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模樣?”顧瑾汐眉梢淺揚,尾音拉長。
“是,是,我保證!”那人似乎害怕顧瑾汐反悔,趕緊應聲,點頭如搗蒜。
誰知顧瑾汐卻是臻首低垂,抬手輕輕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而後,表麵上雲淡風輕可在場那些老百姓的心都已經快跳出來了。
“汐兒別害怕,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天塌下來有我給你頂著。”秦睿輕輕地將顧瑾汐擁入懷中拍慰,絲毫不在乎在場眾人那一變再變的臉色。
趴在秦睿的懷中,鼻翼間充斥著清新的氣息,顧瑾汐竟然沒由來的感覺到陣陣熟悉,分明接觸並不算多,可那種感覺卻好似早已經習慣了般,又帶著股微微的抗拒。
“顧小姐,求求您看在大家街坊鄰裏的份上,看在大家都是被愚弄的份上,就饒了我們這一次吧。”那人瞧著顧瑾汐沒有表情的臉,緊張兮兮地吞了口唾沫。
秦睿卻是聽不下去,“既然汐兒說交給順天府尹處置,那就……”
“也罷。”
不等秦睿說完,顧瑾汐猛然輕笑著開口道,“隻要你們將我蘅蕪苑的大門恢複原狀,我們可以不再追究,杜若待會兒記得將我們大門的材料,木匠師父的名單交給他們,這些可都是明碼標價的,我們顧家雖不缺銀子,但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吹來的。”
“……”
在場的一眾老百姓聽了剛稍微沉下來的心頓時就懸了起來;看著那狼藉的蘅蕪苑大門和牌匾,用真正的金子磨成粉來塗的字,“這,這得要多少銀子啊?”
有那家庭日子本就艱難的此刻問出口。
“……”旁邊的人雖然有些擔憂可也都緊張兮兮地看著杜若。
“算不得多,大門和牌匾加上木工師傅的辛苦錢也就三千兩銀子而已。”杜若輕笑一聲。
“嘶——”
三千兩銀子對涼都的達官貴胄來講不過是兩頓宴席,亦或者一次尋歡的價碼,可對這些五兩銀子便是一年家用的老百姓,那可是天價。頓時,在場不少人都麵如死灰,甚至有些人心裏想著,牢獄之災和家財散盡到底哪一個選擇比較合算。
“當然如果你們覺得這銀子太多,也可以讓順天府尹來處置。”杜若看著那些人,又怎麽會不明白他們心中的想法,“隻是這門匾是因你們而起,絕不可能就這麽算了的。”
顯然,那些老百姓也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們蘅蕪苑隻需你們將其恢複原狀,至於誰出錢誰出力,那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杜若狀似無意地掃過侯三和錢氏,笑得意味深長。
頓時,那些老百姓就明白了。
“侯三,這件事情可是你鬧出來的,三千兩你必須出大半!”
“就是,就是……”
“那些石子是你扔的,光是雞蛋和白菜可砸不壞大門和牌匾!”
“還想跑,沒門兒!快攔住他!”
侯三被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圍在一起,拳打腳踢最後終於承受不住,連連向錢氏求饒,“蘇夫人救命啊,這可是你讓我這麽做的,你可不能不管。”
“我……我……”錢氏早就已經在秦睿帶兵出現的時候就麵色蒼白,雙腿發抖,原本想要趁亂離開的,可不管她從哪個方向出去都會被禦林軍給拎回來,到後來她隻能站在原地,甚至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蘇怡見狀,眼角掛到那些人慘白的臉,想到剛才顧淮臨走前的狼狽,心中酸楚難受。可當視線落在秦睿那仍舊環在顧瑾汐腰間的手臂時,麵色頓時就難看了起來,壓低嗓音,“汐兒!”
到底是沒出嫁的女孩子,怎麽能這麽的不自重。
“怡兒,怡兒,你們沒事吧,怡兒?”
