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氣和焰重蓮的焦灼氣息混雜在一起,光是神識探到,季連洲已經覺得不太舒服。
他現在的身體不僅弱,還因為在溫孤燁身邊待太久,尋不到時機外出殺人奪丹,身上一點魔氣都無,是再標準不過的正道修士形象。
如若撞上修為高過他的魔修,隻有一個下場——被剖腹取出剛結好一年多的金丹,眼睜睜看著凝聚自己心血的丹丸被對方煉化。遇上個有特殊癖好的,說不準還得經受一番抽筋剝骨。
別說那群東西是否會相信他是渡劫失敗的魔尊,就算信了,他們也隻會更加仔細地思量要如何榨幹他身上的利用價值。能在利用他的同時幫他提升的人從來隻有一個,溫孤燁,哪怕不知他是“阿洲”,也會在葭祿山山澗內指點他劍法的溫孤燁……
對方一時還沒上來,速度比之先前毫無變化,很是悠哉。季連洲算算兩人之間的具體,那點路程對元嬰修士來說不過彈指之間。他打消就地盤坐入定的念頭,折了一片靈草葉子含在口中,繼續以神識打量那一池焰重蓮邊的魔修。
似乎是元嬰後期,比溫孤燁都高上許多。
唯一的幸事是他此刻鋪展開的神識範圍遠大於對方,暫時未被察覺到。
靈草葉子被他壓在舌根下方,顫巍巍地散發著稀疏靈氣。季連洲對其十分看不上眼,這點靈氣連他和溫孤燁接吻的幾息之中對方渡入自己口中的都不如。
都說蒼原是修真界內三塊大陸裏靈氣最稀薄的一塊,他在東麵呆久了還不覺得,到了這地方終於鮮明的感受到。
這裏遮天蓋地的唯有火靈氣,而單一屬性靈氣在修真界是個十分尷尬的存zài。沒有五行想和,不能運轉周天,要它合用?
唯有五行調和的靈氣,能為修士與天下生靈接受。至於接受以後如何使用,舉個簡單例子,修士大多能將其完整煉化,靈植靈獸就可能會偏向其中某種。
像小金烏,它們將大多火靈氣化作攻擊手段。爭鬥時一口火焰噴出,相當於讓部分火靈氣回歸天地,重與其他四行靈氣揉合。
小金烏好火,鮫怪好水,靈植大多好木……如此種種。
可如果真的沒有靈氣,這裏怎麽長得出焰重蓮?
季連洲的神色一點點凝重起來,莫非……他將落在溫孤燁身上的神識撤走,轉入地下。
土層生硬,堪比玄金。
玄金是各修真大派打造禁製的最好材料,能在極大程dù上阻絕旁人的窺視。數量稀少,以當初他坐擁整個潛龍淵內資源的地位,也隻得到造出兩間房子的分量。
一間供他休息,落在魔尊府邸深處。一間則用於閉關,藏在隱秘之處,天下唯他一人知曉具的地方。
可惜他現在在蒼原,多有不便,否則早在要結丹時,季連洲就去了。
眼下,他足下的土地硬度竟與玄金不相上下。季連洲的眼睛微微眯起,目視前方一望無際的枯色,看不出在想什麽。
他很快發覺,天道還是公平的,論及阻絕神識,這大片大片黃土連玄金千分之一都及不上。
季連洲也不在意。他順著土層向下探去,半晌後,慢慢地笑了。
埋在極深的土層裏,逼的他連放在魔修身上的神識都撤回才足夠用之探索的地方,隱藏了一條靈脈。
那靈脈走勢奇特,似乎是從更遠的地方一路斜上,往焰重蓮所在方向去。季連洲完全有理由相信,正是靈脈的存zài,使得焰重蓮得以在這靈氣枯竭之地生長。
至於靈脈為何沒有被發現……是了,也許不止他一人疑惑焰重蓮成因,可除他以外,還有哪個擁有大乘期元神之力的人,會在這荒蠻之地看上一眼。
那條靈脈埋藏的太深太深,隻在焰重蓮綻放之所露出一點痕跡。僅僅這樣就催出一池好花,裏麵的靈液該如何濃厚。
那麽隻剩下一個問題。溫孤燁他,知不知道焰重蓮下靈脈的存zài?
他可是來自以後……不知多少年。
想到這裏,季連洲的神情微妙地變了變。所以溫孤燁到底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是撿到自己之前還是之後!
