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不早了,今日可是七皇子大婚,娘您也回房好好整理整理。”顧瑾汐低下頭,抬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蘇怡點點頭,“嗯,也好。”
……
轉眼間,天已經大亮。
許是因為喜事將近,日上天邊,竟是連陽光都格外的明媚,藍天白雲,映襯著蔥綠的樹葉兒,在陽光的照耀下,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顧瑾汐今兒換上一襲鵝黃色抹胸繡芙蓉長裙,外罩嫩綠紗衣,腰封是半夏與青黛刻意請了錦繡坊的師傅用金絲銀線悉心繡製的,加上絲帶輕紮的蝴蝶結,顯得格外的青春靚麗。頭帶翠玉雕芙蓉花分心,綴著細碎鑲鑽的流蘇,後麵長發直披腦後,走起路來,在陽光的照耀下,異常的耀眼奪目,光是瞧著就讓人挪不開眼。
“咱們家小姐天生麗質,光是這般打扮著,也能將那新娘的風頭給壓了。”半夏打量著自己忙活了半晌的成果,非常滿意地點點頭。
“你這妮子”顧瑾汐有些沒好氣地抬手輕輕戳了下半夏的額頭。
青黛卻是立在旁邊,瞧著坐在梳妝台前的顧瑾汐眉宇微微顰蹙著,“小姐打扮得好是好,可就是太過簡單了些。”
“左右咱們隻是看客,打扮得那麽隆重做什麽。”顧瑾汐抬首瞧著銅鏡中的女子,清靈的容顏,絕美的風華,隻是那微微下垂的眼角和稍嫌漆黑的眼眶昭示她的疲累。
當年的秦襄,之所以對她時冷時熱,明明合該是不喜歡的,可卻偏偏要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為的,大抵也是這張臉吧。有美人追隨,那是一種虛榮,那是他炫耀的資本。所以就算秦襄將整個顧蘇兩家都端了,所有的人盡滅,可卻還是留著她,這也是為什麽最後顧瑾瀾要置她於死地的原因吧。
美色惑人,亦害自身。
顧瑾汐抬手從梳妝台中取了支紫玉步搖遞給半夏,“瞧著的確是有些簡單了,這支步搖給我戴上吧。”
“……”半夏接過來,眸色暗了暗,嚅了嚅唇似是有些疑惑,不過很快就低聲應道,“是”
“時辰不早了。”顧瑾汐低下頭,“貞娘呢?”
青黛竟銅盆錦帕全都收拾規整,聞聲抬頭應道,“媛媛小姐的情況並不穩定,貞娘一直守在那裏,剛遣人來說過,今天就不跟小姐去七皇子府了。”
“可是……”半夏眉頭緊皺,貞娘不跟著小姐,如果在七皇子府發生點什麽事情那可怎麽辦。
“嗯,也好。”顧瑾汐點點頭,轉頭瞧著窗外的天色,“時辰不早了,都準備走吧。”
“是。”半夏低著頭,心裏卻是將葉貞娘給埋怨上了。
當她們主仆三人到蘅蕪苑大門口的時候,蘇怡早已經領著顧子騫顧子楚等在那裏,隨性的隻有蘇嬤嬤若雲和綠映。
“二哥你怎麽不留在府裏休息?”顧瑾汐顰眉蹙頞,言語間似乎帶著不讚同。
蘇怡搖搖頭,“今天可是七皇子大喜的日子,咱們家雖然不比從前,可你二哥身在朝中,這些場合卻是不能不去的。”以往顧淮將她保護得很好,就算是應酬,那些人礙於顧國公府的威嚴,礙於顧淮跟皇帝的關係,對蘇怡很多地方都包容了過去;現在,許是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蘇怡竟然也似開了竅般。
“嗯。”顧瑾汐點點頭,低頭從腰間的錦囊裏取出個拇指大小的玉瓶遞給顧子楚,“如果覺得身子不舒服別強撐著,這是救心的藥丸,你含兩顆在舌下。”
顧子楚低下頭,麵無表情,唇無血色,隻是機械地接過顧瑾汐遞過來的小瓶,“嗯。”
“籲”
“老夫人,您小心”
猛然耳畔傳來一聲車夫的輕喝,緊接著是那往日覺得熟悉甚至有些忌憚的嗓音,隻是那嗓音卻早已不複先前的清脆,似乎頹然了不少。
循聲望去,隻看到在梁嬤嬤攙扶下的顧老夫人走在旁邊,柳姨娘和顧瑾瀾似乎並沒有看到蹤影,在他們抬頭的時候,對麵的人似乎也看到了她們。尤其是顧老夫人在看到顧瑾汐的時候,嚅了嚅唇,似乎有些激動。
“時辰不早了,老夫人上車吧。”梁嬤嬤飛快地看了顧瑾汐等人一樣,低下頭壓低嗓音,言語間似乎還帶著輕聲的感慨。