幾乎事情塵埃落定時,陸氏麵帶急切,任由程嬤嬤攙扶著,匆匆地從不遠處跑過來,也不顧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蛋清蛋黃和爛菜,三兩步走到蘅蕪苑的大門口。
“屬下來遲,請睿王恕罪!”緊接著跟來的是涼都的京兆尹安德與十數名衙役。
那些剛還義憤填膺地指摘侯三的人此刻全都愣怔在當場,全都不敢發出聲音,甚至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現在他們才終於認識到了,蘅蕪苑,縱使那幾位已經跟往日的顧國公府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是他們這些老百姓能招惹得起的,甚至有些人心中都後悔著,為什麽要聽了旁人的忽悠,跟來看蘅蕪苑的笑話。
秦睿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將人收押容後處置,至於那些老百姓,如果同意汐兒的話,將蘅蕪苑修正原樣就作罷,不然……”
“屬下明白該怎麽做。”楊帆趕緊應聲。
陸氏拉著蘇怡的手,不斷的打量著,眼眶尚還通紅著,聽到秦睿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雙手搭在腰間福身道,“民婦參見睿王殿下。”
“謝夫人免禮。”秦睿罷了罷手。
“杜若,先帶人將大門口的東西都處理了。”蘇怡看著那狼藉不堪入目的大門口,尤其是鼻翼間充斥著的腥臭味,眉頭緊鎖。
陸氏看著這樣的蘇怡,頓時隻覺得有些陌生,“怡兒,我……”
“謝夫人,今日府內的確不方便待客,您還是請吧。”蘇怡低下頭,朝陸氏做了個請的姿勢。
“不怡兒,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們?煜兒和琦兒他們都是孩子有口無心,我,我們……”陸氏趕緊開口解釋,對謝煜和謝琦,到底他們也是謝家的孩子,縱使再不喜歡,可血緣是沒有辦法分割的。
不等陸氏將話說完,蘇怡就猛的抬起頭,輕輕笑著,那雲淡風輕的模樣,竟然有著一絲顧瑾汐的味道,“謝夫人言重了,今日府內兵荒馬亂的,的確不適合待客,睿王也請吧。”說著轉頭看向顧瑾汐,“汐兒,我們走!”
“今日之事,多謝睿王出手相助,這個情,瑾汐記下了。”顧瑾汐朝秦睿微微頷首,臉上仍舊慣有的輕言淺笑,眼底澄澈透明。
陸氏還想再說什麽,可剛想往前就被杜若帶人擋在麵前,“謝夫人,請吧!”
“楊帆,這裏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秦睿斜睨了陸氏一眼,對謝家那一檔子醃臢事,他自然也是了解過的;畢竟事情涉及到了顧瑾汐,謝煜謝琦,不過兩攤扶不上牆的爛泥而已。
隻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距離蘅蕪苑不遠的某閣樓靠窗的房間裏。
“怎麽,心痛了?”
女子身著黑色錦絲的衫裙,頭戴黑色冪離,全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著,嗓音透著一股子刺耳的啞色,語氣帶著濃濃嘲諷的味道。
“嗯哼?”
坐在對麵的男子,錦服華袍,頭發用綠得能滴出水來的翡翠精雕細琢蟒紋的玉冠束起,溫潤如玉,芝蘭玉樹,當然前提是要忽略那雙充斥著濃濃陰鷙的眸。他單手端著茶杯,雙眸半眯,尤其是在看到秦睿將顧瑾汐擁入懷中的刹那,隻聽見“哢擦”一聲,手中的茶杯頓時裂成了碎片,屋內淡淡的血腥味漫散開來。
“她的確很聰明,旁人是欲擒故縱,她卻是欲縱故擒。”
因為帶著黑色的冪離讓人看不到那女子麵上的表情和眼神,隻能從她那沙啞得聽不出語氣的話語中判斷出她此刻的情緒;陡然,她似乎輕笑了一聲,轉頭瞧著男子,“咱們素來被涼都貴女捧在手心的七皇子殿下,輸給一個病秧子的感覺如何?”
