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雨,仿佛是人間惹怒天神,那雨像決堤洪災,從天而降,啪啪啦啦,從早晨到晚上,一直沒停過,如今整個月城,湮沒在一望無限的水城中。
夏暖燕佇立在窗前,看著滂沱大雨,心裏莫名燥慮,千楠點上暖爐,給夏暖燕披上件大披風,關切的說,“王妃,這雨下了一天了,外麵冷,小心著涼。”
“千楠,你說,這雨,如果一直這麽下下去,好不好呢?”
“不好。”千楠搖頭,“要是一直這麽下下去,就會有很多百姓吃不上飯,又多了很多難民了,千楠現在能在王府有一席安身之地,不忍心看到百姓流離失所。”
夏暖燕係緊身上的披風,淡淡一笑,轉身看著千楠,“千楠,你真是個好姑娘,自己都顧不了那麽多了,還心係百姓,換作是我,我才不管他們那麽多呢,天下是他們的,誰稀罕,誰就去爭去照顧萬民,我呢,隻過好自己就好了不顧天下不念民。”
千楠低眉淺淺一笑,她深知夏暖燕不是絕情人,夏暖燕說得那麽雲淡風輕,大抵,隻是因為還沒有看到天災人禍,但凡一個溫暖如衣的女子,都是心係大眾的,在千楠心裏,夏暖燕就是這種,溫暖如衣的女子。
夏暖燕斷然也沒想到,如今說得坦坦蕩蕩,會有那麽一天,她會把天下和平視為己任。
“千楠,我心裏發悶,出去走走。”
“王妃,外麵下著那麽大的雨。”
“沒事,我就到院子轉轉,你不用跟著了。”
千楠看著外麵咆哮的雨,又看了一眼夏暖燕,點點頭,拿把傘遞給夏暖燕,“那好吧,王妃慢點,別淋雨了,會著涼的。”
夏暖燕努嘴一笑,讓人關心著,的確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行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轉轉我就回來睡了。”
夏暖燕撐著傘在院子裏轉著,才邁出幾步路,身上已經沾了雨點,發際也濕了,夏暖燕哆嗦一下,呼口氣,感謝覺心裏沒那麽沉悶了,折身想回去時,隔著斑駁的樹隙,夏暖燕看到君世諾趴在書的案台上,像是睡著了似的,她沉斂一下,迎著書房走過去。
君世諾把燈火調得很暗,以至於不會很受風,這樣寒冷的夜裏,倘著門,君世諾居然睡著了,定是很累,夏暖燕心微微一緊,她小步走過去,解下身上的披風,輕輕的看披在君世諾身上,她動作很輕,完全沒碰到君世諾。
君世諾還是被驚醒了,他睜開眼,側目標看著夏暖燕的那一瞬間,滿目含情,夏暖燕從不都沒見過君世諾這麽溫情的目光,就算在他看著言望月時,也不是這般深情而又流露出無限愛惜的。
夏暖燕訕訕的站在那裏,“王爺,我弄醒你啦?”
“哦,沒有,”君世諾明顯的掠過一絲失望的神色,他垂下頭,用手拍著額頭,“沒事,這些年來,我習慣了淺眠,不關你事。”
“淺眠?王爺有心事嗎?”
君世諾定定的看著豐暖燕片刻,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夏暖燕說,“有心事,不算吧,可能隻是,最近給一個夢纏上了,剛才就是在夢裏醒來了。”
“哦,肯定是個好夢來的。”夏暖燕抿嘴,淺言,能讓君世諾溫情勝水,夢裏,一定有一方,他最想要的淨土,而那方淺土,一定沒有她,想到這裏,她突然有點幸災樂禍的衝動,嘴角微微含笑,能破壞君世諾的那方淨土,她,也不算太窩囊了。
“坐吧!”君世諾依稀記得,夢裏那個小女孩,笑起來,也如夏暖燕這般動人,隻是,他深知,她非她,因為,夢裏的女孩,已經坐落成亭亭少女,那就是言望月。
“王爺,這兩天,在為什麽事煩心嗎?”
“何以見得?”
夏暖燕雙手合近托著下巴,認真的看著君世諾,“我不僅知道你有心事,而且,我還知道,與趙侯王有關,隻是,你和太子關心的,似乎有點出入。”
“夏暖燕,有沒有人和你說過,太過精明,也許不是一件好事!”
“有,辛大夫說過。”
君世諾準備好的說詞,在夏暖燕說出辛大夫這三個字的時候,全部吞入肚子裏了,他希望辛世仁,自從那一別後,不再出現在夏暖燕的生活裏,然,他的話,卻還是讓夏暖燕隨隨便便就想起了。
君世諾伸手把火調亮起,和夏暖**視相對,淡定的說,“也罷,實話和你說,我是在擔心趙侯王對朝廷有二心,這麽做,對他無異是悲劇結尾的,可是,我不忍心看到他的兒子受到牽連,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夏暖燕對君世諾的這番話,表現得一點都不意外,“王爺,你知道的,這是牽連九族的事,更別說是嫡長子了。”
“我知道,所以我在想辦法,而且,隻能一個人想辦法律,一定不能驚動應天,我……”
“沒有太子,還有我呢!”夏暖燕打斷君世諾的話,說得那麽隨意,又那麽真切。
君世諾一時沒反應過來,呆滯片刻,才明白夏暖燕的意思,試探性的問,“你有辦法?”
“有。”
“什麽辦法?”
“現在還沒想到,一定有的。”
君世諾吃力的笑了笑,“夏暖燕啊夏暖燕,你就是太自信了,拿人家的生命來開玩笑,你覺得,好笑嗎?”
“在你眼裏,我就隻是那種遊手好閑,隻會玩弄生命的人,說多了,有時候,我還真以為,我就是你口中的那種窩囊廢了。”夏暖燕柳眉彎起,看不出生氣或是不生氣。
君世諾一愣,才覺用詞太過,略帶歉意,“我剛才太激動了,隻因太關心世岩。”
夏暖燕微微動動嘴角,笑得很淡很淡,“或者,如果有辦法讓趙侯王迫不得已離開月城,那他的一切心思也是枉然。”
君世諾豁然開朗,“就是,離開月城,就是唯一的辦法,你說到點子上了,可是,要怎麽樣,才能讓他自主離開呢。”
“相信我,總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君世諾側目看著外麵,大雨不止,餘光停在夏暖燕認真的臉頰上,喃喃囈語,“如果是你,多好呢。”
君世諾深覺,定是自己虧欠言望月太多了,要不然,這一年來,反反複複都做著少年夢,夢裏少女巧笑嫣然,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