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渡劫,真季感覺自己下午的作業都做得飛起。
她剛寫完英語作業,桃井五月就把習題冊推到她麵前,上麵有道做了半截的函數題,“啊,我算了好一會兒了,怎麽也算不下去啊,真季你快幫我看看。”
真季拽過來看過題目,拿起自己的草稿紙演算起來,但也是越算越亂。
因為屋裏隻有她們兩個,桃井五月不顧形象地狂拍桌子,“天呐我算了半小時了,不行,算不出來我如鯁在喉!”
“強迫症,今天沒吃藥就出門了吧。”
話雖這麽說,但真季也明白這種已經耗費了大半天,卻仍然沒有結果的抓心撓肺感。這又不是考試,非得現在就算出來,但算不出來又全身難受,她折騰了半天,也幾乎快被桃井五月傳染了。
她光杆司令地把筆一甩,“等著,我去找人。”
一分鍾後,桃井五月就隱約聽到有人在跟真季說話,聲音聽起來頗為低沉,“拜托,真季,這也是我一生的請求,進門之前敲個門可以嗎?我還以為是嶽人又來搶劫了……”
桃井五月一個激靈,原來圖涼快還赤著腳,現在趕緊把真季給的那幼稚的兔子涼拖給穿上。
聲音越來越近,五六秒後,原本半掩著的門就徹底打開。
真季走在前麵,身後是一個身高一米八七左右的男生。光是第一眼的直觀印象就能看出來,雖然頭發顏色有些相似,但他絕對是和自己的青梅竹馬青峰大輝截然不同的類型。可能是因為要見客的緣故,剛才聲音裏的一絲慵懶從他臉上是完全看不出來了,觸到桃井五月目光的那一刻,他矜持禮貌地笑了一笑,絲毫不見局促。
圓形的眼鏡的確很難給人忠厚的感覺,卻和他那意味不明的深邃眼神頗為相稱。
戴眼鏡、個子高、冷靜。
果然——前三個條件都對上了!
桃井五月腦袋裏一轉,覺得黃瀨涼太能在見過他一次後就改換陣營,也不是不能理解。當然她可不像咋咋呼呼的小黃那樣徹底拋棄了小綠,目前其實還是持保留意見的。
忍足侑士原本也在家裏看書,因為開著空調,所以還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袖襯衫。就算是一個人獨處,紐扣也扣得齊整。桃井五月因為心裏有鬼而打量他費了幾秒鍾,他很有風度地先向女生問了好:“初次見麵,桃井桑。”
對方已經開口,經理人桃井五月也當即站起身來,大方地向這位久聞其名的“侑士”微笑問好:“請多指教,忍足君,很抱歉打擾了,沒有麻煩到你吧?”
忍足侑士露出了一個苦惱的笑容,但隨即聳肩一笑,像是敢怒不敢言。
這個小動作讓之前都隻是從真季嘴裏知道對方的兩人,也不純然是客氣的陌生感了。
真季“哼哼哼”冷笑了一聲,把拖拖拉拉的忍足同學推到桌前。臥室裏隻有兩個椅子,真季幹脆就站在忍足侑士的右側。他沒有一開始就拿起筆來演算,先是快速地掃了一眼題目,讀題隻花了一分半鍾,就落筆作答。
和他那騷包的文藝愛好一樣,這一筆字也是行雲流水,看起來非常優雅舒服。函數公式裏的英文字母,老老實實地寫了意大利斜體,顯得整潔清晰。他小時候一個人偷偷練過那種繁複華麗的斯賓塞體,還被沒見識的她和謙也群嘲成隻會寫鳥文,當然,他們兩個弱智兒童後來被最討厭無知無畏的惠裏奈大人給好好教訓得頭都不敢抬。
居然隻花了兩分鍾,就在最後的等號後麵填上了答案——√2。
他向右看去,“對嗎?”
為了防止學生偷工減料抄作業,暑假作業的答案沒有過程,隻給出了最終結果。她們倆折騰了這麽久,結果被他這麽快算出來,真季心裏還有點不爽,拿起答案的一瞬間還期待啪啪啪打他臉的特效,但最終的結果還真的就是分毫不差。
桃井五月也驚歎了一聲:“好快!”
忍足侑士倒沒有露出得誌猖狂的表情,而是在自己的答案上劃出了幾道線來,“主要是用這幾個公式,我看了真季的草稿紙,你們一直想把這個對數函數求出來,其實並沒有這個必要,帶著算下去,隔幾行就可以消掉。”
真季湊上去一看,即使沒有具體看他的演算過程,但隻是看到忍足侑士圈出來的公式,就已經有些恍然大悟了。
桃井五月似乎還有些不明白,她伸出筆在草稿紙的一處畫了個圈,“那這裏呢?”