他尚沒得出一個答案,溫孤燁的身影已出現在視線盡頭。
一襲白衣將身上每一寸皮膚都包裹的嚴嚴實實,雙手隱在袖中,頸藏在領裏,唯有俊美的麵容露在外麵。他好像完全從因季連洲一句嘲笑而暴起的殺意中冷靜下來,又恢fù成謙謙君子的模樣。
當然,他這副模樣隻能粗略看看,眼神首先不過關。
清冷冷的,仿若是兩顆天上星……
季連洲呼吸一沉,不知什麽時候,兩人的神識已交疊在一起,自己的籠罩著溫孤燁的。原本還不覺得什麽,察覺這點後,他頓覺元神深處生出了一股酥麻感。
這種感覺溫孤燁體會不到,他甚至不曾曉得自己的神識上麵附帶了什麽。
不是簡單交錯,而是完完全全包裹。饒是如此,季連洲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神識交織在一處是這樣的感覺。
光是這樣就這般舒服,雙修又當如何?
溫孤燁早知道季連洲奔了一陣後就停下來等待自己,是以才慢悠悠不慌不忙。對方難得乖順,不必說,定是焰重蓮處出現了什麽季連洲不能解決的事物。
雖說做過心理準備,可待季連洲說出自己的發現後,溫孤燁還是有些意外:“元嬰後期的魔修?”
季連洲道:“是。小哥哥,你現在是元嬰中期吧?”
溫孤燁略一點頭,沉吟道:“你既然是魔尊,可知對方是誰?”
季連洲歎道:“別說我動輒閉關百年,師兄,你能叫全逍遙宗這一輩所有記名弟子的名字嗎?”
溫孤燁道:“自然是可以的。”
季連洲一噎,想想對方前三百年都沒怎麽出宗,好像能認全人也很正常。
他清清嗓子,道:“我隻猜一猜,猜錯不負責的……好像,那人是葛朗。”
“葛朗?”
季連洲點了下頭,解釋:“葛朗是柯熙的部下,小哥哥知道柯熙嗎?”得到否定答案,歎口氣,“柯熙是潛龍淵內五魔將,不,四魔將最末一個,心黑手辣的女人,不值一提。”
“心黑手辣?”溫孤燁重複一遍。
季連洲隻作沒聽懂對方的言下之意,繼續道:“先前我覺得,昌平城中事和柯熙脫不了幹係。可後來出了潯陽宮的蓮火,潛龍淵裏喜歡蓮花的魔修有且僅有一個,我便又覺得是他……餘溫。”
溫孤燁靜了靜,問他:“你說的那個柯熙,是什麽修為?”
季連洲回憶片刻,道:“我的天劫來前,她恰好關卡鬆動。現在想起,應該柯熙是分神中期。”
“分神中期……”溫孤燁大概算了算大綱內的進度,等季淵邁入分神期,可以與潛龍淵的一眾老魔相對時,這個故事差不多也快結束。
現在來說這些,還太早太早。
而那妖妖繞繞的女魔修柯熙,不出所料的話,也是季淵後宮一員。不過多半走的胸大無腦人設,在為主角一統潛龍淵大業發光發熱後就被拋到一邊。
溫孤燁繼續問:“餘溫呢?”
季連洲眉尖攏起:“他是妖獸,我渡劫時已經分神後期,半隻腳邁入大乘。”
溫孤燁道:“如果是你在潛龍淵時,手下人做事做砸,你會怎麽做?”
季連洲抿了下唇,不說話。
溫孤燁笑了下。不用季連洲說,他也知道對方的答案。無非是將做錯事的人就地挫骨揚灰,再重新派人去完成……一旦將對方的身份對上背景板魔尊,季連洲萬年來的經曆刹時清楚不少。
季連洲注視著溫孤燁,嗓音低低的:“小哥哥,你想到哪裏去了?你有辦法對付葛朗,對不對?”
溫孤燁隻答他後一句:“是。”
元嬰中期扛不住元嬰後期是必然,可誰說他一定要硬抗?
先前說過,季淵在這附近曾誤入秘境。他打不過那名叫葛朗的魔修,但拖延些時間,把人引到某個地方,還是輕而易舉。
如此一來,現下隻有一個問題,如何找到秘境入口?
溫孤燁的視線在季連洲身上繞了一圈,他說:“你去找這樣一個地方。幾股風吹到一處,成了一麵帶著漩渦的風牆。這堵牆會移動,在神識中隻是普通的風……找到之後告sù我,我引葛朗過去。”
季連洲心領神會:“秘境?”又遲疑一下,“太便宜他。”
溫孤燁道:“無妨。區區一個秘境,這裏還有更好的東西。你現在便出發前去找尋,如果發覺葛朗有什麽異動,便用通訊符籙喚我一聲。”大綱裏根本沒提濟源在這裏遇見魔修,說不定葛朗在季連洲找秘境入口這段時間就會走。他沒有主角的氣運,注定不能在孤身一人時碰到那秘境入口。既然如此,也沒必要浪費人力。
季連洲心尖一跳,這是在暗示他地下靈脈?溫孤燁果真知道。
不僅知道,還打算與他共享。
他說:“好。”
溫孤燁沒有看他,而是望著推演中焰重蓮所在的方向。他捏了一個法訣,把那法訣施加在季連洲身上,不做解釋,徑自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