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們到底在擔心什麽?
溫孤燁的眼神深了些,漫不經心地對季連洲道:“你的手下好像很不把你放在眼裏。”
他連頭都沒有回,仍定定望著眼前對峙的四個魔修。柯熙的神色顯然是鬆動一下,仿佛被餘溫的一句話說中心事。王三五和鞏荼則暗通款曲,眼神交匯間劈裏啪啦的,裏麵蘊含的信息量之大……
季連洲的眼神又帶上些許先前的陰鬱,不過還是挑挑唇:“潛龍淵從來就是這樣,小哥哥可要護著我……”說著就成了柔若無骨的樣子,往溫孤燁身上一掛,不知道的還以為逍遙宗首徒不知何時收了個鼎爐。
他的眼神變幻,不知想到什麽,抬手在臉上一抹。屬於阿洲的臉露出來,季連洲轉到溫孤燁麵前,說:“小哥哥,你說我要現在這樣出去了,會如何。”
溫孤燁刹時明白他的意思。接著府邸禁製和魔域四將對魔尊麵容的惶恐,一舉擊殺這四人並非沒有可能。
但一qiē的前提時,季連洲對他們真的那樣有威懾力。看穿元嬰修士的偽裝對分神期修士來說輕而易舉,哪怕有季連洲的元神之力加持,時間也長不到哪裏去。可如此一來,季連洲就得在維持麵容不變的情況下操縱府內禁製,實在太過為難了點。
……所以,這也僅僅是一個可能罷了。
兩人對視,溫孤燁眼裏映著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親近過的人的容顏。良久無話,恰好魔域四將那邊也是同樣寂靜一片。
潛龍淵內少生靈,除了魔修唯有被改造過的妖獸。而那些妖獸再如何都不敢犯到魔尊府邸,哪怕魔尊已經不在很多年。
一舉弄死四魔將,短時間內消息絕對無法傳出,外麵守著的高姝和葛朗根本不是溫孤燁的對手,哪怕到時候季連洲元神重創奄奄一息,也不必把那兩人放在心上。
一qiē看起來都很完滿,哪怕不成功,也對溫孤燁一點損失都無——或說還是有一些的,到時候重傷的季連洲顯然無法繼續控zhì府內禁製,溫孤燁再無法隱藏行蹤。可如果一qiē順lì,所有問題早被解決了,魔域四將已死,整個潛龍淵內再無一人能威脅到溫孤燁,暴露身形並無大礙。
季連洲篤定地笑了,繼續道:“小哥哥要對我這裏的禁製有信心,當初我閑來無事,不想飛升,大半時間都在琢磨這個……”
溫孤燁仍然隻是那樣平靜地看著季連洲,一點讚許他的主意的意思都沒有。
季連洲見溫孤燁不答,心中反倒一動。他從不是個會為旁人犧牲自己的人,會說出這話實在是心血來潮的成分多些,口上說的再好,季連洲也心知肚明,真要實施起來一qiē都是未知數。
如果溫孤燁點頭,季連洲覺得,自己會做的第一件事都是直接把他推出去,讓他直麵魔域四將。
而溫孤燁不說話,是看穿自己的心思,還是純粹不想答應?
想到後麵一個可能,季連洲的心跳倏忽漏了半拍。他的神識細細掃過自己的臉,這是他最好的年紀,也是之後一直停留在的年紀……溫孤燁應該很喜歡他這副模樣,畢竟從前可是看了幾百年,都不見膩。
終於,那邊,柯熙耐不住愈發詭異的氣氛,率先開口:“如若真是分神期修士,他哪來的膽子回來叫囂?”
餘溫的神色還是陰陰沉沉的,這三天來,他惱怒自己蓮池被毀,又發覺蓮池地下的靈脈消失無蹤……二者結合,倒把事情真相拚湊了個七七八八。
其中緣由當然不能告sù其他三人,否則光是內鬥都夠他受。他還有更長久,更長久的計劃,怎麽能在這種小事上耽擱時日?
靈脈的事,餘溫很心疼沒錯,但損失已經造成,光是心疼並不能解決問題。等他把那個人抓到,一定要剖開對方丹田,把靈氣吸收個幹幹淨淨!再抓出對方神魂,讓他好好吐出這萬年中失傳的功法迷陣等等。
見餘溫被自己問住,柯熙好不容易冒頭的膽識又開始消散,她喃喃自語:“遮掩劫雲的法器不是沒有……我真是糊塗了,居然信那蜈蚣精。”
“……你真當我那樣糊塗?”溫孤燁扯了下唇角,露出一個略顯微妙的表情。他原本想說的是“別拿阿洲的臉說這種話”,但人在屋簷下,想想還是咽回去。
季連洲心思翻過幾圈,不太確定對方話中所指的究竟是什麽。興許是先前期望太大,到這會兒他根本不願承認第一個設想。幹脆問地直白一些:“小哥哥會擔心我嗎?”
