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心裏震動,臉上自然還是笑靨如花的:“石將軍好,我是濮編修的女兒,如姒。”
今日升遷之喜,石賁將軍自然也是心裏高興的。雖然慣常是沉穩肅穆不將喜怒形於色,但心裏輕鬆之時打量如姒,倒也不叫人覺得威重畏懼。
“濮編修?”石賁將軍本就少與文臣來往,想了想才知道是燕家早先的親家,是自己大哥的同年。
那些濮家門裏雀角鼠牙的小事情在女眷當中雖然流傳的很快,但石賁將軍這樣的人哪裏會入耳,聞言隻覺得算是個轉折又轉折的親朋,便頷首道:“原來如此。”再將如姒打量一回,不再多問或多說,又見燕萱也在一旁,便叫人拿裝了小金錁子的荷包給她們。
如姒心裏一鬆,想來石將軍隻是看著自己眼生罷了,忙微微屈膝一福便退下去。而燕萱卻是與石賁相熟的,接了荷包笑道:“叔叔還拿我當小孩子打發?原先許給我的北戎彎刀呢?”
堂上說笑熱鬧,如姒在旁等著燕萱,心裏忽然一動。
石賁將軍跟素三娘子之間,到底是怎生一段情緣?
雖然前世今生如姒都對石家三房很模糊,但再模糊也知道石家三夫人過世的甚早,大約去了十幾年了。
而素三娘子也不是京城人士,街坊裏的名聲口碑,大約也就是近十年的事情。
難道――陳濯是石賁將軍的兒子?
如姒想一想,忽然有種整個人都不好了的反感。陳濯今年已經二十多歲,若是石賁將軍的兒子,那豈不就是外室私生子?
素三娘子那樣的人,會給石將軍做外室?
又仔細想想陳濯的容貌,卻也沒什麽線索。素三娘子姿容清豔,陳濯相貌還是很像母親的。石賁將軍的五官雖然也端正,卻算不得什麽奪目的美男子。若說他們真是父子,從容貌上是沒什麽印證的。
還有一件事,燕家的三房跟石賁將軍這樣相熟,顯然對陳濯也頗有些提攜,是不是知道什麽內情?
如姒正坐在角落裏東想西想,這時便聽外頭有些人聲喧喧,亂哄哄地漸近堂前。
此刻在中堂的賓客們就有些臉色各異,石賁將軍平素不在京中,而石家的另外兩房不成器,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但好歹今日是石賁將軍的升遷慶賀,石家人到底是有多扶不上牆,能叫在這個時候出什麽亂子鬧到堂前來?
石賁將軍也皺了皺眉,示意隨從衛官出去看看情形。
因為那喧鬧之聲實在已經很近,衛官很快便去而複返,或許是平素在軍中稟報慣了,並未附耳低聲,隻是臉色凝重地近前回報:“將軍,是京兆衙門的人。”
“京兆衙門?”石賁和燕衡等人對望了一眼,眉間便瞬間籠了一層怒色,“叫領頭的人進來回話。”
氣氛瞬間尷尬起來,不過此時堂中的人並不是很多,不過就是桓寧伯府的燕家眾人,再加上石家大老爺石贛和兩三個石賁將軍的故交,如姒看著都有些模糊的前世印象。是那種在年節之期,即便石賁將軍不在,也會過來送禮拜望的通家之好,說起來也能算是沒有外人。
這時外頭的喧鬧聲音稍微降下來一些,衛官親自引著一個年輕人走進中堂。
土黃色短打衣衫,樸素破舊的布鞋,連陳濯帥氣過人的臉也靠著有那麽幾分滑稽的雷人發型強行扮醜了幾分。看慣了各種罪案劇的如姒自然一看便知這是臥底的行頭。隻是陳濯左臂上白布纏裹之中還透著殷紅血跡,卻讓如姒心裏驟然一緊。
陳濯上前躬身一禮:“石將軍,府上有賀宴,屬下來打擾實在唐突,隻是案情緊急,還望將軍寬恕。”
“什麽案子?”石賁雖然是問陳濯,眼光卻向另一側的大老爺石贛方向望過去。
陳濯仍舊是躬身回答:“今日屬下在太平巷辦案,抓捕悍匪惡霸,其中有人與貴府有所瓜葛,現已逃入貴府。因其身上仍有凶器與證物,屬下故率京兆衙門捕快上門,請求貴府給予方便,搜查凶徒。不然若有歹人潛入,對貴府也是有害。”
太平巷,那就是隋掌櫃的店pù位置了。
如姒又看了看陳濯這個打扮,難道他是扮作店裏的學徒埋伏其中?
