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征十郎穿著洛山高校的製服,一身深灰色的西裝,配上底色更深的襯衫。這種深沉的色調與他穩重的氣質十分契合,但又不會像純黑一樣顯得過於冰冷。
看到這身校服,她還是很有親切感的。
畢竟當年因為梅垣清和工作的緣故,曾就讀於洛山高校的附屬中學和小學,當時就見過這一身頗有格調且更加成熟的高等部製服。
真季將一碟栗子蛋糕和一杯新鮮調製的卡布奇諾放到桌子上,“征君,這兩樣是店裏的招牌,來嚐嚐看吧!”
赤司征十郎先是輕抿了一口咖啡,“口味很獨特。”
他雖然對名貴咖啡的口味了如指掌,但並不是個處處挑剔的人。即使很少出入這樣的小店,也不會對這些“庶民食物”嗤之以鼻或大驚小怪,不過如實評價而已。
剛見麵的幾句話間,真季已經知道在京都讀書的赤司征十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了。他現在一個人住在京都別邸,但伯父赤司征臣那裏有重要事情時,他還是要隨時回到東京主宅來的。今天恰好很快處理好了,就順路到真季這裏來看看。
雖然比不上閨蜜桃井五月那樣頻繁問候,但真季和赤司征十郎也偶爾會通個電話。
赤司征十郎放下白瓷杯子,閑談一樣地提到:“我前幾天替父親去探望了忍足友雅先生。”
“哎?”真季脫口而出一聲疑惑,才想起忍足本家是關西大族,赤司征十郎作為赤司家的繼承人,又恰好在京都上學,去探望下入院的忍足友雅也是理所當然。她眼睛一轉,吐吐舌頭問道:“征君怎麽特地對我說這個?難道是在那裏碰到奈奈姐了?”
她也就和忍足侑士還有忍足謙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會喊惠裏奈大人“大姐”,偶爾玩脫了叫聲“大王”,平時對外當然是規規矩矩地叫“奈奈姐”。
果不其然聽到了肯定的答複。
赤司征十郎四平八穩地說道:“沒錯,我認為忍足先生很看重她。”
“哦~是啦,這位友雅伯父一直很照顧歡奈奈姐的,當時她選擇大學專業的時候,這位伯父還幫她參詳呢。”真季大拇指搭在下巴上,想了一會兒說道:“不過長輩喜歡聰明的晚輩很正常嘛,征君你不也是啦?”
並不覺得自己很討喜的赤司征十郎少年不置可否地勾唇一笑,聽到真季的話後,他似乎是略微思考了幾秒鍾才說道:“請他參詳,應該會給出讀商科的意見。”
“咦?”被說中了。雖然勉強算是親戚,也都是能力卓爾不群的人,但畢竟不是同齡人,赤司征十郎和忍足惠裏奈之間並沒有什麽交集,真季有些詫異地微微張大了嘴。
似乎是察覺到真季的驚訝,赤司征十郎算是給出了一個解釋:“他的獨女忍足法子曾經是商科的高材生。”
這位友雅伯父早年就很欣賞忍足瑛士,真季隱約知道當年他還曾幫過忍足瑛士夫婦一個大忙,所以真季對他還算熟悉。
不過,征君知道得未免也太詳細了吧?