話落在溫孤燁耳中,配上那副忐忑夾雜著期待的表情,生生讓後者無言以對。
“小哥哥!”季連洲催促。
溫孤燁的眼睛閉上片刻,再睜開時,他答:“會。”
季連洲便笑了:“小哥哥真好……”等他都懶得自欺欺人了,才回答他。
他們到底沒有出現在魔域四將身前。
餘溫和柯熙的對話再次搞僵場子,後麵還是王三五慢悠悠開口:“遮掩劫雲的法器或許的確是有,可哪裏是能輕yì找到的?修真界中的分神期大能向來數得上號,這會兒離那人隕落不過一千三百餘年,真要修到大乘期,少說也得有個分神後期的殼子在。”
柯熙咬著牙,眉頭顰起。她的樣貌極為昳麗,隻是站在那裏卻不說話,就比先前順眼許多。
在座的其餘三人實則都和柯熙有過更深一重的交情,這會兒王三五衝她招招手,柯熙便走到對方身邊,膩著嗓音抱怨:“還是你說話中聽。”
王三五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嗬嗬一笑:“當初那人是天生魔體,這才能在修為上壓過咱們。天生魔體的殼子比□□後期的更不好找,習慣殺人奪神的魔頭更不會耐下性子走正道。”
到這會兒,柯熙已經被他完全說服,兩人的姿勢也發生改變,柯熙坐在王三五腿上,白皙細膩的手指在後者下巴輕輕滑動,目光則仿佛不經意地從鞏荼身上劃過,帶著一絲挑釁。
鞏荼低下頭彎彎唇角,並不在乎的樣子。
在旁圍觀的季連洲對比一下自己放在纏在溫孤燁身上的姿勢,感慨:“我還有的學啊。”
溫孤燁的喉結動了下,神情再次微妙起來:“這種東西……有什麽好學。”
季連洲笑一笑:“用得,用得。”
王三五攬著柯熙的腰,很饜足的樣子,繼續道:“至於餘溫為什麽不和你說這些,嗬,就要問問他自己了。”
柯熙懷疑的眼光頓時從餘溫身上掃過:“你瞞著什麽?”
餘溫神情不動。
柯熙嗤笑一聲,她倒沒想著王三五是在給自己撐腰,他們四個能維持現在的平衡實在很不容易,何況自己的修為還比剩下三個都低……可這會兒顯然是餘溫對三人隱瞞了什麽事情,難得站在一條線上的機會,當然要好好利用。
到這個時候,先前一直沉默不語的鞏荼同樣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上餘溫。
見到這副場景,餘溫的眼睛輕輕眯起,唇角勾起一個似嘲諷似輕蔑的弧度:“他傳信的東西恰好飛到我手裏,莫非還要怪我?”
王三五沉聲道:“那你倒是說說,你那麽寶貝的蓮花池是怎麽被毀的。”
餘溫的手指緊握成拳,並不回答他,而是生硬地岔開話題:“在座諸位無一人奪舍過,又怎麽知道奪舍後的實力要如何計算?再說,三日以來可有一人察覺到不同尋常的靈氣波動?那人現在在什麽地方,你們當真不知?”
聽到最後一句,柯熙的眼睛驀地睜大許多,嬌豔的容顏上出現一絲裂痕:“你是說……”
連鞏荼都抽了一口氣。千年以來有事時就到那人昔日府邸商議早就成了慣例,這事兒剛出來時他心底也曾猶豫過一下,但正如王三五先前所說的那些,至多不過分神期的那人現下怕是無法催動府邸中禁製……抱著這種念頭,他才趕來這裏。
奪舍一事在修真界中更像一個傳說,其虛無縹緲的程dù要更甚於一千四百年前他們四個——那時還是五個——各種手段使過才向那個人要來的陣法。彼時那個人說陣法在祭品足夠後可以在他飛升時帶動當時的魔域五將一同升往上界,而他們就欣喜若狂的受下了。
那個人還說這陣法是青霄真人嘔心瀝血所譜出,真正做到山川未墨九州作紙……沒錯,他們在布置一qiē的時候,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其中磅礴洶湧的天道之力。
可再如何神奇的陣法,本身還是由人譜出。然則奪舍一事,根本是逆天改命,天道所不容……
這兩個字在修真界中無人不知,該說見到一個人性情大變的話,所有修士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字眼。
可細細想來,別說他們四個,就是天劫到來前,活了兩萬多年的季連洲,都不一定見過一個真正被奪舍的人。
鞏荼心中一片死寂,如果說,奪舍之後的那個人,直接把魂魄與身體融合了呢?
剛剛了解“奪舍”相關數jù的溫孤燁:……居然是這樣?和說好的不太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