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坐在一旁的廢公主,姚氏滿心氣惱,若不是因為她,廣平侯府又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還指望砸鍋賣鐵尚了公主能得點好處,卻被拖累成這副模樣,還隻能收留了這麽個愚蠢的廢物。她終究忍不住開了口:“要我說,三房才最該削減下人,老三如今還在詔獄,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處置獲罪,三房就這隻有……”她把難聽的話咽了下去,卻是沒好氣地瞥了廢公主一眼,“瓊碧院留著那麽多丫頭婆子有什麽用,趁早發賣了才是。”
廢公主頓時柳眉倒豎,把手裏的茶盞往地上一摜,輕蔑地看著姚氏:“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對我院子裏的事指手畫腳,居然還想發賣我院子裏的人,就這麽個又小又破的院子,那麽些個伺候的人哪裏比得上公主府裏,我肯委屈留在這裏已經是給你們體麵了,還敢打我院子的主意!”
姚氏咬牙跳起來:“你還想著自己是公主呢?也不瞧瞧,你如今已經被廢為庶人了,還想要在這裏耍威風!”
陳氏眼看著廢公主已經要雷霆大作,忙扶著肚子起身來勸道:“都少說一句吧,二弟妹你別說了,都別說了……”不住地搖頭歎氣,都到了這份上了,還顧著那麽點子私利互相攀咬。
廢公主冷笑一聲:“還有你,一個小吏女兒出身的也配吩咐我,還真把自己當什麽世子夫人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京都貴府裏的笑話嗎?”
把個陳氏氣得臉色發白,扶著肚子好一會說不出話來,眼裏都忍不住紅了眼眶了,委委屈屈坐回去,看著薛文懷,指望著自己夫君幫著說上句話。
隻是薛文懷一直沉著臉不曾開口,還是薛茂業皺著眉用盡了力氣一拍案幾:“夠了,都閉嘴,成什麽模樣!”他哆嗦著手,指著薛文懷:“也不必等了,一會就讓人把院子裏的下人都給發賣了,一房裏隻留兩個伺候的,變賣的院子也都給騰出來安置好,今兒就讓人去換了銀子!”
他氣得身子直哆嗦,好半天才喘過氣來,就著丫頭的手吃了半盞茶。
薛文懷卻是好半天沒有說話,為難地問道:“那,那梨清院裏呢?”
老夫人住的梨清院現在隻有幾個丫頭婆子伺候著,她病得已經全無知覺,躺在榻上任人擺布,隻有靠著丫頭婆子每天掰開嘴灌些米湯進去活下來,現在若是沒有人伺候了,那老夫人隻怕一天都撐不到。
薛茂業一臉厭煩之色,他沒想到到了這時候還要想著怎麽安置那個女人,他很不耐煩地道:“既然她要人伺候,就該是你們幾個輪著伺候著吧,原本也該你們的本分。”
這話一出連陳氏的臉色都很難看起來,他們麵麵相覷,又不敢多說什麽,畢竟這原本也是他們該盡的孝道,隻好勉強低下頭不言語。
侯府裏的下人都被喚到了大花廳前,丫頭婆子們嘰嘰喳喳議論著,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段時間廣平侯府如同走了黴運一般,先是侯府裏連連破財,名聲還被敗壞了,老夫人還莫名其妙病倒了,接著就是費盡力氣湊足了彩禮尚了公主,偏偏陪嫁與賞賜一分也得不到,侯爺薛茂業好容易得了個好差事去了大同賑災,偏偏還染了疫病回來,三爺成了駙馬,可是被康王牽連關進了詔諭,就連從前耀武揚威打上侯府來,鬧得雞犬不寧的長公主,現在也被貶斥成了庶人,隻能在侯府裏吵鬧不休。下人們消息最是靈通,也都知道侯府怕是不好了,日子越來越不景氣,吃用都遠比不上從前,連月錢都要發不出來了,早已經是人心慌慌。
幾個婆子四下打量著,滿心擔憂地議論著:“聽說是侯爺讓世子召了我們過來,說是有話要說,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
“可不是,瞧這情形怕是把府裏伺候的都給召了來了,我方才還瞧見了梨清院的高嬤嬤,連她都來了,看來是有大事了。”另一個婆子點頭。
旁邊有人接嘴道:“她不是留在梨清院裏伺候老夫人的嗎,平日裏都不讓她出院子門,怎麽連她也喚了來,看來真是有不得了的事了。”
她們幾個都膽戰心驚抬頭看著閉著門的花廳,不知道究竟有什麽事在等著她們,隻是以現在廣平侯府的情形,隻怕不是什麽好事。
果然,從花廳裏出來的薛文懷與陳氏的話讓她們的心頓時沉到了穀底,忍不住發抖起來。
薛文懷看著烏壓壓擠著一堂的丫頭婆子和小廝雜役們,臉色沉沉地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今兒把大家召集在這裏,是有事要交代下去,大家好生聽著。現在侯府的情形想來你們也是知道的,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已經是度日艱難了,隻有想法子開源節流才能保住侯府。所以侯爺吩咐下來,院子裏隻留下幾個伺候的人,別的都發賣出去另尋出路。”
這話還未落音,下麵一直仰著頭聽著他說話滿心惶恐的下人們頓時嗡地一聲亂起來,這裏大都是廣平侯府薛家的家生子,在薛家伺候了許多年,還有些事薛老夫人與幾位夫人陪嫁過來的,從未想到有一天會被發賣出去,這會子一聽薛文懷的話自然都亂了起來。
薛文懷皺著眉擺了擺手,高聲說著:“這也是沒法子了,侯府已經養不起這麽多人,所以已經讓人叫了牙婆過來,一會子就把你們的賣身契一起給了她們帶走。”
下麵的丫頭婆子們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被發賣走,頓時哭嚎起來,他們留在廣平侯府終究還是體體麵麵的貴府伺候的下人,每個月有月錢,吃用也都比尋常人家要好上許多,若是被送到牙婆手裏發賣,說不得會賣去什麽地方,有可能被賣去花街柳巷的窯子裏,也有可能賣去作苦奴,他們怎麽能不害怕。
陳氏歎了口氣,扶著丫頭的手向眾人道:“侯爺說了一房隻留下兩個伺候的,我長房裏就先照著吩咐辦,除了燕兒與曾嬤嬤留下,別的一概發賣了,哪怕是我陪嫁的也不必說了,回去收拾好衣物,等著跟牙婆走吧。”
連世子夫人都這樣說了,別的人又還能如何,隻能抽抽噎噎哭著回去收拾了衣物包袱,聽著吩咐在府門外等著牙婆帶著人領了回去。
高嬤嬤這會子卻是急慌慌扒開人群衝了上來,噗通跪在陳氏跟前,一把扯住陳氏的衣袍:“世子夫人,梨清院沒有留人,沒人伺候老夫人,老夫人該怎麽活呀?您可不能把我也給發賣了,好歹留著我伺候老夫人才是呀。”她這把年紀若是被發賣了,怕是隻有賣去哪一處做苦奴,那樣活不了兩年隻怕就會沒了命。
陳氏一臉倦色,讓丫頭把自己的衣袍從高嬤嬤手裏抽出來,冷漠地道:“這是侯爺吩咐的,我也沒有法子,老夫人以後會有人照顧的,你就安心去吧。”說罷,邁開步子向瓊華院去了,理也不理跌倒在地上的高嬤嬤,也沒有吩咐任何人去看看被獨自留在梨清院的老夫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