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這般肆無忌憚?”捏了個翡翠色的瓶子出來,蘭貴妃鳳眼微眯,盯著他道:“你怎麽就篤定我會幫你?”
“很簡單。”沈在野垂眸:“你家人都還在我手裏。”
臉色一僵,蘭貴妃的眼神瞬間充滿恨意:“沈在野,如果我現在手裏有刀子,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捅進你心裏。看看流出來的血到底是什麽顏色的!”
怎麽有人會這麽狠呢?將別人所有的情意都踩在腳下狠狠踐踏,冰冷得就剩下利益和利用。這樣的人,到底是在為什麽而活著?
微微一笑,沈在野頷首道:“進宮不得帶凶器,不然臣也願意遞一把在娘娘手裏。”
“你!”氣得身子發抖,蘭貴妃抬手就扇了他一個耳光!
清脆的聲音在宮殿裏響起,沈在野側過了頭,表情平靜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慢悠悠地拿出手帕,優雅地擦了擦臉。
“皇上要回來了,娘娘還是消氣吧。”低沉的聲音裏半點感情都沒有,沈在野淡淡地道:“請娘娘務必記得,人是要往前看的,總惦記過去的錯誤,不是什麽好事。”
聽聽,多雲淡風輕啊。
蘭貴妃失笑。眼裏突然就沒了神采,怔怔地看著他道:“付出過的人不是你,被傷害了的人也不是你。我曾經有多喜歡你,現在就有多恨你!你覺得可以忘記的東西,我不會忘,我自己犯的錯,會記一輩子,並且永遠不會放過你!”
嘴角有些發燙,估計是被她手上的護甲劃著了。沈在野微微皺眉,終於抬眼看著她。輕輕吐了三個字:
“何必呢?”
要是當真恨他入骨,那就忘記一切,把他當個陌生人對待就好了,何必帶著比愛還濃烈的恨,與他不死不休?這樣對她來說,並不見得有什麽好處。
宮漏響了一聲,蘭貴妃一頓,飛快拿手絹按了按眼睛,臉上重新掛上嫵媚的笑意,低聲道:“日子還長呢,沈丞相。”
說罷,提著裙子就回到了外室,讓宮女重新泡茶。
他要她做的事,她會做。但她總有一天,會向他討回所有的東西!
沈在野垂眸,情緒看起來不是很好。慢慢走到外頭,看著宮女送上新茶,又看著蘭貴妃將東西不聲不響地加進茶裏。
“聊完了?”明德帝回來了,臉上依舊帶著笑,坐下來順手就端起茶喝了一口。
蘭貴妃笑著看著他,低聲道:“雖得陛下體貼,但臣妾與丞相也實在沒什麽好聊的。陛下若是還有話與丞相說,那妾身就先回避了。”
“好。”明德帝點頭,看著蘭貴妃起身行禮進了內殿,才轉頭看向沈在野:“外頭有些飄雨了,咱們不如就在這兒談吧,反正也沒外人。”
“是。”
哪怕是睿智了半生的皇帝。一旦對人動了真心,那可真是半點防備也沒有。沈在野坐下來,看著他慢慢將茶盞裏的茶喝完。眼裏的顏色深得如同外頭無月的夜。
爭春閣。
桃花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番,剛裹著被子要睡覺,就聽見屋子裏有了響動。
不會吧?嘴角一抽,桃花睜眼就看見青苔朝窗戶的方向衝了過去,然而不過幾招,甚至沒發出多大動靜,青苔就被徐燕歸五花大綁,丟在了一邊。土邊邊巴。
“都說了你不是我的對手,又何必逞強?”微微一笑,徐燕歸痞裏痞氣地坐在了桃花床邊,摸著下巴看著她道:“小美人,想我了嗎?”
“想。”桃花乖巧地點頭。
這反應可在徐燕歸的預料之外,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這一臉人畜無害的笑意,他卻覺得背後發涼,連忙收斂了神色,眼裏滿是戒備地道:“你別亂來,我是有事才來的!”
桃花輕笑:“三更半夜闖我爭春閣的人可是先生,怎麽反過來要我別亂來了?”
這還用說嗎!他就動了幾次歪心思,結果沒一次有好下場,最慘的是“徐燕歸”這個名字竟然都被她逼得變成了死人的名字,他現在算是徹底隻能活在黑暗裏了。
抿了抿唇,徐燕歸老實地拿了東西出來:“這是相爺要我給你的,我已經查出來了,柳侍衣是他殺,凶手未知,但不僅秦廷尉花錢想動手腳,暗中還有人賄賂仵作,想弄成柳侍衣是自盡的假象。不過這個人的來頭我還沒查到。”
桃花一愣,接過他遞來的東西,就著床邊的燭台仔細看了看。
不得了,這些機密的事情還有複雜的人情關係,他竟然這麽快就查了個清楚?
