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放紅榔頭市,參幫幫夥傾巢而出上山挖參,其中也有新任總把頭祖公卿。
說來他做了總把頭之後,大事不忘請教善寶,小事不忘問問各派把頭,慢慢摸索,雖威嚴不足,也時常因癡迷功夫而疏忽參幫事務,卻也沒犯什麽大的錯誤,總歸他這個總把頭當的不溫不火,遂急於揚名立萬,聽聞棒槌鳥於王母池這邊日夜啼鳴,猜測大概是有大貨出世,祖公卿特叫上四哥祖公望作伴,上山挖參,他是想拿到大貨堵住那些對他有成見的幫夥的嘴,意思是他不是外行而是行家。
祖公望呢,卻是為了發財,最近看上了個隆慶班的旦角,彼此暗送秋波之後他以為幹柴烈火輕易得手,孰料人家明碼實價,陪酒十兩銀子過夜百兩銀子,祖公望拮據的很,怎奈那小旦實在生得俏麗,他欲罷不能,於是才想發財。
兄弟倆天微明便上了山,追隨棒槌鳥跑遍王母池附近,大貨沒拿到,甚至連個二甲子都沒發現,累得半死,來到流花河這裏準備依水搭建地戧子,待歇息一晚,明日繼續尋參。
忽聽有人喊他們的名字,循聲看卻見祖公略和猛子從河對岸望過來,祖公卿喜不自勝,見此水清澈見底,便是不太深,於是涉水而過來到祖公略麵前,方想喊聲二哥,忽然發現祖公略身側穿紫衣的猛子腰間係著金色魚符,這是三品以上官員的標識,意識到祖公略是皇上,祖公卿便行大禮參拜,祖公望隨後。
祖公略伸手扶起兩個兄弟,道:“這種地方,不拘太多。”
祖公卿就開心道:“我還可以稱皇上為二哥麽?”
祖公略淡淡一笑:“若你怕給人瞧見不妥,可以稱朕為皇兄。”
祖家人,祖公略最喜歡的就是祖公卿,這樣說是存了個心思,想日後栽培祖公卿,他是覺著五弟功夫不賴,將來有功於朝廷,可以封個將軍或是公侯伯,甚至封個異性王也未嚐不可,怎麽說自己生在祖家長在祖家,祖百壽固然有可恨之處,但他畢竟是自己的養父,報恩也是應該。
祖公卿為人實誠,於是改口稱祖公略為皇兄。
倒是祖公望,不合時宜的提起文婉儀來:“同文小姐拜堂的是我,按理我們兩個算是夫妻,且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可是她就是不承認,請皇上給我做主。”
她死揪住文婉儀不放,是聽聞文婉儀命不久矣,想以丈夫的身份繼承文婉儀名下的產業和木幫,那樣他可真是發達了。
然這種家長裏短要皇上做主,祖公卿嗬責他道:“四哥你也真是,皇兄的事多著,豈能管你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祖公望頗有些不悅,怪弟弟言辭犀利,嘟囔:“怎麽就丟人現眼了,我與文小姐是拜過堂的。”
見他還嘮嘮叨叨,祖公卿也曉得祖公略上山不是遊玩來了,定有重要之事,簡單問了幾句,聽祖公略說是搜尋陵王,他便硬拉著祖公望走了。
望著兄弟倆的背影,祖公略眉頭緊蹙,覺著文婉儀不會真心喜歡上四弟的,大抵是給她利用,希望文婉儀到此為止,更希望四弟不要得寸進尺,惹惱了文婉儀,她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心裏有更重要的事,擱下這個不想,同著猛子按照白鳳山的交代,跋涉來到白素心居住的那個山坳。
在入口處,猛子手指那個茅舍:“皇上,那就是太後她老人家的住處。”
遙遙看著,茅舍豈止低矮,一副欲傾倒的架勢,而環顧周遭,並無其他人家,就連獵戶都沒有,除了樹木便是山石,那茅舍伶仃的立在綿綿群山的包圍中,仿若一個踽踽獨行於荒野的趕路人,其狀堪憐,幸好茅舍旁邊開了塊菜地,還有了幾分人間煙火的味道,而幾隻雞從籬笆縫鑽出來,於菜地邊緣的草地上覓食呢。
風華絕代的母親,就這樣數十年的獨居在此,祖公略心頭像給誰使勁揪了下,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平複下心情,朝那茅舍走去。
待到了茅舍前,祖公略突然緊張起來,麵對陳王的數萬兵馬他都沒懼怕,此時心卻突突狂跳,從五歲那年在後花園的小橋上見過母親一次,二十多年,他隻以為自己是個沒娘的孩子,如今娘在呢,他心中五味雜陳,有歡喜,有悲憤,有酸楚,有甜蜜,有恨,這恨不單單是給祖百壽的,更是給白鳳山的,他強硬的拆散一對有情人,更讓母親孤獨於深山,實在不能原諒。
突然覓食返回的雞咕咕亂叫起來,是不習慣生人到訪。
茅舍內傳出如鶯兒婉轉啼鳴的聲音:“誰呀?”
祖公略身子一震,周身的肉繃緊。
接著茅舍的門吱嘎打開,一身影翩然而出,祖公略看都沒看清,直直的跪了下去。
白素心那雪白的頭發仍舊披散著,卻毫不淩亂,荊釵布裙,素麵皎潔,懷中抱著一隻小兔子,身後跟著那條叫做小龍的蟒蛇,距離遠,她看不十分清楚祖公略的容貌,卻沒來由的手一軟,小兔子跳下她的懷抱,跑著去頑了。
猛子跪在祖公略身側,高聲喊著:“太後,皇上來看你了!”
白素心念念叨叨:“皇上?哪個皇上?”
於她心裏,皇上是她畢生至愛的男人。
沒等猛子解釋,祖公略喊了聲:“娘!”
聲音嘶啞,甚至帶著些許的哭腔,說著他跪行往白素心那廂而去。
卻見白素心突然轉身返回茅舍,然後將房門哐當緊閉。
祖公略忙起身飛奔過去,使勁推門,裏麵給上了閂。
猛子喊道:“太後,是皇上,您兒子來看您,您開門呢!”
屋內傳來輕如飄絮的聲音:“我沒有兒子,更何況是皇上,兩位走吧,不要叨擾老婦的清靜。”
祖公略抓著門上的木把手,果然給善寶說中,母親竟然不肯與自己相認,究竟為了什麽呢?僅僅是因為母親習慣了隱居生活,也隻是相認而已,這個理由未免牽強,他試著道:“娘啊,我就是來看看您。”
屋內的人仍舊是那一句:“我說過,我沒有兒子,更不需要誰來看,你走吧,否則小龍不高興了,你們想走就走不了。”
猛子還想堅持,祖公略一擺手製止他,明白今個自己是不能與母親相認了,不如回去,若是拿了那個物事,想母親定能與自己相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