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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沒有了敵機轟炸,但戰爭的創傷還在.出了三峽,荊江航道上,還殘留有很多為阻止日軍艦艇溯江而上敷設的水雷,輪船行駛得極其緩慢。
百無聊賴中,魯思霞打開箱子,取出梅霞的首飾盒。
他打開盒子,裏麵有他身份證明,立功證書和軍功章,還有一封孫裏仁留給他的推薦信,他掏出信箋,粗粗瀏覽了一下,是孫裏仁寫給安徽省主席的親筆推薦信,推薦信上說魯思霞“智慮忠純,文武兼備”,推薦自己進入省政府任職。
魯思霞慘笑了一下。
隨著抗日戰爭的結束,國共兩黨共同敵人消失了,兩黨過去積累的曆史矛盾以及對國家前途的分歧開始浮出水麵,在對日接收的問題上兩黨矛盾尤其突出。雙方軍隊在華北、東北多處衝突。為了阻止***軍隊對日偽武裝的受降,國民政府竟然荒唐命令日偽武裝“維持治安”!這實質上,是授權日偽延長了對淪陷區的統治,這引起了飽受日偽殘暴統治淪陷區人民的廣泛不滿。
“想中央、盼中央,”是淪陷區每個善良老百姓的心聲,也是他們在日本鐵蹄下堅持下來的信念。然而,抗戰勝利後,國民政府派駐各地的接受大員,不認真清算日寇戰爭罪行和反人類罪行,不追究漢奸叛國罪行,安撫寬慰被日寇蹂躪的國民,在接收區卻忙著接受日偽的車子、票子和房子,紙醉金迷、窮奢極欲、吃拿卡要、敲詐勒索。因為國民政府的錯誤金融政策,淪陷區人民使用的汪偽政權偽幣急遽貶值,光複地區人民因此受到直接的經濟損失,加上政府對漢奸懲處的暖昧以及對前淪陷區人民居高臨下的態度相對比,民眾對國民政府在戰後複興時期的表現大為失望。隻得無奈打趣:“想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
魯思霞自己的遭遇和計增輝的遭遇,使他徹底看清了當時政府和軍隊的黑暗。即使也有一些像王聰慧、衛立煌、孫裏仁這樣的忠誠正直的政府官員和愛國將領,但最終也落得被排擠打擊的境地。魯思霞已下定決心,回鄉做一名普通老師,守著父母的英靈,守著對妻子的承諾,為家鄉的教育獻一份綿薄之力。
2船到了馬當。魯思霞感慨萬端,7年前,自己就是從這裏離開雷江,離開親人;5年前,自己也是從這裏離開故土,轉戰南北。看到眼前漸漸熟悉的景物,魯思霞更是心潮起伏。
近鄉情怯,魯思霞望著漸漸熟悉的山山水水,他的心中梅霞的倩影漸漸清晰起來。一部難以遏製的思念充滿魯思霞的胸間。在匣子底部,有一份蓋著國民政府內政部印章的空白身份證明,那是梅教授給他的,讓他再填寫一份劉玉梅簡曆,申報烈士,領取撫恤金。
魯思霞沒這麽做。既然心愛的人一個個離他而去,要更多的錢又有什麽必要呢?
原來的魯雪華,在一次次的血火洗禮中,一次次淚水的磨難中,早已經死去了,他的心留給了梅霞、玉梅和紅梅,這些他最親密的愛人,他的心,也留給了李讓梨、小四川、小雷江,這些同生共死的戰友,他的心,也永遠依偎在曉林、瑞萱、瑞蕙、魯寧和梅教授這些長者身旁。就讓這份空白證明,為自己換取一個清白的新生吧!
先前的身份證明上,還承載著自己對戰後從政、報效國家的幻想,魯思霞來到船尾,默默地將孫裏仁將軍的推薦信和原先的身份證明撕碎,將自己的軍功章、證書,伴隨著自己的金戈鐵馬、九死一生的往事,一起扔入了滔滔江水,隨波東流。
他掏出梅教授留給他的派克鋼筆,在空白證明上工工整整書寫著:
姓名:魯思霞年齡:25學曆:大學職業:中學教師眼前出現了一個塔尖,慢慢地,一座雄偉的千年寶塔出現在自己眼前,省會宜城到了,他慢慢揚起手臂,朝著這座夢中縈回過多少次的寶塔和霧蒙蒙的城市,迎著刺骨的江風使勁搖晃。他搖得那麽吃力,那麽艱難,仿佛在和籠罩在心頭的巨大憂傷和孤獨搏鬥。
父親母親,姨娘,梅霞,我終於回來了。自己已將踏上故鄉的土地,人生將翻開新的一頁。
3當魯思霞乘船沿雷江踏上久別的故鄉時,他心情極為激動,從1938年離開家鄉去馬當,整整闊別7年了,1941年,自己曆經千難萬險,和家鄉近在咫尺,但家中已物是人非~隨後,他隨部隊渡江南下,南征北戰,一直到緬甸密支那,離家鄉越來越遠,雷江,已是夢裏水鄉的一個依稀回憶。
今天,當他乘坐的小船從長江進入雷江,踏上家鄉土地時,他發現一切都變了。
在日偽7年統治蹂躪之下,昔日雷江繁華昌盛、旖旎風光早已不在。痍,當年日軍飛機轟炸之後的殘壁斷垣處處可見;原來標誌性的玉龍塔那偉岸欣長的身軀不見了,隻剩下一堆廢墟和一片殘垣;原來楊柳依依的雷江兩岸,隻剩下一些焦黑的半截樹幹,在述說著這裏曾經發生過慘烈的戰鬥;曾經檣帆林立的雷江,變得蕭索冷清,偶爾隻有一兩隻小船緩緩搖過,大多數時間,隻有自己乘坐的小船櫓發出單調的吱呀聲。
上岸後,魯思霞想先安頓下來,放下行李,填飽肚子,再尋訪故舊。原來遍布雷江兩岸的客店酒肆不見了,滿目瘡幸存下來的沿街店鋪大都關門上著鋪板,僅有幾家開門營業的店家門可羅雀,步入其中抬眼望去,貨架上空空如也。
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小客店,裏麵的掌櫃正在打著瞌睡,當他喚醒掌櫃準備投宿時,那標準的雷江口音讓掌櫃一愣,他仔細辨別來人,突然眼睛一亮,跑出櫃台一把將他抱住,高喊著:“魯少爺、少東家,是你嗎!我是梅家管家梅成呀!”
喊聲驚動二樓的女主人。女主人衝了樓,看到魯思霞,老遠就跪下,膝行來到魯思霞麵前,抱著他的大腿:“姑爺,我是梅香呀,你怎麽才回來呀!太太、小姐好慘呀!”
三人抱頭痛哭,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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