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寒鴉歸巢。
祖公略來了,善寶可以不死了,自己死而無憾了,胡海蛟苦苦撐著的身子如一座沙雕瞬間崩塌,朝後麵直直的倒了下去,不肯離手的狼牙棒也嘡啷啷掉在旁邊,雪如柔絮,一朵朵鋪在他臉上,他慢慢閉上眼睛,累得再不肯睜開。
善寶雙手握著染血的刀,大口大口喘著,與祖公略隔著官兵對視,來不及喊一聲哥哥,便奔去胡海蛟,拿住他身上幾處止血穴道,怎奈他傷勢太重,而身邊又沒有可用之藥物,便急得哭了起來。
祖公略蟠龍槍來了個旋風掃,官兵倒地一麵,他喊身後隨著的猛子:“送胡海蛟下山救治!”
猛子跑過來,簡單道了聲“善姑娘”,便彎腰背起胡海蛟往山下去了。
善寶方想去追,身後那些個偷著摸上來的天子親隨逼近,她嚇得拔腿就跑,沒跑幾步,慌亂中踩到自己的裙角,身子朝前撲倒下去,祖公略適時的接住她,往懷裏一攬,輕輕一句:“莫怕。”
善寶反手緊緊摟住他,泣不成聲:“哥哥!”
於祖公略,於她,這一句哥哥久違了。
祖公略把灼熱的唇扣在她頭頂,耳語般道:“寶!”
天地蒼茫,大雪如簾,斜日落盡,周遭暗淡,曆經太多磨難的有情人終於拋開了一切紛擾,肆無忌憚的擁抱。
天子親隨便是經常隨扈在皇上身邊的護衛,大多認識祖公略,更見他一身戎裝彰顯著極其尊貴的皇子身份,遂不敢靠前。
那指揮使當然也認識祖公略,過來見禮道:“安王千歲,殺這位善姑娘是皇上的旨意,下官不敢違背聖意,請王爺行個方便,讓下官完成這趟差事。”
祖公略把手中的蟠龍槍指向他,一貫的,聲音不高,語氣徐緩,臉上也不見一絲憤怒,隻是目光卻是冰凍三尺的寒冷:“你可知本王這條槍的來曆?”
指揮使躬身答:“下官知道,此槍乃為皇上禦賜,上,可斬王公,下,可殺刁民,王爺息怒,縱使王爺與這位善姑娘有些交情,下官奉了諭旨,若不殺了她,下官這些人便都身首異處。”
祖公略將善寶摟的更緊,輕聲一笑:“可怎麽辦呢,她是我的妻,若有人想殺你的妻,你會答應麽?”
指揮使愣住,善寶同祖公略之間的故事,除了皇上便是宰相虞起最為了解,剩下的人也就知道個皮毛,覺著善寶與祖公略交情匪淺,聽聞她是祖公略的妻,指揮使突然見進退維穀。
祖公略收了槍,攬著善寶回頭便走,丟下一句:“爾等放心,他日皇上問起,隻說是本王不準你們殺善姑娘,另外,我會上奏疏給皇上說明此事。”
指揮使沉默不語,突然給身邊的副將使個眼色,那副將會意,把手中的寶劍朝善寶後心射了過去。
祖公略耳朵動動,聽見利器劃破空氣之聲,他迅疾將善寶拉至前麵,手中的蟠龍槍斜裏一迎,嘡啷一聲刺耳的響,那副將的寶劍竟然掉轉方向回射而去,噗嗤!正中那副將心口,副將搖晃一下,倒地而亡。
指揮使大駭,暗暗吃驚祖公略功夫之高深莫測,他腦後又沒長眼睛,怎麽知道有人偷襲,又怎麽能夠搪住副將的寶劍,更神鬼莫辨的把寶劍反射回來。
祖公略挺槍過來怒向指揮使:“你也是禦前之人,如此偷偷摸摸,忝居指揮使之位。”
指揮使見他發雷霆之怒,蟠龍槍槍尖對著他的咽喉,唬的指揮使跪倒在地,巧言辯解:“王爺饒命,下官實在不知有人偷襲。”
祖公略定定的看了半晌,皇上的人,他也不想大開殺戒,用槍畫了個弧線,示意在場的各位都有了:“再敢妄動,一個都不能活。”
指揮使連同那些親隨,唯唯諾諾,連說是是。
祖公略轉頭看善寶暖暖一笑:“我們走。”
兩個人下了山,因善寶穿的淡薄,已經凍得瑟瑟發抖,而祖公略卻是一身鎧甲,脫給善寶她也穿不得,唯有趕緊到了天雲鎮,尋了家客棧,要了間房,熱茶端上,吃了幾杯,善寶漸漸暖和過來,方想將京師失守之事告訴祖公略,卻聽街上吵吵嚷嚷,像是很多人在喊著什麽。
祖公略正脫著鎧甲,他業已聽見外麵的吵嚷聲,將百斤重的鎧甲放置在桌子上,大步來到窗前,啟開上了閂的窗戶往外看,街上火把閃爍,竟是些著裝一致刀槍在手的兵士,為首之人是蕭乙,所以這些人當然是陵王的。
善寶坐在床上問:“怎麽了?”
祖公略回頭看他柔柔一笑,雲淡風輕道:“無事。”
隨後過來善寶身邊,五指為梳,理著她淩亂的頭發問:“可暖和些?”
善寶乖巧的偎在他肩頭:“暖和多了。”
外麵吵嚷聲漸大,她感覺有異常,有些驚慌,扭頭看向窗戶:“是不是官兵追來了?”
祖公略提起茶壺,徐徐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不是,是陵王的人馬。”
陵王!善寶愕然看著他,他是陵王的宿敵,大難臨頭,他還如此悠然。
祖公略一隻手端著茶杯,另隻手握住善寶的手,語氣如常的輕飄:“我在呢,莫怕。”
善寶突然把身子伏在他腿上,泣道:“我們成親吧。”
她是覺著,自己似乎隨時可以死掉,此生唯有這個心願未了。
祖公略放下茶杯在桌子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好。”
這時聽外麵已經有人在高喊:“祖公略,你已經被圍困,識相的趕緊束手就擒,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善寶憂懼的看著祖公略,自作聰明道:“我來引開陵王的人馬,但凡客棧都有後門,你快逃。”
祖公略好整以暇的笑了笑:“你不是說要與我成親麽,坊間有言,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可好?”
善寶匆匆道:“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趕緊逃吧,我聽外麵的人可不止幾百,你再厲害,人家一動不動的給你殺,累都能累死你。”
祖公略環顧房內,不過一床一櫃的簡陋陳設,他將桌子上的燭火挑亮了,然後刺啦扯下床邊的幔帳,撕下一塊蓋在善寶頭頂,道:“來,我們拜天地。”
善寶隔著幔帳朦朦朧朧的看著他,焦急道:“我讓你逃啊。”
祖公略挽起她的手:“來,一拜天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