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東西?”
季連洲回過神:“是一種秘藥……小哥哥,鞏圖與柯熙這就死了?”
溫孤燁知道,他想確認的並不是那兩個魔修是生是死,而是此刻時機是否正確。
而他隻能說一句:“從前的王三五也沒來得及邁入大乘期。”
“是嗎。”季連洲的神情難得染上幾分憂慮,“這都多少年了,怎麽鞏圖和柯熙突然便隕落?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樣的話,小哥哥,這會兒王三五恐怕已經到大乘中期。”
作為魔修的王三五要想繼續往上,便隻能繼續煉化旁的修士的元嬰。屆時,他們都會成為目標。
溫孤燁的眸光浮動一下:“是嗎?我倒是覺得,李樺雪不大對勁。”
季連洲疑惑地看來。
溫孤燁垂下眼,像是自言自語:“她怎麽那樣恨潛龍淵?實在奇怪。”
再無潛龍淵的話,說上一次還正常。這樣遍遍重複,大義淩然的語氣放在清冷高傲的昆侖聖女身上,違和感未免太重。
周邊修士視此如常,甚至彈冠相慶,溫孤燁卻越想越放不下心。
這些人都不了解李樺雪的性格。或許他們聽過昆侖聖女的名聲,卻不會知道,李樺雪是多麽醉心修煉,對其他萬物都不在乎。
……知道李樺雪該是什麽樣的人,除了她師尊蕪寂,就是其餘六峰峰主。
“可她們都死了。”季連洲輕輕地說。
溫孤燁頓了頓,倏忽覺得一股寒氣順著丹田湧出,擴散到四肢百骸。
他收斂神色,開口對季連洲道:“走吧,師弟。”
李樺雪雖走了,但仍有旁的昆侖弟子守在陣外。其中一人笑盈盈地走進,朝猶在探討兩個魔修之死的眾修士道:“我家掌門給諸位備了住處。在陣內半年,想來諸位也不容易。不如再昆侖歇息上些日子,總歸呢,我們昆侖巔上的靈氣也十分濃鬱……不輸陣內。”
後麵那四個字,才是重點。
不少修士頗為心動。而那走出的昆侖弟子在他們麵上一一看過,仍舊笑眯眯的,看不出在想什麽。
季連洲:“……這女人不對勁!身上的氣息不過金丹前期,我卻根本動不了她的神識?”
溫孤燁的手搭上他的肩。
季連洲躁動的心緒平複一些,便聽耳邊溫孤燁難得客套幾句,道:“不勞李掌門。我與師弟還有事在身,這便告辭。”
說著,就要走出陣外。
那昆侖弟子卻一閃身,正好擋在溫孤燁身前,眉眼彎彎,再標準不過的甜美笑顏:“是逍遙宗的毓煌師兄吧?莫急呀,就算不常住,歇上幾天也好。累了這麽久,是吧,毓澤師兄。”
後麵那句話,卻是轉向季連洲。
季連洲分明感覺到,在對麵之人說話時,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正緩緩往自己識海浸入。好在他是以元嬰之軀承載大乘之魂,如果不然,定然被控製了去!
這事一出,兩人已心頭雪亮:昆侖出事了。
並不是指掌門與六峰峰主身死,那些畢竟早就過去。
現在的昆侖,定是被什麽人控製在手心。端看背後之人找出千鍾借口不讓眾修士離去,就能看出對方居心。
光是好言相勸也還罷了,居然使出這種招數。如果是真的金丹弟子,又是哪裏來的能力和膽子?
無數心思在兩人心頭劃過,但有一點,是肯定的。
他們必須得離開。
大陣之內,與他們有相似心思的修士不在少數,有三分之一還多。但那些人往往在昆侖弟子的一個眼神之後便改口,連聲說著願意。
他們眼前的女修看著季連洲沒什麽表情的臉,和後者刻意放空的眼睛,像是確認自己已經得手,這才又輕聲問了句:“毓澤師兄也想留下休息吧。”
而在那邊,別的昆侖弟子已經在問:“這次在陣裏,收獲最大的,是誰呀?”
季連洲盯著那女修許久,在對方露出抑製不住、歡喜至極的笑意時,終於張了張口:“不!”