顧老夫人身子微微顫抖著,點點頭,“也罷。”
“咱們也走吧。”顧瑾汐低下頭。
“好。”蘇怡應聲。
明明隻是一牆之隔,甚至比起往日的距離還要更近一些,可現在卻好似更遠了,畢竟不是一家人了,往日熱鬧的顧國公府早已經不複存在,如今那顧國公府的禦賜牌匾已經被工部收回,剩下顧府兩個字孤零零的掛在那裏。
“阿環。”顧老夫人抓著梁嬤嬤的手,言語間似乎有些激動。
“老夫人您別著急。”梁嬤嬤低下頭,薄唇微微抿著,“這幾日不管我們怎麽問阿英都說不出小姐的下落,也許,小姐真的已經……”
顧老夫人卻是拒絕相信不斷的搖頭,“不,不會的,不會的。她一定還活著,一定還活著。”她緊緊地抓著梁嬤嬤的手,原本年紀就已經大了,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兩鬢的白發越發的多了,皺紋橫生的臉上露出了臃腫,眼眶中甚至還染上了淚珠,“阿環,你說,你說顧瑾汐她會不會……會不會……知道?”
雖然她並不知道顧瑾汐為什麽會如此篤定顧淮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不知道顧瑾汐當初是憑什麽堵上項上人頭也要讓顧淮跟她撇清關係。可現在想來,她怕是早就已經知曉了真相,隻是礙於某種原因沒有說出來而已。還有惜柔公主,她手上的那個玉佩,既然大哥的女兒都還活著,那自己的女兒沒道理會,會……顧瑾汐,她肯定知道。
“老夫人,這……”梁嬤嬤聞言卻是低下了頭,就算顧瑾汐知道,怕是也不會願意告訴她們的吧,想想當時在禦書房中的場景,想想老夫人當初對蘇怡的步步相逼。顧瑾汐素來是個恩怨分明的,她低下頭,“聽說薑嬤嬤跟顧瑾汐小姐的關係還不錯,或許您可以……”
顧老夫人聽了,頓時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真的,我,我……”
“老夫人您別激動,就算您想去,也得先安排好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將咱們顧家祖祖輩輩的榮耀找回來。”梁嬤嬤壓低嗓音,“至於小姐的事情,來日方長……”
說實在的,當初廖嬤嬤將剛出生的女嬰扔到深山那種地方,生還的可能性真的不多。想到廖嬤嬤,分明是一起長大的小姐妹。雖然當初她對顧老國公動過心,自己曾勸過她,甚至那件事情之後自己還幫著隱瞞老夫人,現在想想,還真的是。
人心,果然是會變的。
想到這裏,梁嬤嬤在心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小姐福大命大,定是在這天底下的某個地方好好的活著,一定會的。”
顧老夫人連連點頭,“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
另一邊的馬車上。
蘇怡和顧瑾汐一處,顧子騫和顧子楚一處。
“汐兒。”蘇怡有些緊張地拉著顧瑾汐的手,就算已經過了這麽就久,就算她心中卻清楚明白的知道顧老夫人跟她跟顧淮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了,可再看到顧老夫人的時候,她的心仍舊砰砰做跳,這麽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你,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
“都已經過去了。”顧瑾汐反手握住蘇怡的手,對蘇怡的軟弱雖然氣憤過,雖然也恨過,尤其是當年被秦襄關在荒園的幾年,她恨蘇怡教她的不爭,恨蘇怡教她的賢良淑德;可現在她卻是明白的,身為養女,有些東西由不得她爭,由不得她想;低下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如今她已經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你也不必忌憚。”