“你到底想說什麽?”男子麵色唰的沉了下來,轉頭雙眸泛著厲色,狠狠地瞪著女子,“你到底是誰,約我出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對秦襄的態度,女子似乎並沒有任何的不滿,她隻是低著頭,伸手端起茶杯,在那寬大的衣袖下,雙手好似雞爪般,隻剩下皮包骨頭,黑色的冪離中隱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難道你甘心嗎?”
甘心,他怎麽會甘心?
顧瑾汐,想到她那澄澈清明的眸,清靈絕美,淡定從容;尚未及笄就已經顯得絕美的容顏,高貴清雅,姿態風華;最難得的是她的智慧,連素來步步算計的母妃都沒有看透她往日的偽裝,小小年紀就已經明白了什麽叫做韜光養晦,可偏偏每一次都能將那些算計陰謀險險避開,一次兩次他可以說服自己是巧合,可為何次次都是如此。這樣的女人,尤其是原本應該是他妻的女人,最後卻成了別人的,這讓他如何能甘心?!
早就已經看透了秦襄的心態,女子隻是淡淡的笑著,“再有兩日就是七皇子大婚的日子了,可瞧著七皇子您可不像是大喜的模樣。”
“哼!”
淳於韻,原本對他還有著哥哥對妹妹的疼愛,可最近她做出來的事情越發的過分了。往日裏府上但凡與他有過的丫鬟全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打發了去,雖然那些隻是他用來泄欲的工具,也入不得他心更上不得台麵的,可她這般分明是不將自己放在眼裏。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本皇子沒有那麽多時間陪你閑聊!”
女子低著頭,似乎是在思索,“我今日尋七皇子出來是為了一樁交易,就看你做不做了?”
“哦?”秦襄眼底微微亮了亮,“既然是交易,那總該開誠布公吧?”
“這麽久難道七皇子沒有認出我來嗎?”女子低下頭,抬手輕輕將頭上的冪離取下來,聲音中似乎帶著濃濃的自嘲,“也是,連我自己都快認不出我自己了。”
在看到女子的臉時,秦襄頓時就怔住了,“你,是你,柳姨娘?”
“嗬嗬,現在的我已經不是誰的姨娘了。”柳紅豔低下頭,身子瘦削,早已經沒有了先前的豔麗此刻隻餘下濃濃的滄桑,身上似乎還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你想跟本皇子做什麽交易?”秦襄原本還帶著幾分希望,不過在看到柳紅豔的時候,頓時希望就滅了大半,“別忘了,當初你跟我母妃的交易,你還沒有完成呢!”
柳紅豔低下頭,“一碼歸一碼,我能夠讓你得到顧瑾汐,你隻說做不做吧!”
“放肆!”秦襄立刻就惱了。
“嗬嗬,七皇子在我麵前你還用得著裝嗎?你對顧瑾汐,不過也是求而不得的占有欲罷了。”到底是經曆過生死,對什麽情啊愛啊早就已經看透了的女人,“我可以幫你!”
“你現在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有什麽資格來幫本皇子?”秦襄麵色沉沉,冷冷地看著柳紅豔,“如今你早已經身敗名裂,甚至出門都要經自己包裹得像個怪物般,拿什麽來幫本皇子?”
柳紅豔低下頭,“……”
“沒那本事就別說大話,本皇子還有要事就不奉陪了。”秦襄本就心中惱恨得厲害,此刻更是胸口憋著口氣撒不出來,想到顧瑾汐是早有預謀想要解除與自己的婚約,他就又恨又惱,可偏偏還沒處發,她就這麽不待見自己?
柳紅豔閉上眼深吸口氣,“我可以幫你得到顧瑾汐。”
“哼,你有什麽本事?”秦襄嘴角斜勾,“本皇子不跟你一般計較,趁著本皇子沒改變注意之前,趕緊滾!”
