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獵獵的照著翠岫宮,黃綠相間的琉璃瓦流光溢彩,無風,簷下鐵馬安安靜靜,偶有鳥雀掠過,便想起叮叮當當之聲。
祖公略負手而行,身側的善寶再次提醒他:“文婉儀快不行了,她一心想見皇上呢。”
二人沿著五彩畫廊慢慢走著,善寶怯熱,以闊大的袖子扇風,祖公略見狀,溫言道:“我們回去。”
說完挽起善寶的手折回房內,隻字不提方才善寶所說的事。
到底是他真心不想去探視文婉儀,還是他為了哄自己開心,善寶吃不準,事不過三,也不好一味的嘮叨,也就轉了話題,問起京城的事。
白素心的葬禮非常隆重,太上皇也將善寶禁足的事告訴了祖公略,這也是祖公略馬不停蹄趕回來的因由之一,他回來,善寶當然解除了禁足,卻因昭陽宮沒有休憩完畢,仍舊暫居翠岫宮。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秋煜上,善寶覺著,祖公略應該知人善用,秋煜有大才,更是忠心耿耿,當為重用。
祖公略倚著橘黃色金錢蟒的大靠背,身上穿著紫色以金絲刺成的龍武九霄的常服,把玩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頭也不抬道:“朕,正有此意。”
善寶脫口道:“做個宰相呢?”
祖公略猛地抬頭看她,隨即一笑:“從知縣到宰相,這之間隔著千山萬水,先調回做個京官,可做什麽好呢?”手指噠噠的敲著炕幾,眯著眼睛沉吟半晌道:“有了,就做個大理寺卿罷,原先的那個大理寺卿已經老邁,朕聽聞他最近審了個江南賑災,給當地官員私吞錢財米糧的事,竟然審了月餘,快古稀的人了,該告老還鄉,頤養天年了。”
大理寺,掌全國刑獄重案,大理寺卿,位列九卿,正三品,從七品知縣到三品可以上朝議事的大理寺卿,這簡直就是平步青雲。
善寶滿麵歡喜:“臣妾替秋大人多謝皇上。”
本是一句討好的話,卻見祖公略眉頭挑起,仿佛對她這句話很是意外,或者,很是刺耳,總之他慣常的閑閑笑意,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皇後與秋大非親非故,倒替秋大人謝謝朕,好沒道理。”
善寶一愣,感覺出祖公略話裏話外似乎懷疑她與秋煜的關係,心底無私天地寬,善寶隨即恢複常態,拈了顆蜜餞吃著,礙著他是皇上,縱使無辜被冤也沒有發作,若他還是以前的祖公略,非得揪住他的衣領不依不饒讓他道歉,就是他身份的轉變,善寶覺著兩個人之間越來越疏離,就像同時站在山巔的兩個人,完全沒有那種接近地氣的融洽。
善寶吮吸著手指頭上殘留的蜜餞甜度,淡淡道:“臣妾視秋大人為朋友,這個話皇上一定不愛聽,堂堂母儀天下的皇後,怎麽能視一個臣子為朋友呢,好似臣妾在太上皇麵前擦了擦汗,太上皇就說臣妾失禮,又好似喜歡這樣吮手指頭,皇上也一定覺著這不是作為皇後該有的得體,所以……”
之下的話她實在不想說出口,可是,鬼使神差的還是說了:“臣妾並不喜歡做什麽皇後,就像臣妾不喜歡皇上以皇後來稱呼,而是喜歡之前的寶兒。”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噙著淚水,祖公略開始對她產生不信任,更說明兩個人之間已經疏遠,夫妻一體,夫妻同心,他怎麽能不了解自己呢,善寶當是委屈。
自古後宮的女人,為了爭奪皇後之位,常常是血雨腥風殺戮慘重,而今善寶卻說她不稀罕做什麽皇後,祖公略先是趕到意外,接著認真的反省,恍惚中應該是自己最近不在她身邊,而她又身懷六甲相當辛苦,一定委屈。
祖公略將身子傾了過去,握住善寶的手指,隨後放到自己嘴裏吸了下,軟軟笑著:“朕也喜歡這樣吮手指。”
善寶的手指觸及他的舌頭,心頭一癢,正想說“我們和離罷”,此時卻喊著羞澀的笑,扭頭嬌俏道:“人家不理你了。”
不再自稱臣妾,不在稱他皇上,一句坊間百姓夫妻的打情罵俏,心裏舒坦了許多。
祖公略四兩撥千斤化解危機,卻仍舊不肯去監牢探視文婉儀,他懷著什麽樣的心思,善寶搞不懂,可是,無法忘記文婉儀豁出臉皮磕的那幾個頭,自己是那麽那麽的恨她,又是這樣這樣的可憐她,幾種感覺糾纏不休,善寶還是決定勸勸祖公略。
這一日秋煜送來消息,文婉儀撐不住了,成日的念叨皇上,水米不進。
若她帶著遺恨而死,善寶覺著自己不會心安,於是過來前麵的乾正殿找祖公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聲也悲,見一見文婉儀,讓她死而無憾,算是為腹中的孩兒積德行善罷。
而祖公略正在同一幹臣子商量事情,因為京城送來消息,禧安郡主將太皇太後誆出皇宮,而今下落不明。
暑氣漸消,早晚已有些涼意,但太陽一出,到處還是熱烘烘的。
善寶走的急,感覺腹中的孩兒有些不安,忙撫著肚子低聲哄了一番,進了乾正殿,門口侍立的小內侍垂首道:“娘娘來了,皇上這時正忙著。”
善寶朝殿內望了望,隔著幾重門,當然看不見,心裏又著急,對小內侍道:“你去告訴皇上,我突然感覺不適。”
小內侍先自驚了,隨即說了聲“娘娘稍等”,噔噔跑了進去,誰都知道祖公略是如何在乎善寶腹中的孩兒,老大不小,這可是第一個寶貝。
少頃,祖公略大步流星的奔了出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幹臣子,見了善寶他遙遙道:“怎麽會突然不適呢?”接著掉頭吩咐:“叫人趕緊去把國丈找來。”
林風,因為拘捕陵王有功,已經升任為羽林軍右統領,且替代了左統領程霄漢,坐鎮行在,此時他也在,忙道:“臣親自去。”
善寶本是個謊話,若不這樣說,祖公略議事的時候她不好進去覲見,可是不見,就不能告訴他文婉儀生命垂危,當下拉著祖公略往旁邊走了幾步,悄聲道:“臣妾無礙,是文婉儀,她快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