話音剛落,他已與溫孤燁一同閃身離去!眨眼工夫,兩人便往海水方向奔了千裏。
如果對那女修虛與委蛇,真的被帶上昆侖巔,再想脫身,便千難萬難。
身後是追逐的響動,大有不抓到人誓不罷休的架勢。好在大陣所在之地離海麵不算太遠,僅僅是一個下午,兩人已嗅到海風的一點腥鹹。
溫孤燁將水中行走的法器放出,兩人匆匆鑽入。法器下水,裏麵陣法仍在,且十分牢固。
有攻擊被丟到法器之上,不算大的空間一顫一顫。
等離海岸極遠,又潛入水下足有萬裏後,兩人總算穩定心神。其實在更早以前季連洲的神識內便無追兵,可這等事……出在昆侖,實在令人驚異。
聯想起李樺雪口中那兩個名字,溫孤燁甚至覺得,師叔身上會不會也起了什麽變化。
他捏出一隻傳信小雀,但想了許久,還是沒有將其放飛。
林驚白的修為比起丁星璿是遠遠不如。如果丁星璿都成了……這副樣子,林驚白實在難逃一劫。
他們需要做的,僅僅是提升修為,追趕王三五。
原本作為書中最終大戰的情節,竟生生提前了……不僅提前,連boss等級也拔高許多。
溫孤燁看了看身邊盤腿而坐的季連洲。或許天道還是察覺了,被他所選中的命運之子已經換了芯。既然如此,不如讓另一個出場時間較長的反派來獲得氣運。
這樣的心思一經冒出,便再也收拾不住。
法器還在不住往前,直到溫孤燁估算著位置,喊了停。
他們此刻,應該在離鳳棲原最遠的地方。和龍臥原的距離則相比之下有些近,但也無妨,所謂遠近都僅僅是相對而言。最可靠的,還是看季連洲神識範圍。
隨後季連洲主動道:“小哥哥先煉化千凰卵吧?我去處理黑蛟身體。再有就是那蓮花……此間沒有異火,倒是不好煉化。”
溫孤燁偏過頭,唇瓣緊緊抿著:“你這麽說,叫我想起一個地方。”
季連洲敏銳地察覺到溫孤燁話中的意思,眼睛睜大許多:“莫非水下也有火源?”
溫孤燁道:“是有。但……連現在在哪兒都不知道,遑論去找那些火苗。”
季連洲的眼神黯淡一些:“唔,也對。”
溫孤燁道:“莫急。雖無異火,但這蓮台吸收過足夠的天地靈氣,又有大堆蓮蓬……用靈氣直接煉化,應該足夠。”
季連洲的眼睛又亮了。
溫孤燁就是這樣的人——無論在怎樣的境地之中,他都可以輕輕鬆鬆,化險為夷。
起先是強大的武力支持,再往後,就是運氣。
當然,季連洲也堅持,小哥哥的運氣九成都是自己給的。
從前與季淵在一起的女修大多修為飛漲,這會兒和自己在一起的小哥哥,不也一樣?
蓮生水內,但在法器之外流淌的海水,顯然不適合用作安置那朵萬年蓮。
兩人思索許久,終於記起:當初為潯陽宮解決瘴蓮事,用於帶回蓮頸小蟲的池水後麵並未用完,到現在還留在溫孤燁那個暖玉製成的小瓶子裏。
千年過去,瓶中的水液早已冰涼,但其中蘊含的靈氣,一如往昔。
季連洲大喜過望。又一次印證了自己的看法,這實在是……他定了定心神,道:“那,小哥哥便留在這兒,我出去弄黑蛟。”
按說對黑蛟撥皮拆骨這事兒,在海水裏做,同樣不大合適。不過溫孤燁沒有異火已經足夠艱難,他萬萬不能再將不多的池水汙染。
溫孤燁顯然也想到這點,於是“嗯”一聲,道:“去吧,不要太遠——更不要去海麵。”
後麵幾個字是在停頓後補充。
季連洲哭笑不得:“我就這般讓小哥哥不省心,嗯?”尾音像是毛茸茸的小鉤子,撓上溫孤燁心扉。
溫孤燁很坦然:“是。”
在季連洲從法器內離開後,溫孤燁將暖玉小瓶、萬年蓮與大堆蓮蓬並排放在一起。靈氣自他體內泄出,卻一絲都未流到周邊,消散在空氣裏。
所有靈氣,都去了該去的地方。
暖玉小瓶升上半空,微微傾斜。裏麵流出的液體在空中聚集,變作一個又一個形狀,但始終離地麵很遠。
然後是萬年蓮,在靈氣的操縱被投入水中。花瓣在靈氣充足的液體內伸展,好像從未被摘下一般。
最後,是蓮蓬。
有六個蓮蓬浮到空中,裏麵的蓮子被一個個播出,再跟著萬年蓮一同入水。
如此一來,溫孤燁身前的這團液體,已經靈氣充裕到堪比靈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取出另一個東西。
是那麵記載了花瓣上金色流光走向的鏡子。
將其中的圖象看了一遍又一遍,溫孤燁終於闔上眼。
十年後,在兩人上方,道道烏雲緩緩聚集。季連洲早處理好黑蛟,偏不能進法器打擾溫孤燁,隻能百無聊賴地在水中四處遊蕩。
他順著海中暗流飄出許久,倏忽察覺天氣有異。再仔細探查一番,倒像是劫雲……
可這種地方,能有什麽人渡劫啊。
季連洲癟一癟嘴,正要換條暗流繼續打發時間,倏忽想起一件事。
莫非,是法器成了?
