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坐在了南王府的主堂裏,沈在野沒說話,隻怔愣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穆無暇幾次想問他到底怎麽回事,可一看他這表情,竟然問不出口了。
“你家主子怎麽了?”無奈之下。小王爺隻能將湛盧拉到一邊,低聲問。
湛盧沉默,他哪裏敢跟小王爺說,自家主子要殺了薑桃花啊?那他不鬧翻天才怪。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他多半是對薑姐姐做了很過分的事情。”穆無暇負手回頭,又看了沈在野一眼:“你不用擔心我會責備你家主子,他現在的後悔,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了。”
從他認識沈在野開始,就沒見過這人露出這樣的表情,看著也是新鮮。隻可惜了薑姐姐,不知道挨不挨得住沈在野的手段。
湛盧歎了口氣,看了看小王爺,低聲道:“您要是知道薑氏的行蹤,就快些告訴主子吧,看他這樣……奴才也難受。”
“我是真不知道。”穆無暇搖頭:“看他這麽著急,我也不可能瞞著他。相府守衛那麽森嚴。薑氏是怎麽跑出來的?”
還能怎麽啊?湛盧苦笑,自家主子以前對薑氏的恩寵,到底是太過了,這一下子又來得太狠。給了她逃的機會,又逼著她逃,現在人不見了,真的也隻能怪自家主子。
“別折騰了!”徐燕歸有些看不下去,雖然他也不好受,但沈在野這樣子,更讓他覺得天都要塌了似的:“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薑氏必死無疑,你在這國都裏找個屍體還不簡單?呆坐在這裏幹什麽?厚葬去啊!”
身子一震,沈在野抬頭看他,目光銳利得像十把軟劍。
“你瞪我也沒用。”徐燕歸道:“人是你決定殺的,毒是你下的,菜是你賜的,現在成了這樣的結局,你怪得了誰?一開始老老實實說舍不得她,把她送出府不就好了?非要等到現在這樣的場麵,才肯明明白白顯露心疼?你心疼給誰看?薑桃花反正不會原諒你了,死活都一樣!”
“徐公子!”湛盧忍不住擋在他麵前,眉頭緊皺:“您別這樣跟主子說話。”
“他做得出來,我還說不得了?”伸手指著沈在野,徐燕歸道:“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我說過多少次別玩口是心非那一套,早晚會出事。他不信。現在怎麽,摔了跟頭,還要人哄啊?他多大了?”
穆無暇聽得震驚,走到沈在野身邊,看了看他的表情:“丞相是因為薑姐姐死了,所以才這樣的?”
沈在野垂眸,終於沙啞著聲音開了口:“殿下恕罪,微臣今日情緒不佳,難以控製,失態了。”土腸冬圾。
歪了歪腦袋,南王道:“我沒想到薑姐姐在你心裏會這麽重要,竟至於讓你失態難控。既然如此,你為何就不能對她好一點?”
“魚與熊掌不能兩得。”沈在野勉強笑了笑,看著他道:“微臣雖然痛苦。但未必做錯。殿下也該記得,在成大事麵前,女人是微不足道的。”
“微不足道。”慢慢品了品這四個字,穆無暇搖頭:“丞相做什麽都是對的,想法也都很周到,唯獨女人方麵,注定得吃大虧。”
人與人之間所有的感情都是相互的,自己對別人好,別人才會願意對自己好。他把女人看得太低,那自然不會有女人將他放在心上。
但,沈在野的心上,分明已經有了薑桃花。也是可憐,在明白這件事的同時,他也永遠失了去她。嘴硬不承認,隻會增添自己的痛苦罷了。
“微臣先告辭了。”緩過神來,沈在野別開頭沒看穆無暇,起身道:“已經快宵禁,微臣會盡快派人找到薑氏,王爺安歇吧。”
“好。”穆無暇點頭,看著他匆匆離開,心裏不免也有些難過。
薑氏真的就這麽死了嗎?
