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垣真季同學現在如坐針氈。
她覺得自己小時候流過的淚,一定是變成了如今腦子裏洶湧的洪水。
好吧雖然她也沒有為這種亂七八糟的老爸不來參加自己的家長觀摩日而默默內牛過,但其實心裏也是抱怨過的,覺得他這種不負責任的人就該注孤生。但現在她忽然覺得他以前可能是愛得太深沉了,原來他不滾過來才是真愛。
真季少女感覺他們的父女情(其實早就翻了)這下真的走到了盡頭。
當她以“冷漠臉”的尊容被叫到黑板上做對了一道數學題下來時,看到赤司真史這個家夥居然帶著欣慰慈祥的笑容,眼神中的“看我的女兒果然好聰明啊”滿得快溢出來了,她也絲毫不感到高興。他居然還和周圍的阿姨們交頭接耳,儼然是個寵愛女兒的傻爸爸。就這麽一會兒,真季目瞪口呆地發現,他就能和周圍的媽媽們打成一片,引得她們連連點頭,分明已經由偶像哥哥化身為精通育兒經的婦女之友了。
……聰明你個大羊駝跟你前妻比你女兒就是個弱智兒童都是你那蠢基因的鍋!!!
真季一直盯著黑板上方的掛鍾,挨到下課前五分鍾,努力深呼吸,準備理智平靜地和他用人話好好談談,請他立刻現在馬上圓潤地滾回美利堅。
但她顯然低估了前I·H冠軍隊長的反應能力,下課鈴剛響起,他就幾步邁到了真季臨窗的課桌邊,擋在唯一的出口處。因為那足有189的身高,把真季整個人封鎖在了被前後桌和牆壁包圍的小空間裏。
她毫不吝惜地用陰謀論推測這是個刻意營造威懾力的無恥預謀,幸虧前後桌的同學都被自家家長叫走了,真季臉色鐵青地望向他:“幹嘛?”
赤司真史先生依舊笑容燦爛,他動作瀟灑地卷起條紋雙排扣西裝的袖子,彎腰湊到真季麵前,像是根本沒看到她的冷臉,嬉皮笑臉地說道:“我出去一下。”
快滾快滾。
真季巴望著他早點消失,但還是充滿警惕心地問了一句:“……去哪裏?”
“啊拉你們班主任是我的小學妹啦,不然我怎麽知道你坐在這裏嘛,我跟她聊聊啊。”
沒想到高冷女神的班主任,居然也能和他扯上關係!真季原先懷疑是侑士這個該死的雙麵間諜出賣了自己,還準備回家就把他和昨天在超市特賣上買的鹹魚一起煮了,現在好像消除了他的犯罪嫌疑。但沒幾秒鍾,她隨即轉念一想,赤司真史的嘴裏不知道有幾句真話,這家夥可能隻是出於戰略考慮,不願意過早暴露自己的暗線,才瘋狗一樣地隨便甩鍋。
而且班主任現在肯定被家長包圍了,他就算說不上話也不會暴露。
但沒等真季繼續千回百轉和親爸大戰三百回合,外麵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因為每星期都會在年級廣播裏響起。真季抬頭一看,果然是學年主任,一個五十多歲不苟言笑的嚴sù歐吉桑,但此刻他的神情居然好似出現了化冰的鬆動。
他朝真季父女的方向點點頭,聲音沉穩地喊了一聲:“赤司君。”
“我就說我以前是個出名的好學生嘛。哦!老師!我就來!”他一邊滿臉得意地跟真季誇耀道,一邊還不忘轉頭應答自己高中時代的老師,轉臉又掐了掐下巴,一本正經地跟真季討論道:“啊侑士跟景吾怪可憐的,不然我……”
真季騰得從座位上站起,動作之迅猛,差點把後排的桌子給掀翻。
考慮到這家夥現在不一定聽得懂人話,她幹脆一巴掌糊上去,死死地捂住他那張破嘴,眼睛中大有“你敢繼續說我就燒死你”的恐怖威脅。
……景吾?!景吾個鬼啊人家跟你很熟嗎你怎麽不去死???