看到她似乎對這個公式不太熟悉,忍足侑士手臂伸長,從真季的書桌角落裏拿過他們上學期的數學書,沒看目錄就翻到了公式出現的這一頁,幫桃井五月順lì地回憶起了使用的條件和重點。這的確不是一年級必須掌握的公式,隻出現在了拓展閱讀裏。
忍足侑士的講解很能抓住重點,看得出他的思維非常清晰,沒有按部就班地繁瑣陳述,也沒有不耐煩地大跳步驟。且他的語速不緊不慢,和低喑的聲線相匹配,又使得磁性波紋的漣漪恰到好處地擴散開來,不得不說,這一點又強勢給他加了個分。
桃井五月感覺至少從做老師的這點來說,這位忍足君倒是比小綠好得不要太多。綠間真太郎的成績在帝光僅次於赤司征十郎,但臉上寫滿“早就跟你講了不要煩我好吧是你懇求的我其實是不願意的”的豐富含義,就算知道他的傲嬌本性,隻消一兩句甚至大部分情況下隻需要一句好話就能哄好他,但是每次都先被嬌一臉的感覺也不是那麽爽啊。
如果小綠是個可愛的♀女孩子話,她倒是可以欣然接受。~(゜ω゜)~
講完這道題後,忍足侑士就功成身退。等到傳來了關門的聲音,桃井五月才八卦嘻嘻地湊到真季身邊,“果然不愧是你暗戀的人啊,真季!他成績很好吧?”
“比青峰好。”
桃井五月掐她脖子,“你的敷衍表露無遺了啊喂!青峰那個笨蛋現在真的是全校倒數第一啊!不打折的!!!隻能被模仿根本不能被超越啊!!!你說!!有誰比他笨!!你能找到我就直播吃鍵盤!!!呃……”
誰能比青峰差?小黃都比他聰明一點點點點點(……無限循環)!
忽然想到某個紅頭發的傻大個,但機智的桃井少女當即把自己不小心蹦出來的遲疑語氣詞給咽了下去,反正真季也不會認識誠凜的人嘛。
真季被她晃得東倒西歪,但旋即一個鯉魚打挺盤腿坐到椅子上,忽然瞅了桃井五月一眼,遲疑地說道:“……我不是暗戀綠間嗎?”
語氣之真誠,簡直就像是說:聽說我暗戀綠間但是現在你們怎麽又不讓我暗戀他了?
雖然她一開始隨口說的人就是忍足侑士,但桃井五月和黃瀨涼太一說到這個話題的鬧騰勁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難道是侑士的魅力這麽大?!就來了這麽十幾分鍾,談笑間征服了自己的閨蜜?
……啊看來謙也真沒冤枉他這家夥簡直是人形自走荷爾蒙嗎???
如果不是黃瀨涼太提醒她,桃井五月自己其實還是聯想不起來的。畢竟黃瀨涼太有著海常代代相傳的清奇腦洞,派艘航母都堵不上的那種。但這個時候怎麽能賣隊友呢,桃井少女一本正經地說道:“忘掉小綠吧,我知道你愛他愛得卑微而心酸,但他好像已經愛上別人了,那可是一個願意為他騎板車的人啊!真季你這小身材,我不忍心看你為愛蹬斷腿。”
她憐憫地看了一眼真季的特殊部位,好像此處大小和力氣成正比一樣。
平板姬·真季少女笑而不語。
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時候爆發赤司家的血性了!!!
(╯‵□′)╯︵┻━┻
她先是抱住桃井五月猛搖,驟然抓起桌上的一隻圓頭圓珠筆,嗖得一扔,因為兩個人離得實在太近,所以這支筆隻在半空中打了個彎,居然就正正好好地落到了桃井少女因為寬鬆的連衣裙肩部滑落而露出的胸間。
……蛤蛤蛤蛤蛤蛤立起來了立起來了!!!
桃井少女實力懵逼三秒鍾。
“啊!!!!我要殺了你!!!這就是你對待女神的態度嘛???”
兩位少女今天第二次又交流感情交流到床上去了。寫完作業,一起趴在地上邊吃零食邊看電視劇。等到晚上吃完櫻桃洗好澡,桃井少女關燈之前,猶自抱著胸,好似怕真季隨時會饑不擇食一樣。打鬧了一陣,她們才兩隻腦袋湊到一起,桃井五月柔軟的粉色長發已經吹得半幹,用了真季的草莓洗發水,兩個少女現在都是一身甜絲絲的味道。
真季的床上用品都是軟蓬蓬係列,桃井少女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好似陷到了棉花糖裏,當她想把自己撈出來而微微挺起身來卻啟動失敗,她故作凶狠地朝真季說道:“你壓到我頭發了!”
