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晴的午後,浮雲幾朵並不蔽日,氣息暖的可以穿夾。
文婉儀將養了幾天方能掙紮著起來梳洗,望銅鏡中朱顏已改,這般病殃殃的,饒是天生麗質也被歲月磋磨得不成樣子,她抬手摸了摸高聳的顴骨,一層皮包裹著,忽然想起了善寶吹彈可破的肌膚,明媚多情的眼眸,刁頑精靈的表情……
她歎口氣,自己還是在豆蔻年華的時候,也是那樣青春迫人,而如今年華隨水,一腔子的情愫何嚐不是也付之流水了。
銅鏡裏露出芬芳的臉,問她:“行麽?”
她那仍舊濃黑的秀發被芬芳挽了兩個簡單的發髻,更簡單的插支珠釵,再無其他繁複飾物,這樣的打扮配上這樣的身子這樣的心情,很好,她點點頭,忽然發現鏡中兩張臉的對比,她是那樣的蒼白,芬芳是那樣的紅潤,她突然就來了氣,推倒銅鏡扯開發髻,怒道:“你的手僅會拿筷子吃飯麽,我讓你挽個墜馬髻你卻挽個平髻,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芬芳習慣了她時不時的突然發脾氣,心裏雖然也不舒服,也還是哄著:“重新梳就是,動不動就氣,氣壞的是你自己。”
芬芳低眉下氣,她的心裏微微舒坦了些,道:“你是大丫鬟,是管事,改天找那個善小娘要個梳頭丫頭來。”
芬芳自己不開心,也想找個人出出氣,於是鼓動文婉儀:“就今個吧,聽說客院已經開始重建。那善小娘裏外的忙,風光的很。”
文婉儀靜靜坐了良久,權衡是先解決木幫的事重要還是先找找那個善小娘的晦氣。最後決定還是先去看看善寶,畢竟解決木幫的事還需要一點點準備,於是讓芬芳和新晉二等丫鬟水靈攙著她,出了門仰頭看看大日頭,躺了幾天,仿佛從陰曹地府逡巡一趟才回來,陽光真好。人間真好,所以要好好活著,哪怕多活一天。
右腿才邁出門檻。小丫頭來報:“二少奶奶,李姨娘來看您。”
文婉儀聽芬芳那裏叨咕著“她來作何”,心裏琢磨這個李姨娘不會是閑著來串門,必然是有求於自己。示意小丫頭把李姨娘引進來。
未幾。李姨娘笑盈盈的走進了二門,見了她遙遙即高呼:“二少奶奶好個人品!”
溜須拍馬,文婉儀心裏不知啐了多少口,嘴上卻道:“這是什麽風能把二娘吹來。”
李姨娘到了她近前道:“二少奶奶如此稱呼豈不是折煞我了。”
妾侍,毫無地位。
文婉儀無力的笑道:“夫唱婦隨,公略怎麽稱呼我就怎麽稱呼。”
李姨娘一副受寵若驚的歡喜,然後從袖子裏摸出個檀木盒子,上麵陽文圖刻美人簪花。一看即曉得是妝奩,她也不打開。直接塞到文婉儀手中道:“這串珠子可不是清瀾江的,而是來自南海,當年老爺去進購藥材買給我的,因為名貴所以我一直舍不得戴,現如今我人老珠黃也不配戴這麽好的珠子,所以送給二少奶奶,所謂寶劍贈英雄,二少奶奶這樣的美貌方能配上這樣的珠子。”
一貫自負的文婉儀很喜歡李姨娘的這番話,也不看珠子的好壞,直接謝了,然後往屋裏請,李姨娘卻指指天上道:“日頭曬著恁舒坦,不如我們就這裏坐吧,說幾句我就走。”
文婉儀就讓丫頭搬來兩把繡墩,挨著那叢含苞待放的小桃紅坐了,對李姨娘道:“有什麽事說罷,但凡我能幫到你的。”
李姨娘一拍腿:“二少奶奶果然冰雪聰明,那我也不兜兜繞繞了,為了這麽一宗,客院重建了,需要采辦大量的木材啊石料啊,還有招些泥水匠人木工匠人等等,這上麵少不得有個人張羅,二少爺管著那麽多商號無暇分身,必然會指派個人出來,而二少爺麵前能說上話的當然是二少奶奶。”
文婉儀接過芬芳遞來的茶小呷了口,道:“你想把這個差事給公望?”
李姨娘又一拍腿:“二少奶奶真是個伶俐人,怪不得大家都說你是個脂粉英雄,幫著老爺子管那麽大個木幫,我才開了頭你這裏就明白了。”
文婉儀把手縮在袖子裏,這幾天茶飯不思瘦得不成人形,怕李姨娘看見她雞爪般的手,對於祖公望她是滿心瞧不起的,懦弱還偏偏多情,擔不起任何一件事當然也擔不起一段感情,而祖公略雖然霸道,她就喜歡那樣霸道又不濫情的男人,不過既然李姨娘有求於自己,何妨送她個人情,在這祖家大院她也算是初來乍到,需要拉攏人,便答應下來:“晚上罷,晚上公略回來我就同他說說,就是公望太靦腆,怕管不了那麽大宗的事。”
李姨娘忙替兒子周全:“聖賢書讀多了,凡事都講究個仁義,放不下麵子撂不下臉子,所以我才想讓他曆練曆練,好在客院我也去得,盯著他些,而二少爺二少奶奶若是肯教教他那就更好。”
天賜良機,文婉儀正想找善寶的晦氣,偏李姨娘給她送來了機會,遂答應了,也不留,送走了客人她就往抱廈而來。
好天氣,善寶也與祖公略在庭院裏坐著說話,客院重建她親自畫了圖樣,放在麵前的藤編小茶桌上鋪開給祖公略看,那廝卻問:“你畫的這是《清明上河圖》?”
善寶還以為人家誇她畫得好,沾沾自喜得意洋洋:“謝謝誇獎。”
不料祖公略接著道:“你這又是水又是橋又是驛道又是客舍,客院不過祖家大院的一部分,不是汴梁城。“
善寶:“這……”微垂頭揉著發燙的麵頰。
祖公略一旁看了,稍加遲疑,便將那圖嗖嗖卷起,隨後揣入懷裏,壞壞一笑:“我的意思,客院不過祖家大院一部分又不是汴梁城,你這又是水又是橋又是驛道又是客舍,當真敢想敢畫,這麽幅畫放在我的書肆,不知能不能賣到三千兩,若是能,我就分給你一千兩罷。”
聰慧如善寶,安能不懂他的用意,心存感激,還不忘嗬斥他:“癡心妄想,一文錢都不給你。”
她來奪,他便躲,她沒奪好,他偏又躲的及時,她撲空,他長身去接,然後雙雙抱在一處,巧的是文婉儀邁步而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