好歹和這個人生活了十年,他一開口真季就知道他要放什麽屁。惠裏奈大人是他的愛徒,他當然知道忍足侑士的父母現在都在德國的事情。至於跡部景吾也不難猜,他的父母日理萬機,是很難因為家長觀摩日這種事情而騰出空閑的。所以這兩位和本來的真季一樣,今天都是無事一身輕。
忍足侑士也就算了,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有多大臉去出席跡部景吾的家長觀摩會?真季簡直為他絕倒了。
而且這家夥已經在這裏引起了一小片轟動,即使二年級的教室跟他們不在一層,以冰帝學園建立在新聞社基礎上四通八達的消息渠道,真季毫不懷疑自己即使明天因為跡部大人的威勢能免於頭條,也得享受八百萬伏特的焦點注視。
……人、想紅,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嗬嗬。
赤司真史先是無辜地眨巴眼睛,繼而四兩撥千斤地拈起真季的手腕。
看起來像用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挪開,但真季那把子小力氣根本扛不住他,隻能氣哼哼地甩開手。赤司真史又咧開一個陽光十足的大笑容,“就知道小真季舍不得爸爸啦,哎,你想獨占爸爸的心我已經懂了。不過爸爸做出了這麽大的犧牲,你得怎麽報答我?”
……犧牲你個毛線???(╯‵□′)╯︵┻━┻
發現自己對上這個人根本就無話可說,智商也直線驟降到和忍足兄弟撕逼模式差不多的警戒線,為免自己被弱智拉到同一水平再被他用豐富的經驗打敗,真季雙手抱起,破罐子破摔等他無恥地獅子大開口,大不了死不認賬。
沒想到他這次居然隻乖乖說道:“明天給我做頓飯吃啊,餓死啦。”
What???
——都準備徒手拆高達了結果對方隻要你穿個繡花針。
真季感覺自己快要抑製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馬上就得爆體而亡。
等到赤司真史飄著他那身扣子都沒扭上的小西裝蕩漾而去,真季還保持著思想者的凝重姿勢在思考哲學♂。她認為自己已經在周圍布下了“不要靠近我”的凶暴結界,但拜托平時的好人緣,還是不斷有女生湊過來笑嘻嘻地問:“梅垣!那是你爸爸啊!你們長得那麽像,我們剛才都猜是你哥哥,他看起來好年輕啊!”
……不不不不年輕三十八了倒是節操可能隻有八。
除了自己身邊的小女生,後麵的兩位媽媽居然也竊竊私語起來。
“赤司……是赤司真史啊!對對對,我就說怎麽這麽眼熟,想起來了嗎?”
“啊這麽一說倒真是……”
“是啊,那時候我們也比這些孩子大不了多少呢……”
這都有人認識他???真季這下驚訝地抬起頭來,發現說話的正是之前湊過來講過話的開朗媽媽。真季倒是知道赤司真史上學的時候做過學生模特,但是時間大概隻在高中,畢業後也沒有進入藝能圈。原來當年他這麽紅啊?簡直堪稱黃瀨小同學的業界楷模大前輩了嗎?
好在冰帝學園的學生果然情商不低,且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雖然大概有些好奇,但沒有人問“你和你爸爸怎麽不同姓”這種問題。
“你和你爸爸感情真好呢。”前桌的女生翹起凳子,翻過身來真季講話,她羨慕地說道:“我老爸隻會問我考多少分啦,每次都很煩哎。”
真季感覺全身無力,她臉貼著課桌趴了下去,才能借以平息自己心中那一萬頭奔騰而過的草泥馬。
……求天照大神賜她一個嚴父哦這麽一想監督還真是不錯。
原先對母親的感情歸屬算是不偏不倚的她,被自己這個奇葩父親這麽一鬧,簡直讓她後悔不迭,之前就應該死不要臉地請監督來出席家長觀摩會,勇當一架可愛的小僚機。
更可怕的是,當課間十分鍾過半時,她就得眼巴巴地盯著門口,即使恨不得他滾出銀河係,但又得全心全意地期待看到赤司真史的身影,以確保他沒有喪心病狂地跑去跡部景吾的教室添亂,這種斯德哥爾摩的心情簡直讓真季感覺昨晚【嗶——】了動物園。
真季惡狠狠地掏出手機來,把屏幕按得啪啪響,像是想透過電子屏撓死對方一般。
To:侑士
“那個混蛋為何知道今天是家長觀摩日?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
好在第二堂課開始的前一秒,赤司真史就精確地踩著點笑容滿麵地邁了進來,這嫻熟的動作,讓人懷疑當年他在冰帝讀書時,大概也擁有最後一秒進教室的絕技。這種人怎麽可能是“好學生”?出了名她倒是真信,以什麽方式還真不一定。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本來將家長觀摩日安排在下午,就是為了讓家長參觀冰帝學園名聲斐然的社團活動。真季這幾天也早就安排好了網球部參觀日的事宜,不僅家長能進場,平時隻能在外花式圍觀的女生們也能趁機打擦邊球溜進來。
真季剛站起身來,他就牛皮糖似地黏了上來,就算她黑著臉不理他,赤司真史也能怡然自得地自問自答。快走到運動社團的活動區域,真季剛準備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把他忽悠走,沒想到倒是從他們身後追上來一個穿著籃球部隊服的高個子男生,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盯著赤司真史笑眯眯的臉說道:“請問……您是、是赤司前輩吧?”