那他也太欠考慮了,哪有這麽高大英俊的學徒!
但此刻的重點顯然並不是陳濯的裝扮,石賁將軍直接轉向了石贛:“大哥,最近仲朗又做了什麽事?”
石大老爺身形略微有些發福,一臉酒色財氣難掩,很難想象當年也是兩榜進士出身。聞言有些心虛,口頭卻還是撐著:“三弟你莫聽外人說兩句便疑心你侄子,仲朗近來都在安心打理莊子的事情,哪裏能認識什麽盜匪。咱們府上門戶這樣嚴謹,說不定就是這些公差無能,見跑了人便隨便搪塞呢。三弟你聽我說――”
“石老爺慎言!”陳濯截口輕喝,“在下等京兆公差雖然身份低微,也是拿朝廷薪俸,盡忠職守。府上的小廝李涯如今與盜匪勾結,戕害良民,若是府上二公子在,也請一並交出。”
在滿堂的公侯重臣麵前,這樣直言嗬斥一品將軍的長兄,陳濯這個小小的從七品京兆捕頭真是不可謂不大膽。
然而在這片刻的凜然靜默之中,如姒不由微微蹙眉。陳濯的性子,有這麽急躁麽?
她坐在角落裏,隻能看見陳濯的側麵,臉上的神情和眼光皆不大看的清楚,但他的拳頭正在握緊,且有青筋微微凸起,如姒卻看的非常清楚。
出什麽事情?是李涯做出了什麽匪夷所思的喪盡天良之事?還是有什麽別的緣故?
而瞬間的靜默之後石大老爺自然就暴怒了:“一個小小的捕頭真是要反了天了!敢到我堂堂將軍府來鬧事?來人啊――”
“啪!”石賁將軍猛地一拍桌子:“將李涯和二少爺都給我找來!”
“老三,那個什麽……”石大老爺這次被石賁將軍打斷,卻沒有那個怒斥的底氣。其實石仲朗平時做什麽他也不知道,但他長子夭折的早,如今膝下就這麽一個兒子,自然就嬌慣了些。而且石仲朗雖然平素讀書習武都平平,但做生意很有頭腦,往往一千兩銀子拿出去,三五千兩拿回來。至於這個過程到底是用了誰的名頭,有沒有欺行霸市麽,那就天知地知了。就算有些什麽,石大老爺其實也不放在心上。做官做官,為的還不就是那兩張口,不能欺負人占便宜,何苦要做官呢?
隻是此刻石賁將軍的震喝卻讓他有點緊張,同時也是因著當著這許多世交顯貴被小小的京兆衙門捕頭搶白而覺得沒麵子,眼看石將軍的衛官已經奉令去了,石大老爺便有些發急:“老三,你還真抓你侄子啊?那些小廝若是混賬捆了給衙門就是了,你哪能,哪能這樣!”
“青天白日的,他若沒做什麽虧心事,也當麵跟人家交代清楚。”石賁將軍冷冷瞪了一眼石大老爺,又吩咐人:“不要攔著衙門裏的差人,帶著他們去抓!不論什麽李涯李嘴,但凡勾結盜匪,胡作非為的,一律交給衙門!誰敢包庇,一同論處!”
