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把芳杏的話稟報給沈若華,她卻是眉眼也不動,翻看著手裏的藥書:“不必了,有什麽明日上轎前過來磕頭再說就是了。”
婆子答應著,把沈若華的吩咐告訴了芳杏,也不理會她再尋死覓活地哭著要見沈若華,隻是把門窗都關進了,讓人好好盯著,不讓她出什麽差錯。
蓮姨娘哭了一日一夜,眼淚都敖幹了,若不是春香勸著喝了些米湯下去,隻怕早已經沒了氣力。
“姨娘,用點飯食吧,你這樣難過下去,身子也會受不住的。”春香端著碗粳米粥,苦口婆心地勸著。
蓮姨娘頭上包著厚厚的頭巾,半依在榻上,一雙眼通紅地嚇人,她看也不看春香手裏的粥,嘶啞地道:“我的哥兒都沒了,我還吃什麽,要什麽身子!”
春香苦著臉:“姨娘養好身子要緊,養好了哥兒還會有的。”
蓮姨娘忽然猛地坐起身來,一把拽住春香的手:“你說,昨兒夫人那話是什麽意思?她要人去問劉二家的送給我的吃食有沒有人動過是什麽意思?”
她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目光裏滿是恨:“是說有人故意在我的吃食了動了手腳,不然我怎麽會無端端就流產了,哥兒在肚子裏明明是好好地!”
春香唬地臉色一白,不敢開口說話,隻是低著頭咬著唇。
蓮姨娘卻是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不錯,她思量著小產前的事,明明是好好地,忽然就腹痛見了紅,應該就是吃食上動了手腳。
會是誰呢?蓮姨娘想著自己懷著哥兒,也不過是妨礙了沈若華與桂姨娘,想來也就該是她們兩個之中哪一個動了手!
她終究忍不住了,狠狠與春香道:“想法子給查明白,到底是誰在我的吃食了動了手腳,害了我的哥兒!”
天又黑了,薛文昊的馬車緩緩從胡同口駛進來,壓著積雪吱呀吱呀地響著,他軟綿綿靠在馬車裏,一臉死灰,去了臨江伯府要見高宏宣,哪裏想到才到伯府門前,就聽說府裏鬧得不成樣子了,二夫人孫氏滿臉稀爛,聽說高宏宣要休了她,不管不顧鬧開來了,連臨江伯夫人都勸不住,整個伯府裏都被吵得雞犬不寧,高宏宣哪裏還能有心思再見薛文昊。
再去了別的幾家公侯府裏,也都是推說不在,不然便是匆匆送了客,實在是借不到什麽銀子了,這一日又是白白浪費了。薛文昊的心情簡直爛的不成樣子,隻是天色已晚,也隻好先回侯府再想法子。
馬車壓著積雪慢慢向前走著,忽然馬車裏的薛文昊聽到有人在外麵低弱地喚著:“三爺,是三爺嗎?”那聲音低而輕柔,卻又有些瑟瑟發抖,似乎正期盼著馬車裏的人能是她想要見的。
薛文昊奇怪地撩開簾子,探頭望去,隻見胡同的道旁雪地裏站著一個纖弱的人兒,一身單薄的夾襖棉裙,一頭烏黑的發髻上落滿了雪,貼在臉上滴落著雪水,隻是這樣的狼狽也掩飾不住她那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眸,正幽幽含著淚望著他:“三爺,真的讓我等到了三爺了……”聲音裏滿滿是哽咽難言的委屈,她是齊娘子。
看到齊娘子時,薛文昊不由地往馬車裏縮了縮,好似害怕見到她似得,終究還是因為齊大太太那股難纏的勁兒,唯恐齊娘子在這裏等著他也是要纏著要他給個交代,他現在可沒有銀子來打發她們了。
齊娘子見他看見自己不歡喜,反而一臉厭惡地要躲開去,頓時眼淚都出來了,順著臉流下來:“三爺這是要棄了我麽?我這樣一心想著三爺,不顧爹娘的責罵,悄悄逃出來在這裏等著,就是為了見三爺一麵呀……”
她身上已經落滿了雪,站在雪地裏的繡鞋也被雪水沁濕透了,就那樣瑟瑟地怯怯地望著薛文昊,抽泣著低聲道:“三爺莫不是真的像她們說的,隻不過是哄騙我罷了,並不曾真心歡喜過?可我心裏隻有三爺呀……”
薛文昊看著那個嬌怯怯的女子就那樣淚眼朦朧地望著自己,口中的話語輕飄飄地撓著他的心,從前她就是這樣溫柔嬌弱,總是順著他的心意,一點也不會違抗,讓他滿心自得與滿足。
他終究還是不舍得丟開手去,開口道:“你在這裏等了多久了,就是為了見我一麵?”他還是有些懷疑,不會是齊家人讓她來纏著自己要個交代吧!
齊娘子流著淚走近馬車幾步:“等了快一整日了,都不見三爺回府來。”
薛文昊看著她白皙嬌豔的臉上凍得發紅,被雪水打濕的衣袍貼著玲瓏有致的身子,看得他不禁有些心蕩神馳,向她點點頭:“你上來說話吧,外邊下著雪呢。”
齊娘子臉上滿是驚喜,忙撩起裙擺上了馬車,進去怯生生坐在了一旁,薛文昊看著露了笑,向她招招手:“你怕是衣裙都濕了吧,坐進來些,我給你暖暖手。”
齊娘子柔順地坐了過去,也順著他的手靠在了他懷裏,隻是眼淚不停地流下來:“三爺可知道我這些時日是怎麽過的……”
薛文昊卻是心思早不在這上麵,伸手一把攬住她纖細的腰肢,湊近她的臉頰,低聲道:“今兒晚了,不如我先送了你回去,明日讓人去接你過來吧。”他這會子哪裏願意多想齊娘子過得是什麽日子,也不想知道那日被人撞破之後,她處境何其艱難。
齊娘子卻是猛然坐起身來:“我不回去!我是背著爹娘逃出來的,這會子他們怕是都已經知道了!我臉麵也都丟盡了,隻能跟著三爺了。”她低著頭捏著衣角,輕聲道,“我出來了,就沒打算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