赤司·交際花·真史:“沒錯沒錯,就是我。”
籃球少年興奮得臉都紅了,剛想開口,但是又想起今天是個特殊日子,這位二十年前的傳奇前輩已經不是冰帝籃球部的隊長,總不能因為他們想見偶像的原因,打擾人家的正常行程。
沒想到這個女生一臉浩然正氣地把自己的父親推了出去。
“爸爸,你去吧,不用管我。”
這還是真季今天第一次喊“爸爸”,其中的真摯感情簡直讓人潸然淚下。
終於把這個混蛋處理走了,轉身就想一路狂奔到網球部來放飛自我。
不過……他真的有這麽出名?
真季狐疑地皺起眉,她猜測剛才的那位媽媽就像黃瀨涼太現在的女粉絲,恰好喜歡過這樣一個學生模特,應該是個奇妙的巧合。籃球部大概是最近幾年太沒落了……才會如此回憶往昔的榮耀?
她現在還不知道,這貨當年剛拿下I·H的總冠軍,就立刻好大喜功地(公款)印了一張當時堪稱巨型的彩照,煞有介事地裝裱掛在社辦裏。正是真季在陳列室看到的那張勝利合照的放大版,活活把當時的籃球部經理氣得七竅生煙。可錢花都花了,總不能把他和照片一起撕了,隻能令行禁止下不為例,加上籃球部再也沒有過這麽輝煌的成績,竟然一直掛到了現在。
來到網球部時,果然球場裏已經熱鬧非凡。
忍足侑士遠遠看到她,但沒想到還沒靠近她方圓十米,真季就跟兔子一樣捂住耳朵撒腿跑了,一副“我不聽我不聽就是不聽”的無理取鬧,顯然是要直接切斷他解釋的機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把他當成報複對象。
……喂有本事找跡部當出氣筒啊別欺負他們老實人行嗎再說你哪裏需要解釋了?
直到他好不容易在社辦裏逮到真季,怎麽著也得有技巧地洗刷自己的清白時,忽然就被一個爽朗健氣的招呼聲打斷了:“喲!侑士!你又長高了嘛。”
來人毫不客氣地將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好重。
忍足侑士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險些直接坐到地上,他絕對不想懷疑是自己太弱……隻能說是最近被不知道吃錯哪瓶藥的跡部大爺無理由淩虐造成的虛脫。
更亂的是這個時候,最前方的部長辦公室的門也開了,跡部景吾帶著樺地崇弘走了出來。他抬起頭,表情也有一瞬間的錯愕,因為很容易就能看出這個男人和真季的血緣關係,但是沒想到他會在此刻出現在冰帝學園。
赤司真史大咧咧地擺了擺手。
“景吾。”
啊!他果然這麽叫了!你好歹客氣地叫聲“景吾君”啊!
真季以手捂麵,心裏已經抱頭跪地。
沒等跡部景吾開口,他又自顧自地說道:“啊我上個星期剛去見過舅舅和彥哥,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嘛,來來來,小叔給你個見麵禮。”
對這個不要臉自稱“小叔”亂認親戚的表叔無話可說,又因為紙花事件對他所能拿出的禮物存zài本能的抗拒,真季虎著臉看他,希望這麽多年來,作為一個成年人,他好歹能有點長進。
事實證明。
果然不要對這個人存zài任何無謂的希望。
他右臂一展,動作帥氣地將見麵禮遞到了新鮮出爐的侄子麵前。
一個黃燦燦的、可愛的、熟悉的、不知道剛才藏在哪裏的。
——網球。
真季天崩地裂地看向他,這分明就是她新進采購的,他不會從球場隨便偷了一個來吧?這也太不要臉了!
赤司真史迎著她的目光撓撓臉,總算在這次回應了她的期待,先前還嬉皮笑臉的他忽然神色一斂,十足的道貌岸然樣,竟轉而迅速進入長輩角色,語重心長地教育道:“這是我從球場外的草叢撿的,幫你們挽回了公共財產,不用謝我了,以後注意就好了。特別是景吾和真季,你們一個是部長,一個是經理,怎麽能放任散漫的行為所造成的損失呢!”
真季:“……”
他又慈眉善目地把目光轉向被自己死死壓住的忍足侑士,好不容易站直後,又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至於你,侑士啊,我以前以為你是副部長,但聽說你原來不是啊?哦,那就不說你了,這都是領導的錯誤。”
沒有發言權的底層群眾忍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