正當真季滿腹狐疑之時,赤司征十郎十指交疊,眸光輕抬地開了口。
“當年忍足法子曾被不少人稱譽為‘小千鶴子’。”
嗷,難怪。
因為是曾經和自家曾祖母並提,才會格外注意到的吧。
真季自己曾腹誹過惠裏奈大人若是早生幾十年也能大戰那位千鶴子夫人,但這隻是她個人的吐槽,沒想到忍足侑士的這位堂姐居然早就被人稱讚為有赤司千鶴子的風采。
赤司征十郎沒有對此發表意見,但看他的表情,真季就知道他說這句話並不隻是複述,至少他並不持否認態度。
以女性之身執掌赤司氏這樣一個大財閥,且雄心勃勃地大肆擴張商業版圖,說是締造了赤司家的黃金時代也毫不過分。有人說她是天生的野心家,有人說她如凶狠的鷹隼般貪婪不知饜足,也有人說她是百年難得的天才。總之,時隔近一個世紀,“緋色風暴”的硝煙也沒能徹底散去。
即使真季這一家早就已經退出赤司氏的權力中心,她對這位大名鼎鼎的曾祖母也是如雷貫耳。竟然能公然與赤司千鶴子相提並論,可見忍足法子絕非善茬。
但是……
不等真季開口,赤司征十郎就慢條斯理地拋出一句分量不輕的話:“據我觀察,忍足先生有意培養忍足惠裏奈。”
他並沒有說得很明白,但真季和他從小相識,這點兒未盡之意自然不在話下,但她對這些事情本來就不太上心,當下撇撇嘴隨口說道:“他們可是貨真價實的遠親哦,就算這位法子姐姐已經過世多年,隻論血緣的話,友雅伯父還有個親妹妹呢。”
忍足家不像赤司家這麽人丁單薄,聽忍足謙也說過,他們去本家過年的時候,忍足侑士就經常被五隻以上的小朋友纏著抽牌玩。侑士他們這一支和本家的血緣早就疏遠了,即使沒有那邊家大業大,子弟也是各有所長,根本不用盯著人家羨慕。
大概隻是因為最近恰巧第一次碰到了真季經常提到的忍足惠裏奈,赤司征十郎才會就著這個話題多講了幾句,再講了幾句別的話題,真季就快要把這些事情拋到腦後了。
店裏的餐具是特意定製的,勺柄上還畫有一隻肥肥的小熊,趴著身子伸出舌頭像是正要爬去舔勺中的點心。
赤司征十郎握起白瓷小勺,食指指尖正好抵在小熊的舌尖,此時他還沒舀起碟子中的栗子蛋糕,倒像是自己已經被這隻肥熊舔了個痛快。
真季眨眨眼看著他,配上赤司征十郎這張臉,隻要他靜靜地吃起東西來,看起來竟有一種詭異的萌……如若他眼鋒一掃,大概也隻能勉強承認為……呃……戰栗萌?
真季雖不姓赤司,但卻是典型的赤司氏的長相。而赤司征十郎反而更像他的母親赤司詩織,天生一張娃娃臉。
“洛山籃球部那邊有沒有有趣的人?”
真季不會問“你在洛山還好嗎”這種問題,因為這對赤司征十郎來說純屬客套,她深知他不讓別人不好就已經大發慈悲了。至於要不要問洛山籃球部的實力,她也早就從桃井五月那裏聽了一耳朵,不算上赤司征十郎,都已經有開掛嫌疑了好嘛?
聽到這十分具有“真季風格”的問題,赤司征十郎也饒有興致地回答道:“玲央、小太郎、永吉……都很有趣。”
他說到“有趣”兩個字的時候,嘴角勾起了一個優美的弧度,看起來所言非虛。
真季是個很沒有耐性的家夥。
也是個一度隻出現在周末的妹妹。
十歲前她還經常會到赤司家來,隻為了蹭他的周末課程。說起來是件積極向上的事情,但簡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到了極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她雖沒有明說,但幾次下來,赤司征十郎就總結出了她的判斷標準――有趣。
覺得有趣就會對他的母親赤司詩織說“雪丸好有趣耶伯母下周等我來哦”,不好玩的話就眨眨眼衝他“嘿嘿嘿”,下次果然不會出現。
但自從他的母親赤司詩織去世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
“有空可以來洛山看看,你也可以去探望以前的老師,有這個打算的話,先告sù我。”赤司征十郎像以前通知真季下周有她喜歡的課程一樣,若無其事地幫她將其他事宜先行安排好,“如果現在的社團活動和打工都比較忙,夏季的時候也會見到的。”
夏季,對運動社團來說意義非凡,因為全國大賽基本都是集中於此時的。
赤司征十郎對InterHigh的入場券不是誌在必得,而完全是“理應如此”的態度。
真季知道冰帝學園網球部也是全國級別的豪強,跡部景吾也絕非低調之人,但說實話她感覺跡部景吾絕無“輸”的準備,但也並不像征君這樣否定“輸”的存zài。
啊好想知道這兩個人有沒有碰過麵?
肯定有的吧,畢竟都是名門的繼承人,就算兩家關係因為自己祖父反目成仇,但也總得見過幾麵,不至於一直是王不見王的吧?
