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可不想挨罵!反正聽辛乙的話準沒錯。
沈雁被他們這些人已經弄到沒脾氣了。
柳曼如離開側門,忽然沒了看花賞月的興致,信步走回西宮,回想起方才沈雁與韓稷的親密勁兒,又不由倚著朱欄坐下來。
她出身貴戶,在外也時常會有人追在身後獻殷勤,她曾經以為自己可算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淑媛,也一直認為自己在外表xiàn出來的溫婉大方使她很堪稱這個稱號,可是沈雁的存zài卻讓她有些危機感,沈雁出身固然沒話說,可她哪裏端莊賢淑,又哪裏聰慧溫婉?
但就是這樣的她,居然還被楚王韓稷他們當成了香餑餑!
放眼整個京師,條件好的少年男子固然不少,可是要論一二等,宗親裏還有誰比楚王更出挑?勳貴裏又有誰比韓稷更有魅力?往日沒見過他們倒也罷了,可如今見過了,再回想起往日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公子哥兒竟及不上他二人的十分之一!
其實如果沒有沈雁,也沒有什麽。
她也不是非要人圍著不可,可是沈雁哪裏比得上她?她不過是乳臭才幹的小丫頭,憑什麽那麽受楚王他們青睞?
如今再讓她抓到她不顧閨譽與韓稷私下夜遊,她渾身上下的血便跟沸騰了似的――讓她去跟她比美或比腦子智慧她自是不會的,但如今根本不用她比,那沈雁自己就露了空門在她眼前。她若白白放走這個機會,豈不是太傻!
誠然,她也知道這麽做有失身份,可是回想起沈雁所受到的熱情,她心裏就像是擱久了的酒,不住地泛起酸水來!
這個沈雁,真正讓她有了這種坐立不安的感覺,她怎麽能夠安然接受著這麽多人的殷勤示好呢?沈家那麽有名聲有聲望,有著旁人莫及的百年底蘊,作為美名在外的沈宓的女兒。她更應該展示出她的端莊高貴。怎麽能這麽隨便地跟男子相偕外出呢?
她還是不能就此放過她!
她按捺不住地站起來,轉身便要往宮裏走。
淑妃不是挺待見她嗎?不是總在她麵前誇獎她嗎?她要去告sù她,讓她知道誇讚不止的沈雁是個什麽樣的貨色!
“柳姑娘要去哪兒?”
她才走了兩步,廊子那頭距離她三五步遠的位置忽然就傳來道慵懶的聲音。不知何時那裏多了個紫衣珠冠的人影。他背著兩手氣定神閑站在那裏。被樹葉撞得零碎的月光落在他臉上,顯得那張無懈可擊的臉更增添了一分妖異之態!
居然是韓稷!
方才那番心思使得她立時有些心虛和慌張,她不覺後退了半步:“你怎麽在這裏?”他不是應該跟沈雁在外頭私下幽會麽?
韓稷揚唇:“姑娘能夠在這裏。我當然也能在這裏。”
柳曼如咽了咽口水,使自己冷靜下來。瞧他這模樣,顯然是有備而來,難不成剛才她跟蹤他們的事讓他發現了?發現就發現,又有什麽好怕的,不要臉的是他們,又不是她!難道他還敢把她這個閣老的掌上明珠怎麽樣不成!
如此想定,她也帶著絲冷意望過去:“韓將軍若無事便請讓開,我要去陪淑妃娘娘說話。”
說著便打算從她左側越過去。
韓稷一伸手,腰間的長劍便倏地從鞘內抽出來,堪堪擋住了她的去路。
柳曼如嚇了一大跳,臉色發青地道:“你想幹什麽?!”
韓稷扶劍望著遠空,漫聲道:“我隻說一件事。上個月滄州漕運段決堤三十餘丈,戶部撥出九萬四千兩銀著人搶修,令尊所轄的工部向朝廷報帳十萬八千兩。但據我搜集到的證據,河堤修繕總計費用隻花了六萬兩,餘下還有四萬八千兩不知所蹤。
“不知道姑娘有沒有發現前陣子家裏多了些什麽眼生又價值不菲的東西?”
柳曼如的臉已然變得如月光一般煞白!
前陣子柳夫人的確添了幾套赤金頭麵還有一座八開的錦繡大屏風,而她父親的書房裏也多了幾件翡翠擺件――她便是再端莊聰慧也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扯到朝堂終歸慌張,想到這裏竟是顫抖著望向韓稷,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她聲音都幾近顫抖了。
麵前這個韓稷不過是個勳貴後裔而已,他既不是皇帝近臣又非六科和都察院什麽人,他怎麽會去調查柳亞澤?而且還掌握了十足的證據?