蘇怡點點頭,艱難的吞了口唾沫,隻是臉上仍舊是心有餘悸的表情。
輕撩車簾,入目盡是大紅喜色。
寬敞的道路兩側,禦林軍威風凜凜,立在其間;在他們背後,錦繡綢緞裝飾著重重彩樓,就連平日裏的雜貨鋪子都被裝飾上了彩旆;從清河門到德勝門蜿蜒大道上,抬著喜色妝奩的宮人們迤邐不斷;間或有太監宮人手執拂塵,提籃,清水淨路,鮮花鋪道。
道路兩旁,亭台樓閣中,無數的百姓都擠在禦林軍架出來的道路兩旁圍觀,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慨歎著,所謂十裏紅妝,也不過如此罷。
顧瑾汐卻隻是眼尾輕佻,眉梢淺揚,嘴角斜勾帶著清淺淡笑,眸色暗了暗。
“汐兒,你……”剛放下心來的蘇怡見狀,眼底似乎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麽,拉著顧瑾汐的手,眼底帶著濃濃的擔憂。
“娘,我沒事。”顧瑾汐搖搖頭放下簾子,“到底是皇家的喜事,這排場果真不同凡響。”她語氣清淺,似乎像是在述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般。
“七皇子雖然玉樹臨風,芝蘭玉樹,但他……”蘇怡說著,聲音不由得低沉了下去。身為女人,她明白那種失去心上人的痛苦,尤其是……“七皇子不適合你。”最後那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說完還緊張兮兮地抬頭看著顧瑾汐生怕她會突然發飆。
因為近來發生的事情,顧瑾汐的表現態度,都讓蘇怡已經有了畏懼,有時候甚至比害怕顧老夫人還害怕顧瑾汐,怕她會生氣,會發火。
顧瑾汐見狀,頓時隻覺得有些無奈,搖搖頭,心裏想著自己最近是不是對蘇怡要求太過嚴苛了。可有些事情,不是她的要求嚴苛,而是那些人太不知足,太不懂得什麽叫做適可而止,而她……又太心軟,太包子,誰都能拿捏一般。如果她的態度再不強硬些,怕是會直接被人給生吞活剝了去。隻是看著蘇怡那樣的神色,始終有些不忍,反手抓著蘇怡的手,笑意清淺,“娘不用你說我也明白的。我對七皇子早已經沒有了任何情誼,剛才也隻是隨口說說,您不必掛在心上。”
“真的?”蘇怡眉頭緊皺,少女初心所牽掛的人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您什麽時候見女兒騙過你。”顧瑾汐拉著蘇怡的手,低下頭,“七皇子能和韻寧郡主共結秦晉之好我也樂見其成,您可別忘了,當初這門婚事可是女兒堅持要退的。”
男人,對今生的她來說,可有可無。但如果做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她絕不會嫁。跟旁人共事一夫?她嫌髒
似乎是相到當初顧瑾汐堅持退婚的態度,似乎是顧瑾汐的話終於起了作用,蘇怡的心這才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其實娘瞧著睿王待你真的不錯,如果他不是出身皇家……哎,但是睿王並不繼承皇位,有些東西到底是簡單些。”
“娘,您說什麽呢。”顧瑾汐低下頭,似乎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和睿王……”
“嘎吱”
坐在兩邊的半夏和青黛趕緊扶著車轅,將顧瑾汐和蘇怡攙扶著,“小姐,夫人,小心”
“怎麽回事?”蘇嬤嬤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麵色沉沉。
半夏隨手撩開簾子,入目全是高高矮矮的樹木,哪裏有半分豪華街道,哪裏有半分普天同慶的街道的影兒,“糟糕”
“什麽?”顧瑾汐見狀也猛的撩開窗簾,看到周圍的場景的時候,猛然變色。
青黛和半夏已經從馬車裏出來,顧瑾汐和蘇怡隨後。
“這……”蘇怡頓時有些慌了,“怎麽會這樣,車夫,我們的車夫呢?”