離開之時,真季把赤司征十郎送到門口,赤司征十郎慢條斯理地伸出他骨節分明的手指。
這本是她還是“赤司真季”的時候,每次和赤司征十郎的告別方式。她總會在離開前大喇喇地甩出手臂,第一次時赤司征十郎還以為這個妹妹是舍不得想抱一抱,女孩子經常會這樣,但她居然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就啪地拍了一下,繼而帶著滿酒窩的笑容遠去。
她的指尖飛快地觸過。
“再見,征君。”
――如同斷了線的風箏。
赤司征十郎總歸在京都讀書,真季對洛山籃球部的一qiē情況目前還隻是道聽途說。見過赤司征十郎後,隔天就到了冰帝網球部校內排位賽的尾聲,為了這件事忙了將近兩星期,總算是要告一段落了。
其他兩個經理都對最後一天的終極對決興致高昂,就算這天本來沒有排到她們的班,還是興衝衝地跑了過來,又不好意思真的奔過來隻為了看比賽,索性幫真季一起火速幹完活,拉著她一起到了賽場上。
最後一天當然不隻一場比賽,但其他球場上,除了對決的雙方,圍觀人數簡直可謂淒涼。隻有正中間的場地周圍圍滿了部員,球場外也有不少湊熱鬧的女孩子,人頭攢動,差點讓真季以為到了全國大賽的會場。
真季她們畢竟是忙了一陣子才來的,比賽已經進行到了第三回合。
“啊?居然輸了兩場……”
另一位經理連忙笑嘻嘻送上一記胳膊肘,“喂,你對忍足前輩的惡意簡直太濃!不要這樣!要說跡部前輩武運昌隆,連贏了兩場這樣嘛,哈哈。”
真季:“……”
好想給侑士點一支雪白的蠟燭。
說話間第三回合也已經結束了,可憐的忍足侑士少年,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也沒能拿下一局。校內排位賽的中場休息隻是喘個氣的時間,他拿起毛巾擦了擦不斷滴落的汗珠,又刻意調整了下呼吸,才總算是緩過勁來。
手臂有點酸,一時不察,竟然有滴汗珠滑落到了眼角。
又拿起一條幹淨的濕毛巾擦了擦,忍足侑士使勁眨了眨略有些幹澀的眼睛,朝前看去,覺得視線還是有些模糊。好在過了十幾秒後,總算是恢fù正常了,為了測試眼力,他隨意地朝場外掃了一圈。
正看到和兩個女生站在一起的梅垣真季。
忍足侑士靈光一閃。
剛才一直被跡部景吾壓著打,算是有點措手不及的他大半精力都放在了比賽上,現在回過神來,總算搞清楚跡部大爺這是在發什麽瘋。
他當然知道跡部景吾可不是放水的人,但也不用這麽死命削他吧?
破滅的輪舞曲、唐懷瑟發球、冰之世界一個接著一個,差點讓他以為跡部大爺今日眼神不好,將他看成了手塚國光。
……果然大爺他的玩笑不是你想開想開就能開的。
……不就是前天嘲諷他想聽“歐尼醬”還不敢大聲說嗎今天果然就有血的代價了。
作為冰帝學園網球部唯一一個敢在跡部景吾麵前主動作死的人,忍足侑士又是深吸一口氣,既然搞清楚了原因,也就不用再抽空腦補跡部大爺到底受了什麽刺激了。忍足侑士抬頭看去,跡部景吾已經拿起球拍重新上場,嘴角掛著勢在必得的笑容,又是一個響指,場外立刻有了響應。
“冰帝!冰帝!”
“跡部!跡部!”
果然還是很吵啊。
忍足侑士無奈地聳聳眉,扶起鼻梁上的眼鏡,轉動手腕,緩步走進賽場。
他看了跡部景吾一眼,又發揚起了自己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優良傳統,狀似無意地朝場外掃了掃,旋即挑釁般地掛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跡部景吾是何等的觀察力,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忍足侑士相信跡部大爺絕對能準確無誤地接收到自己的深刻含義。
以作死為目標忍足侑士竟難得燃起了些許鬥誌。
跡部興致這麽高。
不過……
沒有度數的鏡片閃過一道犀利的反光。
他也不是束手就擒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