“你到底是什麽人?”
終於問他這個問題了!徐燕歸一笑,站起來掃了掃衣擺,負手道:“在下是燕歸門門主,江湖上輕功排行第一的徐燕歸,不知娘子可有耳聞?”
“哦!”桃花一臉恍然大悟,然後很茫然地道:“沒聽過。”
徐燕歸:“……”
怎麽可能沒聽過!燕歸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可是武功卓絕、威震四方的門主啊!
咬牙切齒地看了她一眼,徐燕歸憤恨地道:“這都不知道,你還是不是大魏的人?”
“不是啊。”桃花搖頭,眼神裏充滿了鄙夷:“你傻嗎?我是趙國人!”
徐燕歸:“……”
對哦,她是趙國來和親的公主,那就怪不得不知道了。緩和了態度,徐燕歸坐回她床邊,低聲道:“燕歸門是擅長暗殺和打聽消息的門派,有相爺給的方便,要查這些東西出來,對我們來說易如反掌,娘子隻管按照相爺的吩咐好生利用它們便是。”
這麽說來,她也就不奇怪這人為什麽又出現了,原來當真是暗中幫助沈在野的人。
抿了抿唇,桃花道:“我知道了,多謝你,但是能不能先把我丫鬟解開?另外你沒事不必總來我房裏吧?畢竟是後院,也該避嫌。”
避嫌?徐燕歸笑了,這簡直是他聽過的最好笑的詞兒:“我在這後院裏住的時間比你嫁過來的時間還長,你讓我避嫌?”
微微一愣,桃花挑眉:“這是什麽意思?”
後院都是女眷,他一個外姓男人怎麽可能長期住在這裏?
“什麽意思我不能告訴你。”徐燕歸一笑:“但是你可以放心,隻要我不想,沒人會發現我在你這裏出現過,我也隻是做我該做的事。”
看樣子有什麽秘密啊?桃花眯眼,突然朝他慢慢靠近。
“……你想幹什麽?”徐燕歸嚇了一跳,竟然下意識地往後退,伸手捂著嘴道:“不管你用什麽妖術,不該說的話我都絕對不會說!”
“先生別緊張啊。”薑桃花笑得溫柔極了:“我又不是妖怪,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而已。”
徐燕歸嚴肅地搖頭:“您太抬舉妖怪了,妖怪可沒您這樣可怕。東西反正是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再會。”
說罷,跟陣風一樣的就消失了。
嗤笑一聲,桃花起身下床把青苔給解開,低聲問了她一句:“那人功夫如何?”
青苔沮喪極了,跪坐在地上道:“奴婢不及其十一。”
根本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也怪不得每次都防不住了。這樣的人,幸好不是刺客也不是采花賊,不然她當真是死都不足以謝罪。
這麽厲害啊?桃花咋舌,又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忍不住再次感歎,沈在野能這麽快當上丞相,真的不是毫無道理的。
秦廷尉行賄的把柄是沈在野要用的,她需要知道的隻是這另一個妄圖掩蓋真相的人是誰。這個人,多半跟凶手也有點關係。
府裏死了人,為了清淨,第二天桃花還是請了道士在秋景軒作法。
眾位娘子侍衣都在,秦淮玉臉色尤其難看,一瞧就知道沒睡好。段芸心在旁邊關切地扶著她,低聲道:“娘子別太緊張了,這世上不一定就真的有鬼。”
這話說得有些大聲,作法的道士當即就不高興了,回頭看著她道:“夫人這說的是什麽話?若是沒鬼,貧道在抓什麽?”
秦淮玉嚇了一跳,連忙問:“你抓著鬼了?”
“隻抓著兩魂三魄。”道士皺眉道:“還有一魂四魄怨念太深,藏著不肯離去。”
腿一軟,秦淮玉差點直接跪下去,好在被旁邊的顧懷柔扶了一把。
“這可真玄乎。”顧懷柔皺眉道:“我怎麽沒聽過這樣的說法?”
“那是夫人不懂,貧道自幼習捉鬼之術,不會信口開河。”道士拂塵一掃,轉頭看了段芸心一眼:“不過說來也奇怪,這位夫人身上好像也纏著什麽東西,可是與死去的人有什麽過節?”
段芸心一愣,繼而皺眉:“並無過節,死者生前與我還算是交好,經常找我談心。”
眼神坦蕩,表情也十分自然,桃花在旁邊瞧著,心想自己難不成猜錯了?可段芸心要是無辜的,先前為什麽那麽緊張兮兮的?
“原來是這樣。”道士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去夫人的住處看看吧,說不定剩下的魂魄就躲在夫人那兒呢。”
聽著都滲人,秦淮玉一把就將顧懷柔抱住,白著臉道:“你們去就是,我便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