顧瑾汐轉頭看著半夏,“今天的馬車是誰準備的?”
“是杜若。”半夏眉頭緊皺,薄唇緊緊地抿著,似乎帶著點點不敢置信般,“對了,咱們家馬房的阿牛接到家裏的消息說身懷六甲的媳婦兒跌倒,他就回去了,另外一個車夫似乎是臨時請來的;好像是阿牛認識的一個朋友,說幫忙代班的。”
顧瑾汐聞言,頓時恨得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該死的。”
“到底是什麽人,把我們弄到這個地方要做什麽?”蘇怡緊緊地抓著顧瑾汐的手,“汐兒,你快到馬車裏麵去。”她已經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就算出事,這輩子也值了,隻是自己的女兒尚未及笄,絕對不能出事。
“娘,您別著急。”顧瑾汐轉頭掃視周圍,“那人將我們弄到城郊來,分明是不想讓我們參加七皇子的婚宴,青黛半夏你們兩個到周圍去看看有沒有人家。”
半夏搖搖頭,“小姐,這個地方是南郊,您看這一片兒都是成片成片的林木,根本沒有人煙。”
“馬車的車轅也已經壞了。”青黛跑去檢查了馬車之後,輕輕地歎了口氣。
“那,我們要怎麽辦?”蘇嬤嬤低下頭,“從南郊走回城裏起碼要五六個時辰。”她們下人皮糙肉厚的倒是沒什麽,隻是自家小姐和夫人卻……
顧瑾汐薄唇微微抿著,“算了,將東西都拿上,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我記得沒錯,在南郊有幾個大戶人家,看看能不能遇上,借輛馬車到時候多給些銀子也就是了。”
“嗯,也隻能這樣了。”蘇怡點點頭。
索性因為顧子騫並不同意她將那些東西作為隨禮又重新準備了,似乎是怕她從中再做手腳,直接沒有告訴她,今天自然也是放到了他們的馬車上。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當顧子騫和顧子楚發現顧瑾汐和蘇怡所乘坐的馬車並沒有跟上來的時候,兩人俱是心頭一緊,因為這連夜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那個對小子安奶娘下毒的人,難道他也要對娘和妹妹動手了嗎?
“蘅蕪苑顧二爺顧三爺到”
兩人還在猶豫著,可七皇子府外那負責迎接賓客的管家已經開始唱禮;兩人無奈隻能朝著大門裏麵走去。
“現在該怎麽辦?”顧子楚捂著胸口,想到顧瑾汐的話趕緊取了兩粒藥丸含在舌下,閉上眼深吸口氣,這才覺得好受了很多。
顧子騫皺著眉頭,薄唇輕抿,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著,轉頭在院子裏掃視一周,在看到某個人的時候,抬手輕輕拍了拍顧子楚的肩膀,“先看看再說。二哥你身子不好,先休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嗯,眼下時局混亂,你自己小心。”顧子楚到底是經曆過沙場的人,對人的氣息實在太過敏感,這整個院子裏的人看著都是臉上帶著喜色,可心底怎麽想的隻有他們明白。
顧子騫點點頭,朝著另一處,支著腿側身坐在青石花壇邊,身著寶藍色祥雲紋錦服華袍的男子走過去,臉上似乎還帶著點兒什麽。
“嗯哼。”那男子轉頭在看到顧子騫的時候,先是眉梢淺揚,隨後別開臉;那副傲嬌的模樣,不是秦嵐又是哪個。
“我娘和妹妹失蹤了。”顧子騫似乎並沒有心情跟他玩笑,直接開門見山壓低嗓音。
秦嵐聞言,因為近來顧子騫對他拒而不見的怒氣似乎也消散了大半,眉頭緊皺,不著痕跡地四下打量了下,“你是說蘇夫人和顧瑾汐?”