“我可以用藥將顧瑾汐易容成淳於韻的模樣,婚禮上偷梁換柱。”柳紅豔低下頭,雙眼泛著濃濃的厲色,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字來。
秦襄聽了,頓時來了幾分興致,不得不說,他是動心了,“哦?”
“……”柳紅豔閉上眼深吸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
“本皇子憑什麽相信你?”秦襄看著柳紅豔,雙眼半眯,眼神灼灼。
柳紅豔抬起那已經瘦削得脫形的臉,因為瘦得太厲害,眼眶都已經凹陷下去了,隻是那雙眼睛卻異常的幽深,帶著點點猩紅,“現在七皇子也別無辦法,隻能相信我,不是嗎?”
“哼!”秦襄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
想要得到顧瑾汐的辦法可不止這一個,如今太後娘娘對顧瑾汐的身份非常反感,幾次三番的提出要廢除婚約可都被皇帝給攔了下來,雖然他並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麽關鍵,但距離顧瑾汐及笄可還有兩年多,七百多天,誰知道事情最後會成為怎麽樣,他有足夠的時間來跟顧瑾汐磨。秦睿,哼,不過是個病秧子而已,誰知道哪天就突然沒了。想到這裏,腦子裏又浮現出那母妃跟他說過的話,他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殺意。
“七皇子,請看!”
柳紅豔既然敢來找秦睿,自然是已經有了足夠的準備,她並不在乎秦襄對她的冷嘲熱諷,隻是背過身去低著頭不知道在搗鼓著些什麽。
“嗯?”
秦襄原本端著茶杯,低頭沉思,盤算著當初顧瑾汐可能會有的想法;他不信,不信當初顧瑾汐對他那樣的迷戀,那樣的深情全都是故意裝出來的;可如果不是,又有什麽理由來解釋,現在的她對自己如此的絕情。
就算是對自己最深情的時候,她都沒有讓自己碰過一根手指頭,可現在,想到剛才她竟然倚在秦睿的懷中,那般輕言淺笑的模樣,光是想著,周身的憤怒就再也壓抑不住。
聽到柳紅豔的聲音,猛的抬起頭,卻在看到那張臉是愣怔了下,微彎的眉,嬌俏的容顏,似乎染著幾分輕笑的模樣,如果不是她太過瘦削的臉和凹陷的眼眶,隻怕自己真的會將她錯認成那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
“你,你怎麽做到的?”
“隻是雕蟲小技而已。”柳紅豔低下頭,飛快地從臉上撕下一層什麽,“我跟顧瑾汐的體型相差太大,但如果是韻寧郡主,應該會很容易。”
秦襄看到柳紅豔手上的那張麵具,心中雖然好奇可卻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壓低嗓音,“你當淳於泓是傻子還是當顧家兄弟是傻子?”
尤其是顧家兄弟,他們寵溺顧瑾汐那可是整個涼都都赫赫有名的,將淳於韻和顧瑾汐的身份對調,怕是不出半刻鍾的時間就會被認出來。
柳紅豔卻不以為意,“反正到時候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就算顧家人再憤怒又能做什麽?”
已經成了殘花敗柳的顧瑾汐,難道還能嫁給秦睿?