國都城隍廟。
青苔將自家主子放在稻草堆上,扶著她的肩膀,一邊掉眼淚一邊替她順氣:“您先把毒血吐出來,奴婢帶了水,先吃藥。”
桃花慘白著一張臉,依言側頭,按著自己的心口,吐出一大灘的毒血來。艱難地呼吸了一陣子,便接過青苔遞來的藥,拚命咽下去。
“把地上蓋起來。”沙啞著聲音,薑桃花道:“在這兒休息半個時辰,咱們就得走。”
青苔急得哽咽:“走哪兒去?已經宵禁,外頭肯定不少人在找咱們。”
“就是因為他們在找,這地方才呆不得。”桃花閉眼,靠在她懷裏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尋個百姓人家,給點碎銀子,讓人幫咱們掩護一晚上即可。沈在野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挨家挨戶地找。”
“是。”一提起沈在野這個名字,青苔手都緊了,眼裏的恨意洶湧炙熱。
也虧得自家主子一早中了媚蠱,有毒進肚子裏,也隻會被蠱給吞噬,所以相爺沒得逞。但她真的沒有想到相爺會對自家主子下這麽狠的手。平常的毒進肚子裏,主子頂多睡一覺便好,但他給的這毒,主子卻是吐了不少毒血,臉色也越來越差。
她很擔心這毒連媚蠱都沒辦法壓,那才是真的完了。
“走吧。”休息了半個時辰,桃花扶著她起身,腦子裏卻還是一陣天旋地轉,差點跌下去。
“主子!”青苔咬牙:“您到底怎麽樣了?給奴婢說一聲可好?”
“沒事。”咧嘴笑了笑,桃花道:“隻是趙國的蠱可能還不太認識大魏的毒,在打招呼寒暄呢,沒急著動手,所以我有些難受。等他們熟悉了,彼此放下戒備了,咱們趙國的蠱肯定能一口吞了大魏的毒。”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青苔急得直哭,背起她就往外跑。
“我重不重?”桃花閉著眼睛問。
“奴婢背得起。”青苔聲音裏滿是沉重:“您再堅持一會兒。”
輕笑了一聲,桃花道:“你這小丫頭真不會說話,什麽叫背得起,你要說主子真的很輕,輕輕鬆鬆就能背著跑遍國都,這樣我才放心啊。”
“……”喉嚨裏一陣陣地疼,青苔背著她站在路上,差點忍不住嚎啕大哭。
“你別太難過了。”桃花的聲音越來越小:“想想看你家主子今晚上肯定是能睡個好覺,而相府那位一定睡不著,咱們贏了啊……”
青苔咬牙道:“您要是有事,奴婢說什麽也會衝去相府取那狗賊首級!”
背後的人沒了聲音,手垂在她的肩膀上,無力地晃動著。
“您不阻止,奴婢就當您同意了。”
深吸一口氣,青苔紅著眼睛就去敲一戶人家的門,沒去想自家主子為什麽不說話,等給了人銀子,找了房間安頓,將背後的人放在床上的時候,青苔才敢顫顫巍巍地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息尚存。
抖著嘴唇哭了出來,青苔像剛經一場大難,差點沒了家的孩子一樣,靠在桃花的床邊,哭得撕心裂肺。
丞相府。
湛盧看了沈在野好幾眼,終於忍不住小聲問:“明日要如何同府裏的人交代薑娘子之事?”
沈在野好像已經恢複了正常,神色平靜,隻是臉上還沒什麽血色,聞言便開口道:“同眾人說,薑娘子舊疾複發,被送去山上的寺廟裏養病了。”
微微一怔,湛盧皺眉:“可……”可薑娘子永遠不會回來了啊。
“現在沒有空引起與趙國的爭端。”沈在野道:“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便是。”
“是。”湛盧應聲退下。
坐著發了會兒呆,沈在野起身,跟平常一樣更衣準備就寢。
他想明白了,隻是個女人而已,本也是要殺掉的,他有過放過她的念頭,是她自己沒能抓住機會,實在怪不得他。
沒了就沒了,他再沉浸於此事之中也什麽都改變不了,不如好好休息,準備迎接與太子的晚宴。世上的女人那麽多,他就不信以後遇不見更好的。
心裏慢慢平靜,沈在野躺上了床。
然而,當一股子熟悉的藥香透出枕頭鑽進他鼻息裏的時候,沈在野就知道,今天晚上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睡得著了。
真是冤孽。
第二天天亮,湛盧進來給他更衣的時候,皺眉道:“主子,全城都搜遍了,沒找到薑氏的屍體。”
微微一愣,沈在野眼眸突然就亮了:“沒找到屍體?”
“可能是已經入土。”湛盧低著頭就將自家主子心裏剛升起的希望給戳破了:“城郊外新墳很多,不宜翻找。青苔一個人帶著屍體是定然會被百姓稟告衙門的,然而現在還沒動靜,那她多半是已經把薑氏埋了。”
眼裏的光慢慢熄滅,沈在野輕笑了一聲:“這丫鬟可真狠,棺材都不給一副?”
湛盧抬頭看了他一眼。
“罷了,你讓人準備明日的晚宴吧,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找不到就算了。”拂了拂衣袖,整理好衣襟,沈在野從容地跨了出去:“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是。”
太子新立,正是立威的時候,恰好有段氏和柳家的案子送上門,穆無垠二話沒說,直接判了個殺人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