“嗯。”顧子騫側身坐在秦嵐的身旁,“今天早上一同從蘅蕪苑出門,可她們所乘坐的馬車居然沒有跟上,我懷疑有人對她們動了手腳。”
秦嵐卻是眉頭緊蹙,“會不會是顧小姐和蘇夫人臨時有事耽擱了?”
“應該不會。”顧子騫搖搖頭,抬手輕輕拍了拍秦嵐的肩膀,“我知道你手上有人,幫我查查到底怎麽回事,我欠你一個人情”
“哦?”秦嵐揚眉看著顧子騫。
“……”顧子騫低下頭卻是沉默了,“如今我的身份今非昔比,九皇子……”
“顧子騫,你混蛋”秦嵐聞言頓時就惱了,整個人從花壇上蹦起來,抬手一拳狠狠地揍在顧子騫的胸口,“你他媽的……”
素來溫文爾雅的九皇子當眾爆粗口,引得周圍眾人不斷的側目;感受到那些人的打量,甚至其中還有不少戲謔和覬覦,秦嵐薄唇微微抿著,眼瞼低垂,壓低嗓音對顧子騫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
“嗯。”顧子騫雖然心中著急,可在七皇子府到底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如果莫言還在,他還有人手可用;可如今隻剩下莫雨一個,蘅蕪商會那邊離不開他,自己現在也是束手無策。
將顧子騫帶到一個偏僻卻素淨的房間中,遣走下人。
秦嵐惡狠狠地瞪了顧子騫一眼,“特麽在你眼中,老子就是那種人?”
“我……”顧子騫薄唇微微抿著,低下頭,似乎在思索著,“皇上對顧家覬覦並非一日兩日,如今朝中皇子奪嫡,七皇子和太子之間早已經是劍拔弩張,秦嵐你是皇後所出,是皇帝正兒八經的嫡子,並不是你不爭,不想爭就不會陷入這泥潭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在皇家,更是如此。”如今就算他們已經跟往日的顧家沒有半分關係,可皇帝卻依舊沒有放過她們的意思。
是,顧子騫懷疑,在顧家背後動手腳的人,是那一位,但苦於沒有證據,所以一直也都隻是懷疑,如此而已。
秦嵐低下頭眼神閃了閃,“先說說蘇夫人和顧小姐的事情吧。”
“嗯。”顧子騫點頭,壓低嗓音在秦嵐耳邊說了幾句什麽。
秦嵐點點頭,“嗯,我會派人去查探,但……我並不保證有結果。”
“我明白。”顧子騫點頭。
坐在七皇子府主殿內的太子秦楠自顧子騫和顧子楚進入七皇子府就沒有脫離過他的視線,當然顧子騫和秦嵐離開的消息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果然蘅蕪苑沒有顧小姐的蹤跡,看來事情成了。”唐禮升靠在太子身旁壓低嗓音道。
秦楠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精芒,瞧著身著大紅色祥龍喜服的秦襄,眼底帶著不屑和嘲諷,就算拒絕了自己又如何,他想要做的事情,由不得他秦襄拒絕,“香蘭那邊情況如來了,應該沒問題吧?”