“……”秦襄卻是沉默了。
“七皇子你可以要想好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柳紅豔低下頭,在那個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每天都被逼迫著喝各種毒藥,解藥;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以前那些蛇蟲鼠蟻,她也如同大多數普通的小女人般,每每看到都驚嚇得瑟瑟發抖,可在那個地方,那些東西卻每日伴著她清醒,伴著她入眠;甚至時至今日她都能很清晰的記得自己被扔進蛇窟之後,那些五顏六色光是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的蛇從自己的皮膚上劃過的滑膩觸感。
在那個地方,甚至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會就此死去,可偏偏那些人逼迫著自己喝各種亂七八糟的藥,身子早已經殘破不堪,可竟然奇跡般的撐了下來,唯一學到的也就是這手足以亂真的易容之術。
秦襄薄唇微微抿了抿,“什麽條件?”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身在皇家的秦襄自然比誰都要明白這個道理。
“替我照顧瀾兒。”柳紅豔低下頭,嗓音似乎帶著些許深沉。
“顧瑾汐和顧瑾瀾可是見麵生死不休的仇敵,你讓我得到了顧瑾汐,再幫你照顧顧瑾瀾?嗬嗬。”秦襄低下頭,笑聲沉沉。
柳紅豔薄唇微微抿著,“我相信以七皇子的手段,保護一個女人不成問題。”
“……”秦襄卻是沉默了,事情如果真的那麽容易,那他又何苦如何,派人將顧瑾汐直接擄來,生米煮成熟飯多容易。
淳於泓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還有顧家最難對付的人——顧子齊。
“怎麽,難道七皇子你還有顧慮?”柳紅豔死死地咬著牙,“難道你真的要眼睜睜的看著顧瑾汐嫁給睿王?你就真的甘心就這麽放過她?”
秦襄冷冷地瞪了柳紅豔一眼,陡然就輕笑一聲,“是誰讓你來跟本皇子說這些的?”
“……”
柳紅豔頓時愣怔了下,深深凹陷的雙眸圓瞪,看著秦襄,眼中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不過很快又恢複過來低下頭。
“哈,哈哈!”
緊閉的大門陡然被打開,一道爽朗的笑聲從門外傳來,似乎還帶著點若有似無的深意,“七皇弟不愧是連父皇都誇讚過的,聰慧無比。”
“皇兄。”秦襄看著身著金色四抓蟒袍的秦楠,頓時愣怔了下,視線在秦楠和柳紅豔之間不斷掃視著,“你,你們……”
柳紅豔低著頭朝太子秦楠微微俯身,“主人。”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秦楠朝身後的貼身侍衛罷了罷手,“柳紅豔你也退下。”
“是。”
整個房間中,氣氛漸漸變沉壓抑得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為什麽?”秦襄的心猛的懸了起來,嗓音似乎有些低沉。
“誒七皇弟,別著急嘛!”秦楠捧著新上的茶輕輕地抿了一口,雙眼微微眯著,很是愜意的模樣;看著秦襄那變了的臉色,頓時微微笑著。
秦襄卻是深凝了秦楠一眼,然後低下頭,眼底似乎有什麽流轉著,“還有兩日就是大婚了,府上的事情很多,臣弟就先告退了。”
“……”
秦楠低著頭,深凝著那澄澈的茶水,泛著淡淡的白霧合著清香,語氣似乎加重了幾分,“七皇弟!”
“……”秦襄剛轉過去的身子頓時怔了下,可腳下的步子卻沒有停歇。
可剛走到門口的時候竟然被兩名守門的侍衛給擋了回來,秦襄麵色難看到了極致,眸色沉沉,他和太子從來都不是一路人,現在竟然被人算計了,心裏好像罵娘。
“太子皇兄,您這是什麽意思?”
秦楠卻是不急不緩,輕聲笑著再次呷了口茶之後,這才緩緩抬起頭道,“隻是想跟七皇子做一次交易,如此而已。”
“不可能!”秦襄想也不想的拒絕。
“別急著拒絕。”秦楠臉上的笑容未褪,眸底卻是染上了點點深沉,“難道你真的甘心看著顧瑾汐嫁給別人?你不是一直想要拉攏謝家,如今娶了顧瑾汐,那可是你最大的機會。”
秦襄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眸底波光流轉,似乎染著點點不屑,謝家雖然如今在朝中無勢,但天下文人多少出自謝老門下,多少人自詡謝老門生,朝中上上下下,牽連者多不勝數;娶顧瑾汐的確是跟謝家拉上關係的捷徑,難道他自己就不想嗎?他可不信秦楠會將這個機會拱手讓給他。
更何況,以這種偷梁換柱的方式跟顧瑾汐生米煮成熟飯,顧瑾汐是什麽性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到時候她來個玉石俱焚,到時候可能會徹徹底底的惹惱了謝家。到時候不僅僅是謝家,就算是父皇怕是也不會饒過他的。他當真以為自己是傻子嗎?
