這裏,沒有留下任何刺魂師的東西。我們果然白跑一趟了!”
“不,並沒有。”我說。
在我撲滅魂蠱時,魂蠱雖然煙消雲散了,但是它們還是在吸魂紙上留下了汁液,那就是那個刺魂師慣用的刺魂顏料。
每個刺魂師製作魂蠱的方式不一樣,製作刺魂顏料的材料也是不一樣的,從這個刺魂顏料上,或許我能夠找得出那個刺魂師能令紋身變成妖物的原因!
我為女子紋上百合花,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林肆也沒閑著,命手下去調查出了女子的真實身份。
女子名叫嶽子萱,兩年前遭受過火災,全身皮膚超過61%燒傷,而雙腳也是在那場火災中失去的。人雖然最後活了下來,但是嶽子萱卻患上了抑鬱症,不敢再出門見人了,一直都待在家裏。
而後續的故事,我們隻有等到嶽子萱醒過來才知道。
她醒來,已經是大中午了。
她醒過來,整個人都很不安,一直擔心自己的皮掉了,直到我們拿鏡子給她看,她看見自己還是和之前一樣美麗,這才放心下來。
而讓她徹底放下戒心的,還是當她看到自己的新紋身後,心情大好。比起之前的怪蛇紋身,她更喜歡自己現在的新紋身,如今她不僅有了美麗的紋身,還有美麗的臉蛋和皮膚,仿佛人世間的好事全都落到了她的身上,所以她一開心,就把她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我們。
她告訴我們,在一個月前,有人介紹她認識了一個紋身師,告訴她,這個紋身師可以幫助她重獲美麗。
她信了,並準備了一大筆錢給那個紋身師,但是那個紋身師一直要她等,說時間到了,就會給她全新的皮膚,全新的臉蛋。甚至,還會給她找到新的雙足,為她續上,令她恢複正常人的生活。
這聽起來很荒謬,但是對於一個人生被絕望籠罩的嶽子萱來說,卻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論那個紋身師是不是騙她的,她都願意無條件信任他!
事實證明,她信任對了人。
在一個月後,也就是三天前,那個紋身師忽然聯係她,讓她來到這間廉租房裏,為她植入白小苒的人皮,但是那個紋身師要求她在痊愈之前都不能離開這個房間。
至於她臉上的死人妝——她說,也是那個紋身師要求的。
那個紋身師告訴她,她現在用的皮膚是從一個死人女孩身上剝離下來的,但是臉還是那女孩的臉,所以他特地為她化了妝,用蠟封好,等七日之後再卸掉這個妝,嶽子萱就會變成另外一副模樣,是白小苒的臉,但是卻會又有點兒不一樣。
如此一來,日後嶽子萱上街,就算碰見白小苒的親朋好友,也不會有人把她錯認成白小苒,就不會有人找她麻煩了。
然而,七日時間未到,嶽子萱臉上的死人妝就被我卸下了(紋身時,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一個活人化死人妝很礙眼,就動手卸下了,沒想到竟然是一種易容術),所以現在嶽子萱的臉還是和白小苒的臉,絲毫無差。
但是嶽子萱似乎更喜歡現在的這張臉,因為白小苒的真麵目本就無可挑剔。
在聽說了這張人皮的原主人遭遇的慘事之後,嶽子萱“呀”的一聲,捂住了嘴,說道:“原來那個女孩這麽慘呀?不過還好,她全家都死完了,這樣我用她的皮,應該就沒人會找我麻煩了吧?我本來還想說,等我身體康複,我就搬出黑岩市,去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現在知道那女孩的家人都死了,就不會再有人來找我麻煩了,那我就可以安心留在黑岩市了!”
聽到這番話,我訝異地抬起頭,看了嶽子萱一眼。
看她笑容絢爛,身上綻放朵朵純潔無瑕的白百何,我忽然覺得,她不配。
林肆咳了一聲,低聲提醒道:“白小苒一家雖然都死完了,但是,她還有其他的親戚、朋友在。”
嶽子萱說:“那有什麽關係嗎?不是一家人,又能親到哪裏去?等時間長了,他們就會慢慢忘記掉這個人,就算在大街上看到我,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了。我還是想要住在這裏,畢竟我是在這裏長大的。”
她的聲音真甜美,應是心情好了,捏著嗓子說話的,是為了給人留下一個美麗的印象。
可是,看著她現在美麗的容顏,我想起是住在我店裏陰冷的地下室裏、化身成蛇的白小苒。
她們倆,就像是上天開的一個錯位了的玩笑。
我竟不知怎麽表述這種複雜的感情,隻覺得,現在是越來越無法直視這位披上了白小苒人皮的女子了。
她有著白小苒的容顏,卻不是白小苒。
“不提白小苒的事了,你現在能和我們說說那個紋身師的樣子嗎?”林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