“是。”唐禮升低著頭,“香蘭傳來的消息,已經得手讓太子爺放心。”
“好。”秦楠聞言的點點頭,眼底帶過一抹悅色;看著秦襄的背影,嘴角斜勾,七皇弟這場好戲,你可要好好的謝謝本皇子呢。
絲竹弦樂,嗩呐聲音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遠遠的似乎就能瞧見那自遠處而來的八馬車架中,紅紗繞帳裏麵,隱隱能看到裏麵端坐的新娘,身著霞帔頭頂fèng冠,那豐滿而又妖嬈的身姿,那柔軟的身段兒,似乎因為今日的喜事而顯得格外的美好。
隨著日頭漸漸爬上中天,皇宮裏皇帝雖然並未親臨可卻拍了自己得力的住手太監總管杜公公並欽天監的監正來主持婚禮。
“吉時已到,迎新娘。”
隨著司儀一聲高亢的嗓音,那八馬車架驟然在七皇子府的大門前停下,早就已經侯在那裏的喜娘趕緊上前,瞧著隨車來的陪嫁丫鬟將新娘子攙扶下來之後,她手執喜帕,一下子將喜帕給搭上去,“郡主可真是老婆子這輩子見過最美的新娘子了。”說著將一朵紅綢纏繞的紅花一頭交給新娘,一頭交給秦襄,“七皇子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新人到”
在大門道正殿的路上,七皇子府上的管家早已經讓人鋪上了大紅色的地毯,秦襄牽著新娘走在上麵,兩邊的宴席上隱隱約約的能夠聽到那些人交頭接耳的談論聲。
“七皇子和韻寧郡主可真是郎才女貌”
“天造地設啊”
“……”
諸如此類的感慨不絕於耳,可聽在秦襄耳中卻像是個最大的笑話般,淳於韻和他,郎才女貌麽,嗬嗬,他垂下眼瞼,努力將那張清靈絕美的容顏拋諸腦後,不斷的提醒自己,不可以,至少現在不可以。
“一拜天地”
瞧著兩人已經走進了主殿,上麵按著皇家的禮製,已經設好了香案,很是隆重。新人上前,轉頭朝著門外恭謹地俯身。
“二拜高堂”
新人起身後再次朝著香案拜扣,因為皇帝下令,宸貴妃縱然有心想要參加自己兒子的婚禮,可卻也不能,此刻隻能在宮裏瞪著消息。正所謂,貴妃雖然受寵,可說到底仍舊不過是個妾。
“夫妻對拜”
司儀高亢的聲音再次響起,秦襄的心沉了沉,心裏好像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般,七上八下的,太子秦楠是怎麽樣的人他最清楚,既然他已經存了那樣的心就不可能會善罷甘休,可現在竟然都沒有發作。
“禮成,送入洞房”
隨著司儀最後一聲故意拉得長長的嗓音,眾人頓時情緒高亢了起來。眼瞧著新娘子在喜娘的攙扶下就要離開,可始終坐在上位觀禮的秦楠卻猛然起身,視線掃過在主殿外麵宴席上的顧子騫和顧子楚,又看了看坐在殿內麵色略有些難看的淳於泓,他嘴角斜勾輕喝一聲,“慢著”
“太子皇兄,您這是何意?”秦襄似乎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終於放下去了一般,隻是轉頭看著秦楠卻是麵色不善,“今天是皇弟大喜的日子,不管有什麽事情,還請皇兄高抬貴手,明日再談如何?”
秦楠卻是低著頭,“誒七皇弟,話不能這麽說。這涼都城內誰人不知我將韻兒當做掌中寶,心頭肉,今兒她出嫁,我這也算是半個哥哥,怎麽著也要送送她,韻兒,你說是吧。”
新娘子在喜娘的攙扶下卻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語。
“太子。”淳於泓聞言,麵色有些難看,壓低嗓音,那稱呼中似乎都帶著三分威脅的語氣。
“韻兒自幼跟我們一起長大,眼看著竟然就長成大姑娘了。”秦楠的聲音似乎帶著感慨,又似乎帶著懷疑,“原本想著,哎罷了罷了……這些事情都不說了,現在禮也成了,能不能讓我們看看韻兒?”