“你到底想幹什麽?!”她已經忍不住低吼起來了。
柳家把她當貴女教養,朝政上的事情她極少過問,她雖不知道貪墨幾萬兩銀子對柳亞澤的仕途來說有多大影響,卻知道幾萬兩銀子真的已經不少,光是京城內城裏四進的宅子都可以置下好幾座,柳亞澤怎麽會貪下這麽多銀子!他跟她說這些又是為了什麽?!
韓稷斜睨著她,身姿隨意,目光卻如從寒冰裏穿過:“這近五萬兩的銀子至少有八成落入了令尊的袖囊。當然以皇上對柳閣老的信任,興許不會對他施下什麽懲罰,不過掌管戶部的許閣老恐怕就沒那麽好說話了。畢竟戰後十餘年下來國庫能積下這麽些銀子,可都是許閣老的功勞。
“你要是不想這事被捅到朝上,不想令尊受元老們針對排擠,你就最好收斂些。沈雁不是你能比得上的,更不是你能動得了的,明白?”
柳曼如煞白的一張臉頓時紅如豬血。
原來是為了沈雁,又是為了沈雁!
沈雁到底有什麽了不起?!她還什麽都沒有做,隻不過想想而已,韓稷就這麽迫不及待地來警告她!她不如沈雁?她哪裏不如沈雁?!她整個人都已被心裏的火燒得搖晃起來,原先她還覺得有幾分欣賞他,眼下他簡直就是個與沈雁狼bèi為奸的地痞!
他竟然為了維護沈雁而拿她父親的仕途來威脅她?
“你敢!”
她怒火中傷衝上去,揚掌便要摑他,韓稷輕輕抬劍一擋,她瞬間便被彈回來的力道絆倒在地下。
韓稷將劍插回鞘中,垂眼睥睨她道:“我雖然不打女人,但如果你自賤到非要挨打,我也隻好放棄原則。”
柳曼如扶地站起來,狠瞪著他:“你就不怕我告sù我父親?”
韓稷笑道:“莫非你認為我會怕他不成?”說完他又揚起眉來:“據我所知,令尊雖然有些貪財的小毛病,但別的方麵上目前還是好的,兒女家教上更是沒聽說過驕寵縱容之事。
“你自是可以回去告sù他我如何威脅你,不過你覺得令尊知道你私下跟蹤別人,又會如何?令尊難道會因為替你出頭,甘願去冒被我把此事捅開招致許閣老針對的風險?他若是在內閣直不起腰,皇上還會那麽寵信他?
“天下大得很,有權勢的人家也不止你們一家,沒有那份本事,就收斂些!”
他冷冷斜她一眼,扶劍遠去。
柳曼如渾身如掉進冰窟裏一般發冷了。
她原先還覺得無須怕他,如今這一來竟是連半點後路都沒有了!
柳亞澤若是知道她跟蹤沈雁被發現,有了昨夜在山上那事在前,他是怎麽也不會相信她對沈雁沒懷什麽壞心思!這倒也罷了,她是他們的親生女兒,總不至於真把她怎麽樣,可柳亞澤得知韓稷拿他貪墨的事威脅她之後,為了大局著想,他肯定也隻會把這事捂下來!
這樣一來,她竟是裏外都討不著什麽好!
還沒有來得及動手便直接栽到了對方手裏,這可算是她人生裏一大恥辱了!
她死命瞪著韓稷離去的方向,再回想起他對沈雁的維護,一腔怒火愈發止不住地往上躥。而氣到極致無可釋放,終於也催出一腔委屈,她一屁股坐在欄上,咬唇流起眼淚來。
在她身後三丈遠的的月亮門內,鄭王卻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走了出來。
他深深往廊下的柳曼如處看了片刻,陰鬱的臉色在呈現出一片深思過後,忽然變得和煦而安寧,而後輕輕地踏上石階,抽出袖裏一方帕子,緩步到了她麵前。
柳曼如望著伸到眼前來的這方帕子,頓了一下之後便如驚弓之鳥般驀然抬頭,“王爺?”
她站起來,沒接帕子,卻止住了哭聲。
月色下的鄭王遺傳了趙氏的清雋容貌,額角有道黃豆大小的淺疤,中等身材,雖不比楚王風流倜儻,但臉上的和煦與淡然卻讓人覺得易於親近。若不是他身上的蟒袍顯示出他的身份,這樣的人丟到人堆裏,也不過是個小富之家的公子哥而已。
“小王是不是冒犯姑娘了?”他溫和地問,微豐的唇稍稍勾起來,倒又顯出幾分尊貴和雍容。
柳曼如正值煩悶期間,雖然心裏仍為沈雁所受到的待遇而心灼不已,但忽然受到這樣的關注,心裏也終歸平和了幾分。鄭王是皇後的嗣子,那就也是嫡子,他的身份不比楚王低。
但她仍是有著戒備,“不知王爺怎會在此?”這裏是通往正宮去的入門花園,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呆在別處消遣的機會很大。(未完待續……)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