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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思霞既意外,又驚喜:“那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華夏大學的呢.這下有師弟做向導,就方便多了。今晚我們休息一晚,明天一早過去。”
中年夫妻相互對望了一眼,麵露難色。
“不用!”計增輝看出了父母的心思,於是說道,“現在貴陽城內飯店管控得很嚴格,住店也不容易。其實華夏大學就緊挨著城外,走過去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邊走便說說話,一會兒就過去了。”
魯思霞馬上就明白了計增輝的用心,於是順水推舟:“這樣也好!我們先吃點東西,然後邊走邊聊!”
貴陽自古以來就是漢飲食文化的重鎮,抗戰爆發以來,貴陽作為大後方,匯集了全國各地逃難來的人口,也帶來了全國各地的飲食文化,各種風味小吃就達100多種。無論白天黑夜,貴陽街頭巷尾的小吃攤點星羅棋布,著實令人垂涎。
車站門口本來就有很多的小吃攤。宵禁取消後,攤主們紛紛出來做生意。
魯思霞徑直來到幌子上寫著“王家巷腸旺麵”攤位前:“老板,來五碗‘腸旺麵‘,要大碗!”
“好咧!客官請坐,馬上就來!”開張就有大生意,攤主顯然很高興。
“腸旺麵”是貴州極負盛名的一種風味小吃。在貴州眾多的小吃中,“腸旺麵”以色、香、味“三絕”而著稱,既有山西刀削麵的刀法,又有蘭州拉麵的勁道;既有四川“擔擔麵”的滋潤,又有武漢熱幹麵的醇香。豬大腸、豬血旺,加上麵條,具有血嫩、麵脆、辣香、湯鮮的風味和口感,以及紅而不辣、油而不膩、脆而不生的特點。“腸旺”又是是“常旺”的諧音,寓意吉祥,在烽火歲月,更是平民百姓祈望幸福、討口彩的首選食物。遍布貴陽市區大街小巷。
很快五大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分別端上了桌子。其湯色鮮紅、麵條蛋黃、肥腸粉白,蔥花嫩綠,豆芽金黃,一碗捧出,使人頓感賞心悅目。
小姑娘頓時雙眼發光,迫不及待。待舉箸下咽,更是滿口生香。麵條脆細爽口、食不粘牙;肉哨香脆、腸旺鮮嫩;辣而不猛、油而不膩;湯鮮味美、回味悠長。
“師兄在貴陽生活過?”魯思霞正埋頭大快朵頤,計增輝突然問道。
魯思霞放下筷子,充滿幾分警覺地問:“師弟為什麽這麽問?”
計增輝指了指眼前的麵條:““腸旺麵”是貴陽特有小吃,一般外鄉人並不知曉。‘王家巷腸旺麵’更是貴陽‘腸旺麵’最老牌子,口味地道,不是本地人更不會知道。而且紅油辣味十足,不是本地人也未必適合這個口味,看師兄剛才吃腸旺麵那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更像是品嚐內心深處的一份記憶呢!”計增輝笑道。
聽計增輝這麽一說,魯思霞突然想起來,自己對“王家巷腸旺麵”情有獨鍾,是因為和劉玉梅一起在“貴陽外語進修學院”當老師時,偶爾出去打牙祭,就是一人一碗“王家巷腸旺麵”。剛才他看到“王家巷腸旺麵”招牌,一下子勾起內心深處的記憶,於是不假思索就直接奔了過去,卻無意之中竟暴露了自己和貴陽的淵源。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腸旺麵’是貴陽一絕,所以就想過來嚐嚐鮮。”顯然,魯思霞不想別人知道他的過去,於是敷衍道。
“輝兒,你不是說在政府辦的貴陽難童保育學校工作嗎?這麽好好的政府差事不做,怎麽去讀書呢?”父親顯然有些失望,他覺得全家人失去了最大的依靠。
兒子的眼神黯淡下來:“老者、老媽!以後慢慢細說!”
2小姑娘顯然是餓壞了,一大碗麵條連湯都沒剩下,還是tian嘴tian舌,戀戀不舍。
計增輝將自己碗中的麵條又撥給妹妹一半,小姑娘又狼吞虎咽起來。
“不要讓你妹妹吃太多撐著了!”母親心疼兒子,將自己碗中肥腸、豬血和脆臊等一一夾給計增輝。
魯思霞看著麵前一家人的天倫之樂,心中暗暗酸痛。
吃完了“腸旺麵”,計增輝搶著要去付錢:“老板,結帳!”
“每晚8塊5,今天開張生意,您給40元就行了!”
“怎麽這麽貴?”計增輝訕訕地說。
忠厚的老板顯然沒注意昏暗處的計增輝臉紅到了耳根,而是解釋道:“客官,真的不算貴!現在兵荒馬亂的,麵粉、雞蛋還是豬肥腸和豬血旺和豬油都是一天一個價,很多腸旺麵就偷工減料了,但我們是老店,信譽是我們生命,‘三翻四搭九道切’,一道工序不少,豆芽墊底、雞湯調味,肥腸片、血旺片和脆臊,質優量足,童叟無欺,這樣成本就比別的店要多出很多;再加上稅捐又重,我們不是不忍心看著百年老店的牌子倒在我們手上,還有一些忠實的老主顧好這一口,早就想收山不幹了。”
計增輝把祈求的目光投向自己父母。
自己父母也是一臉尷尬。
腸旺麵老板意識到了什麽,站在那裏麵色也越來越難看。
魯思霞看出了氣氛不對,連忙上前掏出一張50元法幣:“您不要找了““腸旺麵”老板千恩萬謝、歡天喜地離開了。
計增輝也長長籲了口氣。褲袋中攥得緊緊的手鬆開了,四張團捏得緊緊的5元法幣落回褲袋深處。
盡管解除了宵禁,但一行人行走在貴陽城區,任覺得城市死氣沉沉。全城很少有燈火,整個城市凝固在無底的黑暗中。為了躲避日本人轟炸,人們幹脆把每一幢建築物抹上泥灰,把玻璃塗黑。路的兩旁,到處都是逃難的難民、乞丐和傷兵。
隻是個別戲院,還偶爾露出一絲亮光,照亮著電線杆上貼著的“嚴防匪諜”、“莫談國事”的標語。附近不時有黃包車和汽車來來往往,達官顯貴,在如花美眷的陪伴下,進進出出。與之不相稱的是,每當有人上下車,就會有一群煙童和報童跟上去,用稚嫩的聲音拚命地推銷者手中的煙卷和報紙。
路過教堂廢墟,那麵高高聳立著十字架的斷牆還依然存在,顯示出這座城市經曆的苦難。“玉梅、紅梅!我回來了!”魯思霞心裏默默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