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北門,熙熙攘攘的人群進出著城門,熱鬧得一如平常一樣,宮中那一場大亂並沒有在京都引起什麽波瀾,好似一切都在宮中的壓製掩蓋下慢慢煙消雲散,隻是偶爾有人茶餘飯後會好奇地猜測一番當日宮中究竟出了什麽事,卻也是不得而知。
一輛馬車慢慢從人群中駛入京都,悄無聲息地並不引人注意,向著崇教坊胡同駛去。
馬車上,薛旺撩開簾子悄悄看了眼外邊熱鬧的街市,輕聲與躺在馬車上佝僂著的薛茂業道:“侯爺,京都好似沒什麽動靜,想來宮中的事已經平息了吧,您安心回府吧。”
隻是薛茂業這時候瞧起來卻是跟平常有些不一樣,他想要開口說話,可是嘴角好似不受控製地歪斜抽搐著,好半天才含含糊糊說出一句:“康,康王呢?”話音未落,涎水卻是順著嘴角往下流了出來。
薛旺忙拿了手巾給他擦了嘴,低聲道:“必然不會有事,不然京都也不會這樣平安無事,還是等回了侯府再讓人去打探一番吧。”薛茂業的疫病折騰了好些時日才好,薛旺奉了薛文懷之命趕去大同接了他回來,宮中的事他們不知道究竟,隻是隱隱聽人說了宮中出了叛亂,這讓已經病得不成樣子的薛茂業更是提心吊膽,他一麵盼著康王能夠馬到功成,一邊又擔心著康王會知道自己把先前的事告訴了沈若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可當馬車停在廣平侯府門前時,薛茂業還是吃了一嚇,侯府大門大開著,不少婆子與小廝正抬著箱籠從侯府往外走著,外邊還準備了幾輛馬車,那些箱籠都被抬到了馬車上,還有人在張羅著,看起來好似很是焦急的模樣。
姚氏這會子帶著丫頭婆子出來,高聲吩咐著:“都給我仔細著些,快些收拾好了趕緊走。”她一邊說著,一邊拉長著臉看了眼廣平侯府的府門:“真是晦氣,他們費了那麽多心思,還以為娶了個公主娘娘回來,能得什麽好處,哪曾想這才多少時候,就成了叛賊的親眷,一個不小心怕是要滿門抄斬了。”
一旁的婆子低聲道:“夫人,方才瓊華院來人問了是怎麽回事了,興許是知道咱們搬了家具箱籠要走,這會子怕是已經回去請世子夫人來了。”
姚氏柳眉倒豎,聲音頓時高了八度:“就是請了她來又如何,我昨兒就說了,橫豎侯府已經是這樣了,老夫人病得起不了身,連話都說不了,侯爺得了疫病,怕是留在大同回不來了,老三這會子還在詔獄裏,若是不小心說出什麽來,整個侯府怕是都沒活路了,為什麽還要讓我們二房留在侯府裏,原本早就該分家了,也不必再拖了,今兒咱們就搬出府去。”
正說話間,侯府裏陳氏帶著丫頭扶著肚子急急忙忙趕了出來,看著姚氏快步走了過來:“二弟妹這是要做什麽,好端端地這可是跟誰鬧了別扭不成,怎麽就要搬了箱籠走了?”
姚氏看見她,冷笑一聲:“世子夫人莫不是貴人事多忘了,昨兒我便說了,侯府裏老夫人如今不濟事,侯爺在大同回不回得了京都還另說,老三也已經下了詔獄了,不知是死是活,咱們也不必將就著過了,索性分了家倒幹淨。”
她瞧了眼陳氏煞白的臉:“世子夫人寬心,我也知道侯府裏如今是捉襟見肘,怕是連下個月的月錢還不知道在哪,所以二爺和我也不想著分什麽家財了,隻是把二房裏的物件都帶了走,老太太陪嫁的頭麵首飾和侯爺留著的古玩原本就該三房一房一份分了,如今老三是沒了盼頭,公主也瞧不上這點子,我們二房搬出去吃住都要費錢,自然該多照拂二房一些,所以我帶了兩份走,想來世子夫人也不會介意的。”
她說罷,也不等陳氏回答,便大聲吩咐婆子們:“快著些,再耽擱了仔細你們的皮!”
陳氏氣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想不到二房趁著侯爺不在侯府裏,老夫人又病得不中用了,自己私自拿了財物,便強行要分家搬走,隻是她就是想攔也攔不住,隻能放柔聲音勸道:“二弟妹也太過著急了,世子今日去了錦衣衛所,想法子見見老三,長公主也還在公主府裏,就是要分家也該請了長公主過府來,等世子回來,接了侯爺到京都再商量也不遲,哪裏就這樣急急慌慌的,也不成個規矩呀。”
姚氏聽著倒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世子夫人也不用再哄著我了,府裏誰不知道老三他可是叛軍首領,都已經被關在了詔獄裏了,詔獄是什麽地方,就是沒事的人進去都要脫一層皮,何況他還是這麽個誅九族的罪名,還不知道太後娘娘跟皇上會怎麽處置了他,說不得很快就會下了詔諭問罪,那可是連我們都會被牽連,這會子再不走怕是後悔都來不及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催促著婆子小廝們快些抬了箱籠上馬車,自己理也不理一旁氣得愣怔的陳氏,大步向著自己的馬車走去。
陳氏扶著肚子好半天才緩過氣來,一旁跟著的婆子問道:“世子夫人這可怎麽好,可要讓人去請了世子來?”
陳氏苦笑著搖搖頭:“二房是打定主意要分家了,就是世子來了也沒法子,由得他們去吧。”她心裏也知道,如今侯府是樹倒猢猻散了,康王成了叛臣賊子,一眾黨羽都是老鼠過街人人叫打,當初仗著康王得勢的人個個都是提心吊膽唯恐會被處置了,廣平侯府原本一心想著巴結康王,更是讓薛文昊娶了壽寧長公主,本以為這是平步青雲的好法子,可沒想到眨眼就成了叛臣黨羽,何況薛文昊還領了叛軍打進宮去,這可是十惡不赦誅九族的大罪,也就難怪二房寧可撕破臉也要分家離了侯府去,恨不得走得越遠越好。
馬車裏的薛茂業親眼看見姚氏吩咐人搬了箱籠鬧著分家,姚氏與陳氏的話也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時又氣又急,掙紮著要下馬車去,隻是他一著急手抖得更厲害,嘴角也越發歪斜,口水流了一身,哼哼唧唧說不出一句清楚的話來,隻是含含糊糊地吐出幾個字:“……什麽,叛臣……下了詔獄……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