退一萬步,就算事情成了,自己要麵對的,父皇的質疑,顧家的質問,淳親王府的質問,甚至還有朝野上下對自己品行的質疑。
他是想要得到顧瑾汐但卻沒有為了顧瑾汐而賠上自己將來錦繡前途的決心。更何況,如果沒有秦楠的出現,他或許還會動心,可現在嘛……
“我與顧小姐的婚約已經成為了過去,再有兩日就是我和韻兒的大婚了,到時候還請太子皇兄定要賞光才是。”秦襄低下頭,想到顧瑾汐,不知道為什麽胸口竟然陣陣撕扯般的疼痛,可他卻是生生忍了下來。
秦楠怎麽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低下頭,“七皇弟真的願意娶韻兒為妻?”
“這可是父皇親自賜下的婚約。”秦襄低下頭,“更何況我與韻兒之間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於情於理都應該娶她的。”
“砰——”
話音剛落,秦楠手中的茶杯頓時被捏成了碎片,鮮血順著指縫流了出來,“哼,你敢保證會一輩子對韻兒好?”
“韻兒是我的皇妃,我自然會對她好。”秦襄低下頭,心中染著點點冷笑,亦或者帶著濃濃的嘲諷,秦楠對淳於韻的心思怕是個人都能看的明白,甚至曾經他還因為這件事情煩惱過。淳於韻嫁給秦楠固然是好,但淳於泓手中的兵權如果落到秦楠手上,那對自己可就大不利了。
可現在看來,有些事情他還是想得太過簡單了。
“嗬嗬。”
陡然秦楠從懷中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將手心的血跡擦幹淨,看著秦襄,“七皇弟,明人何必說暗話,你不喜歡韻兒,至於顧小姐,你自己想要想得到你自己心中明白。難道我們就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合作一次?”
“……”秦襄不語。“太子皇兄如果真的對韻兒有意,就去請父皇收回成命吧。府中要事繁忙,就不多陪皇兄了。”看著麵前那仍舊提著佩劍擋在門邊的人,他麵色沉沉,壓低嗓音低吼,“讓開!”
兩人仍舊麵無表情,隻是視線卻同時看向秦楠。
“讓他走。”秦楠雙眸泛著厲光。
“哼!”
秦襄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狠狠地甩了寬袖,頭也不回的離開。
看著他離開那毅然決然的背影,從暗處站出來的柳紅豔麵帶不解,“主人,你為什麽這麽輕易地就放過他?”
“你懂什麽。哼。”秦楠同樣是輕哼一聲,眼底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拒絕?當真是他想拒絕就能拒絕得了的嗎,淳於韻他誌在必得,至於顧瑾汐,哼,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
到時候,不管秦襄想怎麽樣,與他有什麽關係。
淳於泓可還得謝謝自己救了淳於韻的小命呢,畢竟當年顧瑾汐對秦襄癡戀涼都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就算他們知道那件事情是他做的哪有怎麽樣,證據呢?
沒有證據汙蔑當朝太子,那可是死罪!
感受到秦楠身上散發出來的陰鷙,柳紅豔身子顫了下,低下頭不再說話。
“好好安撫好顧家的老太婆,找到那個東西,到時候本太子自然會替你照顧好你女兒,不然,哼!”秦楠雙眼泛著厲色,輕哼一聲。
柳紅豔聞言,身子狠狠地顫抖了下,“是,主人放心。”
……
蘅蕪苑。
“小姐,您今天這麽對謝夫人是不是……”好不容易將事情都處理妥當了,葉貞娘閑下來看著倚在軟榻上的顧瑾汐,欲言又止。
顧瑾汐抬起頭,眸色清冷,麵無表情,“嗯哼?”