喜娘聞言,頓時麵露難色,“太子爺,這新娘的蓋頭可是要讓新郎在洞房花燭的時候才能揭開的,現在揭開……這……不合規矩啊。”
“太子”淳於泓壓低嗓音再次低吼一聲,“今天是韻兒大喜的日子,太子爺的好意,本王替韻兒心領了。”
秦楠低下頭,眼尾低垂,似乎帶著幾分黯然的色彩,嘴角往上揚了揚,可任是誰都能看出他臉上的失落和不舍,“是了,希望七皇弟能好好對待韻兒。”
“這是自然。”秦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可看著秦楠竟然就此鳴金收兵,竟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薄唇微微抿著,點點頭。
“還不快將新娘子送入洞房”
杜公公見狀朝愣怔中的喜娘厲喝一聲,喜娘頓時猛的回過神來,連連點頭。杜公公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朝七皇子微微點點頭,“既然這已經禮成了,那雜家就先回宮了,皇上還等著雜家複命呢。”
“有勞公公跑一趟。”秦襄點點頭,身側的樂陽趕緊塞了個紅包過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公公拿去買點茶喝喝。”
杜公公滿意地點點頭,“喝喝,七皇子您可是太客氣,那雜家就告辭了。”
“恕不遠送”秦襄看著杜公公轉身,一起皇帝賞賜的十幾名太監並侍衛也隨之離開,他剛轉身,正準備進殿招呼客人的時候,猛然聽到旁邊一聲驚呼。
“啊”
“不好了新娘子摔倒了”陡然就有人驚呼出聲。
素來心疼妹妹的淳於泓立刻起身,麵色難看,“到底怎麽回事?”
“郡主,您沒事吧。”喜娘見狀趕緊彎腰想要將摔倒在地上的新娘給攙扶起來,可因為摔倒,新娘頭上的蓋頭已經落下,喜娘頓時手忙腳亂的。
秦楠見狀,低下頭,嘴角似乎還染著點點笑意,緊跟著淳於泓的腳步,上前,“怎麽回事,這府上的下人都怎麽做事的?”
“韻兒,你沒事吧?”
礙於這麽多人在場,縱使秦襄再不願意也隻能上前,將新娘子攬入懷中輕輕拍慰著,“沒事的,別擔心,別擔心。”說著,看向喜娘,“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將蓋頭給韻兒蓋上。”
“不用了”
看著秦襄的動作,淳於泓原本心頭還有些欣慰。畢竟秦襄對淳於韻並無男女之情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但既然淳於韻已經跟秦襄有了夫妻之實,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揭露出來,就算想要嫁給別人,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隻要秦襄能對韻兒愛護就足夠了,可在看到秦襄懷中的新娘子時,他的心猛然就沉了下來,一把將新娘子從秦襄的懷中扯出來。
“啊”新娘子不由得痛呼出聲。
秦襄眉宇微微顰蹙著,“淳親王你這是什麽意思?”
“哼,七皇子,這句話怕是應該本王問你吧,你是什麽意思?”淳於泓被氣得不輕。
“……”秦襄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眸色暗了暗,“今天是本皇子跟韻兒大喜的日子,淳親王難道真的要在今天跟本皇子吵?韻兒想必也不想看到吧。”
淳於泓嘴角斜勾,“韻兒當然不想看到,因為她根本就看不到。”
“你什麽意思?”秦襄頓時眉宇微微顰蹙著,心裏咯噔一下。
“一個冒牌貨也膽敢冒充本王的妹妹”淳於泓說著將手上的人往地上一甩,抄起旁邊下人放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分裝的酒壇,朝那新娘子的臉上就潑過去。
秦襄有心想要去攔,可潑出去的水哪裏是能攔得住的,怔怔一壇酒潑在新娘子的臉上。
在場眾人看著這一幕頓時都驚呆了,不是說淳親王對韻寧郡主這個妹妹是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嗎,這怎麽會,當眾對自己的妹妹潑酒,還是在大喜的婚宴上。
一時間,整個七皇子府內議論紛紛。
“這,淳親王你這是做什麽。”秦楠這才姍姍來遲,似乎是安慰般,“不管韻兒做了什麽,你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不認妹妹啊,今兒可是大喜的日子。唐禮升,還不快去將郡主攙扶起來。”
唐禮升點點頭,“是。”
“不必了”淳於泓聞言,麵色沉沉,向前邁了一大步,彎腰一把將那新娘子拉起來,單手在她臉上飛快地一抹,某個東西隨之脫落下來。
“啊”
眾人再次愣怔,“那,那不是顧小姐”
“是啊。”眾人中有那認識的,連連點頭。
“這,怎麽會這樣?”秦襄頓時也愣住了,看著顧瑾瀾那張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隻是不等他發作,秦楠見事情順利的敗露,頓時麵帶愁色,“七皇弟我知道你對顧小姐念念不忘,但你們的婚約已經解除了,你怎麽能,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呢。”
“太子皇兄,你胡說什麽”秦襄聞言,似是心事被戳中,頓時麵色就沉了下去。想到之前秦楠跟他說過的事情,頓時恍然大悟,瞪著秦楠,“是你,是你做的?”