真季也覺得上臂涼涼的,果然是壓住了一把粉色的頭發。
她不但不鬆手,還惡狠狠地又把身子往下沉,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桃井五月不甘心地去揉她的頭發,本來真季那點頭發是沒什麽好擺弄的,就算糊成雞窩用爪子抓幾下也就擼順了,她從真季的脖頸處攢進去,本來是想撓她癢癢,卻發現腦後跟已經有了一小把頭發,不像以前被她剪得隻有點頭發茬子。短發時總覺得她的發質似乎偏硬,但不知道是不是剛洗過澡的緣故,現在居然觸手柔滑,指尖像是碰到了光滑冰涼的櫻桃,非常舒服。
桃井五月突發奇想地說道:“真季你和赤司君的頭發倒是很像耶。”
“……別告sù我你覺得隻有這點像。”
“嘻嘻嘻。”無聲的回答。
話題講到赤司征十郎,桃井五月卻沒有繼續說笑下去,她也沒去管那縷還被真季壓著的頭發,直接在一片漆黑中伸出了胳膊,問了一個頗有些哲學意味的問題:“真季,你覺不覺得……嗯……有兩個赤司君?”
“哎?”真季下意識就發出了一聲驚呼,顯然她的確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既然已經說出來了,桃井五月索性把自己的猜想一股腦地拋出:“你知道嗎?這次的I·H決賽,阿大、小紫、赤司君都沒有出場。你也知道,小紫隻聽赤司君的,我打電話問他,果然是赤司君叫他不要出場的。”
因為約定的條件沒有達成,就冷酷地要求就此擱置。
這可是全國大賽,是無數少年為之拚搏三年要來到的舞台,居然如此強硬地要求王牌放棄比賽。即使她不覺得紫原敦會對比賽有多少執著,可還是認為現在的赤司征十郎不近人情。和她當年見到的,那個會溫聲幫經理扶起歪倒毛巾的副隊長,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那時他們還不是百戰百勝,賽後還會在吵吵鬧鬧中爭執下次的團隊策略。
她之所以一直沒有跟真季說,是因為以前覺得他們是不遠不近的親戚,總不好直說。但現在知道真季和他是堂兄妹,反而想和她討論一下這個問題,因為熟悉,所以也就不怕真季會不尷不尬不好發表意見了。
桃井五月一咕嚕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因為她是一路陪伴奇跡的世代走過來的,總抱著有朝一日回到國二時那種融洽氛圍的期待,其實已經有意無意地思考了很多。
說完隔了一會兒,她才聽到真季的回答:“五月,其他人……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嗎?”
“呃?”桃井五月愣了一下旋即說道,“我感覺哲君是知道的,雖然他沒有明確跟我說。小綠倒是也有這個想法,他說他很早之前就察覺到了……還有小紫好像不願意說,但其實也被我套過話,他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嗯……”
真季沒有說話,隻是從喉嚨裏發出了一陣低沉的長音。
這像是無言的默認,桃井五月心急地問道:“果然真季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她忽然停了下來。
聲音異常堅定。
“不是哦,我並不這樣想。”
原本整個人陷在雲朵枕巾裏的真季忽然歪了身子向左躺去,正好和桃井五月麵對麵,她說話時的氣息噴在桃井五月的鎖骨彎兒裏,因為還開著空調,並沒有什麽熱氣,反而有股涼絲絲的癢。
“他一直都是赤司征十郎。”
真季沒有用她平時所叫的“征君”,也沒有用兒時喊的“小征”。
真季到快要睡著之前,又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這個問題。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種滿了紅色山茶的庭院,聽到了熟悉的沉重咳嗽,劃過著零星雜音的播放機,又仿佛看到了已經去世的詩織伯母,她的懷抱總是有股軟得像雲朵一樣,誰會不喜歡她呢?小征的頭發紮到自己的臉了,雪丸還沒長大,還有一疊撒著花生碎的小甜餅。
還有父母簽下離婚屆的那個夜晚,灑落在母親裙角的散碎月光。
兩個赤司?
不。
若說冷酷薄情,截然不同的兩副麵孔。
分明是她的血脈裏。
更濃一些。
她無意間埋入桃井五月的懷抱裏,蹭得已經熟睡的桃井少女不安地動了動,不知是不是因為睡前熟悉了那股相同的草莓香氣,桃井五月伸出臂膀抱住了真季,大概是無意識間把她當成了氣味相同的同類小動物。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