“不管怎麽說她都是你的親外祖母,我瞧著夫人雖然說得絕情,可心裏指不定怎麽難受呢。”葉貞娘輕輕地歎口氣,“您不知道,像夫人這樣自幼便明白自己是被遺棄的孤女最是希望能夠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現在您這樣,夫人定然也很是難處。”
顧瑾汐聞言,麵色冷凝,貝齒輕咬下唇。
“貞娘覺得,雖然謝家長房的人對錢財看得重些,您也不必因此遷怒。如果真的謝家發生了點兒什麽,最後後悔的也是您自己。”
跟顧瑾汐也有這麽久了,葉貞娘又怎麽會不了解她,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顧瑾汐沉默不語。
“您想想不管是謝大人還是謝夫人對夫人和您幾位少爺的態度都是極好的。那日甚至不惜闖上朝堂。”葉貞娘低下頭,“聽說這可是謝大人致仕二十年來首次進宮,也是為了夫人。”
“可謝家長房人的態度你也都看到了。”顧瑾汐聞言低著頭,“如果我們的態度稍微軟和些,人家還以為我們是要攀高枝兒呢。”
葉貞娘聞言,也不由得噤了聲。
“不過話又說回來,難道貞娘你不覺得那些謝家夫婦來得有些太巧了嗎?”之前事情太過顧瑾汐並沒有在意,可現在閑下來細細回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那個時候。
“小姐,那您的意思是……”葉貞娘眉宇微微顰蹙。
“聽說當年我娘出生後是被謝家的一名叛主的婢女給抱走的。”顧瑾汐低下頭,薄唇微微抿著,“可你說一名婢女為何會無緣無故的偷一名嬰孩,而且還是女娃。”
葉貞娘,“……”
“所以我大膽猜測,當年是有人收買了那婢女。”顧瑾汐在心裏默默的盤算著,“可這個人又是誰呢?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還有我娘到底是怎麽流落到蘇家的。”
說到這裏,顧瑾汐眼波流轉猛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轉頭看著葉貞娘,“你還記不記得之前蘇家老太太說的那句話,她說她對不起我娘,可她們蘇家收養了我娘,照理養恩可比生大,這對不起又從何而來?”
“不,不對。這其中一定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秘密。”顧瑾汐薄唇微微抿著。
“貞娘聽說之前謝家的小少爺謝逸一直在追查當年夫人失蹤的事情,或許等他醒來之後……”葉貞娘話未說完,顧瑾汐猛的抬手打斷她的話,“不,不用。去叫上半夏,準備好禮物,我們去驛站探望探望蘇老太爺。”
幾乎是瞬間葉貞娘就明白了顧瑾汐的意思,“那小姐,您要不要通知夫人一起?”
“……也好。”顧瑾汐點點頭
畢竟蘇怡去探望可比自己去要名正言順得多,有些事情蘇怡也有必要知道。以前的她被爹保護得太好,將這個事情想象得太簡單了。
葉貞娘低著頭,“是,貞娘這就下去準備。”
當蘇怡知曉顧瑾汐要去驛站探望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的時候,心裏是非常欣慰的。雖然如今的她跟蘇家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但對蘇家的兩位老人,終究是養過自己的,要她真的狠下心腸不聞不問她著實做不到,這幾日正想著什麽時候找個借口悄悄地去驛站看看。現在看來,自己的女兒終究還是那個女兒。
“夫人您就別興奮了,小姐素來是個孝順的。刀子嘴,豆腐心。”蘇嬤嬤臉上也帶著笑意,輕聲安慰著蘇怡,“您瞧著這不,小姐呐,看著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可心底呢門兒清。”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那些陰謀算計,自家小姐心裏可亮堂著呢。
蘇怡點點頭,“嗯,爹不,蘇家的老太爺病了,你看我們要準備些什麽?”
“人參鹿茸?”看著庫房裏麵保存完好的眾多補品,蘇怡算是挑花了眼。
“不妥。”蘇嬤嬤搖搖頭,“蘇老太爺病來身子虛弱,怕是虛不受補,以老奴說,小姐自會準備好的,夫人您就不用再操心了。”
蘇怡抿了抿唇,低著頭;良久猛的抬頭看著蘇嬤嬤,“嬤嬤!”