秦楠低下頭,“七皇弟,這你可冤枉皇兄了,既然你跟顧小姐情緣未了,當初就不該同意父皇退婚的,你既然已經同意跟韻兒成親,你這樣做實在是,實在是……”
就在眾人都看著秦楠麵帶無奈的解釋,淳於泓那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秦襄有口難辯,指指點點的,顧子騫和顧子楚此刻都已經被推倒了風口浪尖。
“怪不得顧小姐今天沒有來參加婚宴。”
“原來啊,是放不下心上人。”
“嘖嘖,竟然做出這種事情……”
“噓,別說了,小戶人家養出來的女兒,想什麽樣子,對了你沒聽說嗎,她娘可是都已經跟顧國公哦不,現在隻是顧大人和離了。”
“怪不得”
“……”
聽著旁邊人的指指點點,顧子騫和顧子楚麵色難看。
“夠了”顧子騫陡然厲喝一聲,起身走向秦襄等人所在的位置,顧子楚隻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一般,可又隻能生忍著。
想到失蹤的顧瑾汐和蘇怡,顧子騫薄唇微微抿著,心底正在醞釀著說辭。
“原來是顧三公子。”秦楠低聲笑著,“要我說這件事情你們也脫不了關係,畢竟是你們顧家的女兒,這女兒家的品行可……”
“我顧家女兒的品行怎麽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秦楠異常享受這種感覺得時候,在主殿大門口那巨大的石碑後傳來一聲嬌俏的嗓音。
“膽敢冒充郡主出嫁,你知道你這犯的可是欺君之罪”秦楠麵色難看。
“哦?”顧瑾汐輕笑一聲,從大門口進來,“本小姐好好的站在這裏,怎麽落到太子口中竟是冒充郡主出嫁了。太子您別忘了,就算是您也得尊本小姐一聲皇嬸兒呢。”
秦楠聞聲,猛的抬起頭,眼底的傷心頓時全消,隻剩下濃濃的震驚,“你,你,你……”
“我,我,我”顧瑾汐輕笑著,“我什麽?我怎麽會在這兒?”
蘇怡立在顧瑾汐的身後,輕輕地扯了扯顧瑾汐的衣袖,“汐兒”
“……”秦楠頓時眸色暗了暗,轉頭看向那新娘子,既然顧瑾汐在這裏,那……那個女人又是誰。
不僅僅是他,顧子騫,甚至連在場的眾人都在猜測,畢竟當時那聲顧小姐太過深入人心,顧瑾汐往日對秦襄那瘋狂的癡戀更是早就已經成了眾人心頭的刻板印象,此刻見到顧瑾汐從外麵進來,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始終低著頭的新娘子。
淳於泓上前,將那人的臉抬起來,“顧瑾瀾,是你”
“這……”秦楠先是怔了下,猛然想到什麽,暗自咒罵柳姨娘一聲,心底認定是她暗地裏將人換成了自己的女兒,“七皇弟,你……”
秦襄搖搖頭,他真的不知道這怎麽會這樣。
“太子質疑我顧家女兒的品行,我倒想問問我蘅蕪苑顧家女兒的品行到底如何了,這事兒要是說不清楚,我顧瑾汐可是不依的呢。”顧瑾汐低下頭嘴角斜勾。
淳於泓卻是惱了,一把掐住顧瑾瀾的脖子,“你們將韻兒弄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