他在心底默默感受著溫孤燁所在之處,幾個縮地成寸,便到了法器之外。
溫孤燁的嗓音自識海內傳來:“進來吧。”
季連洲這才進入,一麵抱怨:“小哥哥也花費太久……”話說到一邊,驀地停住。
在他眼前,溫孤燁原本白皙卻還算有生氣的麵色在此刻顯得十分蒼白。明明坐在那裏,卻顯得搖搖欲墜。
季連洲心痛至極,再看溫孤燁麵前一朵蓮花,卻是開得搖曳生姿。
“小哥哥!”他往前幾步,插到溫孤燁與蓮花之間,手扶在自家師兄肩上,蹲下身看著對方,“至於這樣嗎,不過一個法器,要你這樣損耗身體?”
溫孤燁的眼睛原本是半闔不闔,仿佛困倦至極。此刻微微睜開一點,竟帶出一點鼻音:“用好了它,王三五……根本不是問題。”
季連洲握在溫孤燁肩上的手緊了緊:“小哥哥。”
溫孤燁望著他:“……蓮花可以放大,變作蓮台,兩人都能坐下。”
季連洲:“……?”
溫孤燁:“要雙修嗎?”
季連洲一頓:“你都這樣了,我怎麽……”下得去手?
溫孤燁的眼皮又垂了下去,聲音很輕:“所以,你坐上來,自己動。”
季連洲算是看明白了。
溫孤燁身體損耗極大,這種情況下直接用千凰卵,效果便不是提升修為,而是催命。
他需要一種溫和的法子,來補足自身。而在對方眼前的自己,就是最好的藥引子。
可看著難得弱下來的溫孤燁,季連洲心底沒有絲毫不滿。他將溫孤燁攬到懷中,吻著對方眉眼,一點點除去兩人的衣帶:“好。”
起先兩天便是像溫孤燁說的那樣,他靠在一瓣花瓣上,看季連洲上下起伏。對方勁瘦的腰肢在他身上扭出不可思議的弧度,已經不單單能用好看來形容。
而那俊朗的麵容,與一聲聲溫柔的情真意切的“小哥哥”……幾者相加,在某些時候,溫孤燁甚至覺得,哪怕讓自己為了此刻的季連洲放棄過往放棄一切,他也是願意的。
再後來情況翻轉,他的手撐在季連洲身上,對方則是以他先前的姿勢躺著。這時候溫孤燁的身體已恢複大半,更是甘暢淋漓。
等一切結束,兩人丹田內的靈氣都充足到幾乎溢出。
在各自煉化後,溫孤燁總算招出小白晴,自它們肚子裏取出六顆千凰卵,按照之前所說的那樣,將四顆死卵交給季連洲。
季連洲看出溫孤燁的遲疑,調笑道:“怎麽,還嫌不夠?”
溫孤燁道:“……黑蛟內丹給你吧。”
季連洲歎口氣,握上溫孤燁的手:“一人一半。”
芥子空間內,金極虎已經被吃完。兩個小白晴這會兒還是抱的,但煉化千凰卵不必煉製蓮台,兩人很容易便會不知今夕何夕。到那時,小白晴難免挨餓。
思索片刻後,溫孤燁抹去了小白晴身上自己的氣息,將它們放出法器。
兩個妖獸幼崽自出生至今,從未離開溫孤燁身邊。此刻更是依依不舍,圍繞溫孤燁啾啾許久,就是不願走。
溫孤燁再三保證不會丟下它們,小白晴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它們不善水性,但飛得極快。加上溫孤燁給它們各塞了一顆丹藥,總算平安堅持到浮出水麵。
而在水麵之下,溫孤燁與季連洲打理好身上的痕跡,便相對而坐,各自將第一枚千凰卵納入丹田。
那裏麵好像還帶著小小千凰的稚嫩鳴聲,它們繼承了父母身上的火焰,在溫孤燁的丹田內亂竄。
溫孤燁花費了大量時間,才讓那些火焰老實下來。
……明明在外麵時還好好地,怎麽一入丹田,便生出這麽多事端。
在他做這些的時候,季連洲已經將一枚千凰死卵煉化完成。
他的修為還停留在元嬰後期,但與先前的感覺已迥然不同。再看對麵的溫孤燁,卻像是在忍耐什麽。
季連洲忍了又忍,終於沒讓自己趁溫孤燁沉浸在與丹田內火焰的鬥爭時吻上對方。
他將第二枚千凰死卵放入丹田。
這一回,一切結束時,季連洲已經到元嬰巔峰,將至分神。
而溫孤燁的境界,也有所提升。
“分神中期了?”季連洲十分驚喜。
溫孤燁恰好醒著,坐在那裏,好像在等他……想到這裏,季連洲眼波似水。
溫孤燁微微頷首:“對。”
他們心意相通,這聲對,到底是說修為提高,還是在等自己?
季連洲用眼神問出,溫孤燁則歎口氣:“兩個都對。” 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