“嗯?”蘇嬤嬤不解地看著她。
“我是不是很沒用。”蘇怡頓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拉聳著腦袋坐在旁邊的軟椅上,剛才的那股興奮勁兒過後,整個人都軟趴趴的,“這麽久了,一直是汐兒在保護我,在為我爭取,我也知道這樣很,可是我……”
有些時候看到那些可憐的人,她就好似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她永遠忘不掉知道自己是收養的之後,那樣的絕望,那樣的孤獨,甚至看到那些悄聲談笑的下人都會以為他們是在嘲笑自己;多少個日日夜夜,甚至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了,那樣的痛苦,那樣的絕望,多希望那隻是一場夢。
漸漸的,接受了;也明白了,收養的到底是收養的。
蘇嬤嬤薄唇嚅了嚅,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隻是輕輕地拍了拍蘇怡的肩膀,“夫人您別想太多了。”
“……”蘇怡搖搖頭,閉上眼深吸口氣,“我知道,我也覺得自己這樣真的好沒用。”
“夫人您現在這樣已經做得很好了。”換了旁人,未必會做到如她這般,仍舊那麽的善良,那麽的純粹,“隻是您也得學著堅強些,小姐到底隻是個孩子。”
“我明白的。”蘇怡低著頭。
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女兒,為了兒子們,她也必須要學會堅強起來;就如同今日的蘅蕪苑,如果她還是那高高在上的顧國公夫人,如果她還掛著二品誥命的頭銜,那些人誰敢那麽對她,蘅蕪苑又怎麽會淪落到那種境地。
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
當葉貞娘準備好東西與顧瑾汐半夏三人來到水榭汀蘭的時候,蘇怡早就已經準備好,最終從庫房裏麵挑了兩瓶溫和補身的露寧丹;以溫和養氣的白術黃芪為主藥,輔以黨參山芝等小火慢熬而得,就這兩瓶還是當年顧老夫人病重,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從太醫院求來的,隻可惜,顧老夫人並不領她的情,這兩瓶露寧丹就這樣存放了下來。
顧瑾汐視線落在那兩個精致的白瓷瓶上時,眸色暗了暗。
“這露寧丹最是溫和補身,咱們府上的人也用不到,所以……”蘇怡趕緊開口解釋道。
“嗯。”顧瑾汐撥開那藥瓶聞了聞,眉宇微微顰蹙著,“蘇老太爺的病乃氣急攻心又招了邪風寒氣所製,這東西用不上,倒是給蘇老太太養身補氣是不錯的。”
蘇怡連連頷首。
“時辰不早了,咱們早去早回吧。”顧瑾汐看著蘇怡,視線落在她身後的杜若和琴好身上,“你們好好看著小少爺,奶娘那裏,也得小心些。”
杜若點頭,“小姐放心,奴才會看好的。”
“那奶娘的背景咱們都已經調查清楚了沒有問題。”琴好也連連點頭,“為了以防萬一,奴婢們會一直留一人看著小少爺的。”
“嗯,蘅蕪苑就交給你們了。”顧瑾汐點點頭,“如果有什麽事情等我們回來,或者待三哥回來報給三哥處置。”
“是。”杜若低頭應聲。
看到顧瑾汐那般有條不紊地安排府上的事情,蘇怡嚅了嚅唇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心裏那股自我厭棄的感覺卻越發的深了,她真的太沒用了,這些事情原本應該是她來做的,可她卻……轉頭看著顧瑾汐,自己的女兒,往日也是嬌養著長大的,明明隻有十二歲,明明還是個孩子,可卻已經要擔負起整個府中的庶務了。
“汐兒,往後這些事情還是讓娘來做吧。”蘇怡抿著唇。
顧瑾汐抬眸,眸色清冷,眉宇微微顰蹙著,“可是女兒有哪裏做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