“是!”石賁將軍回京的時候沒有女眷,身邊跟著的都是軍中如臂使指的衛官親兵,此時一聲怒喝,親兵應聲的氣勢又叫人一震。
旁邊的賓客們旁觀到此處自然是尷尬的很,有性子溫和些的看不下去,便尋了個借口先出去。而燕家人卻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又或者說眾人皆是一臉的“早該如此整頓一番!.jpg”。
如姒雖然到石家的時候是石琳琳出來迎接的,也將如妍如姝皆甩過去所謂的詩社花會那邊,但進來給石將軍行禮卻是跟著燕萱。此刻燕家人不動,原本就自帶內置熊熊八卦烈火心的如姒更是樂得坐著看戲,悄悄將眾人打量了一圈又一圈,目光終究總是回到陳濯身上――也不知道他那手臂是怎麽受傷的,要不要緊。
隨著石賁將軍一聲令下,外頭的喧鬧反倒平靜了些。想來適才的聲音是因為京兆衙門捕頭公差們被石家人阻攔而起爭執,此刻有了石將軍的口令再去搜查,反而有序無聲。
而正堂內,石賁將軍叫人給陳濯看座看茶,石大老爺愈發急躁:“老三,你這是要做什麽?明明是你自己的升遷之喜,卻搞成這樣雞飛狗跳,你的麵子難道就好看了?為什麽非要找仲哥兒過來,你就隻肯信外人是不是――”
石賁將軍皺了皺眉,剛要再說,外間便有腳步聲和掙紮聲傳來:“你們幹什麽?放開我,放開我!”
並沒有應答拌嘴的聲音,隻聽靴聲篤篤,門簾打起,兩個親兵將石仲朗強行“請”了進來。
頭戴黃玉冠,腰佩雙玉璧,一身湖綠綢緞長衫若不是因為被請進來的時候掙紮皺了些,油頭粉麵的石家二少爺還可以再風度翩翩一些。
連隻帶了前世記憶的如姒都覺得自己的呼吸好像屏住了一瞬間,曾經經曆過多次x騷擾甚至最終被qj的采菀更是立刻便白了臉色。
如姒看了采菀一眼,略帶了些安撫的意思,雖然她也不知道可以如何開解采菀。qj什麽的,實在是對女性最極致的侮辱與傷害了,雖然第一世的如姒最終因此而毒死了石仲朗同歸於盡,但采菀其實並沒有看到那個場景。便是看到又如何?那並不是一個能叫人出一口氣,自此釋懷的結果。
更何況這一世的石家依舊繁花似錦,石二少爺還是風流燦爛。
石仲朗環視了一下正堂中的眾人,便向石賁將軍陪笑道:“三叔若有吩咐,叫侄子來便是,何以勞動親衛呢。”
石賁將軍又瞥了一眼石大老爺,隨即向陳濯道:“陳捕頭,捉拿盜匪歹人,是朝廷公務,原不該耽擱你。但聽你適才的意思,在外頭作奸犯科的是舍下的下人。既然如此,便給本將一個薄麵,所有的小廝你隻管帶走,但我這侄子便在此堂中問詢,可否?”
陳濯起身一躬:“將軍,問詢之事乃是京兆衙門的刑名之責,屬下隻負責追捕查證,不能審查問詢。今日之事要勞動府上二公子往衙門裏走一趟,是因為一qiē傷人生事的種種由頭,皆與府上二公子的……”頓了頓,還是因為此刻仍在座的女眷而換了個說法,“與府上二公子的一件風流故事相關,如今為了這事情,已經死了兩個人了。”
“什麽?”石賁將軍轉而望向石仲朗,目光中乍然而盛的精光與殺氣讓石仲朗立刻便是一哆嗦:“三叔,我,我是冤枉的!你別聽這些公差血口噴人,說不定他們是到我鋪子裏勒索未遂,三叔明察啊,您便是不疼侄子,也得想想石家門楣,想想老太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