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笙笙這兩日感覺身子都快動不了了,這孩子在肚子裏活動得更厲害了,跟孫悟空大鬧天庭似的。陸笙笙期待著孩子的出生,不知道是像她還是像流光。但是最近有件事讓她很煩惱,因為江湖傳言,竟然有人要來殺她的孩子,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這個無辜的孩子,她祈求孩子長得像她自己多好啊!萬一與流光相似,那麽江湖中人隻要抓住這一個點,就一定會死咬著這點,定要來搶孩子殺之的,從小生活在奸邪狡詐環境下的她,對這些都是頗為了解的。
這世界上最讓人害怕的不是人入不入魔,而是人心入沒入魔。
孩子出生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了,她思忖著,該如何處理,即使她恨流光恨得要死,但是她始終是一個母親,這孩子是她身上落下的一塊肉,怎麽會把孩子交出去,她定是要保護這個孩子的。
舒亦雲雖然回到了門派,但是因為服了毒藥,看不見也聽不見,不知道他在岐山到底是經受了多大的折磨,回來已經變得不似人形,好似一幅枯骨,往日那意氣風發,溫文儒雅的樣子,早已不見。救他回來的是崇禹,可是流光出門許久到底去做了什麽?為何他最在乎的師兄回來了,卻不見人?難道真的入了魔?可是假如是為了躲穹蒼掌門之位,那他隻要什麽都不用做,冷眼旁觀就好,失蹤了快兩月半,這段時間到底去了何處?為何要屠越光派?這不是他會做的事情,雖然他負了自己,隻是個渣,但是他不是會做這些事的人。
想不明白!
……
……
孝越奔了四天四夜,終於來到穹蒼派,他一進門派就尋流光,可是問遍了門派的人,竟然無人知曉,流光這個傻瓜到底去哪裏了?
孝越跑到舒亦雲的屋子裏,舒亦雲的身上纏著紗帶,他的眼變得灰暗,像是遭受過莫大的折磨,人已不像人,崇禹在舒亦雲一旁照看著他,孝越跑到崇禹麵前,孝越焦急問崇禹:“流光呢?流光去哪裏了?”
“流光是誰?我沒見過!”崇禹無辜地回答道。
孝越雙手抓起崇禹的衣領子,眼冒火光:“你騙人!你怎麽可能會沒見過流光!他有沒有事?流光前往岐山救舒亦雲,現在舒亦雲回來了,你怎麽會不知道?”
崇禹欲掙脫孝越,但是孝越抓住他衣領的手很緊,他無奈,淡淡一笑,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你說什麽,我一點也不知道!你給我放手!”
孝越依舊不放:“你說你到底在岐山發生了什麽?流光他到底怎麽樣了?”
崇禹已經變得不耐煩道:“你給我放開!你是誰?沒有的事情,我要對你交代什麽嗎?你看看你們門派被流光屠盡,你竟然還在這裏替這個仇人說話!看來你們門派的事情有點隱情啊?是不是你也參與了屠門之事?”
孝越無言回答,他慢慢鬆開了手,他掩飾眼中的驚慌失措,他知道流光想要為他承擔一切,願為他擔負一切罪責,他如果說出了一切真相,那麽流光所做的一切就變成了泡影。
他最終還是沒有說,他的內心矛盾,無邊的難受。
想說卻不能說道無力。
邁著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出了舒亦雲的屋子,他走到了陸笙笙的屋子,這個現在身處傳聞漩渦中心的女子,他想或許她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是流光的,不然為何舒亦雲會和她分房睡,到現在陸笙笙對他也沒有那麽親昵,舒亦雲受這麽重的傷,她竟也沒有日夜相伴。
他看到陸笙笙的大肚子,這個女子小小的,這個肚子在她身上那麽顯眼。
有一些尷尬,他們兩見過兩麵,都是門派之間的來往,卻從不曾說過話,在些許的沉默下,陸笙笙先幫他泡了杯茶。
孝越坐在凳上,拿起那杯茶喝了起來。
陸笙笙像是知道他的來意一樣,她淡淡一笑:“你此次前來穹蒼派所謂何事?”
孝越舉著杯子的手停在半空,緩緩又放下,他歎了一口氣:“為了一個傻子,這個傻子,你也認識,他叫尹流光。”
陸笙笙的身子僵了僵,她又苦澀一笑:“他傻嗎?”
“他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傻的一個。”孝越笑了笑,淡淡的,無可奈何的。
“你跟他很好嗎?你對他了解嗎?”陸笙笙問。
“他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孝越說道。
“即使別人都說他入了魔,你還把他當作朋友嗎?”陸笙笙問。
“即使他入了魔,我也會把他當作朋友。”孝越回答道。
“感情真好呢!”陸笙笙道。
“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孝越雖然心裏還在猶豫要不要問,但是卻已經說出了口。
陸笙笙知道他要問什麽,她也坦然:“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我告訴你,有些答案或許正如傳言那樣,但是你會做什麽抉擇呢?你會如何選?但是你選的那個答案又是正確的嗎?”
孝越搖了搖頭,因為有時候人在當時做的決定,過了些許日子,那些決定卻又都變成了錯的。
但是如果心堅決,那麽即使是錯的,在自己心中仍舊是對的。
所有一切隻能問自己的心。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我不知道別人心中的答案是什麽,我隻知道自己的答案。”他已經知道了答案,他朝陸笙笙微微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陸笙笙在他身後一笑,肚子裏的孩子又動了動,這孩子又在玩她的內髒了,她感覺自己的內髒癢癢的。
……
……
流光在地上爬了十公裏遠,在路途上,有幾頭野狼一直尾隨著他,緊盯著這個獵物,準備隨時把他化作肚子中的一頓食物。
流光雖然渾身虛弱無力,他知道身後有幾頭野狼準備將他飽餐一頓,他用劍撐起半個身子,他用盡渾身的力氣,微微站了起來,他的臉上全是泥土和鮮血,隻露出兩隻閃爍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圍在他周身的幾匹狼。
他拿起劍,早已準備好與這幾匹狼戰鬥。
這幾匹撩了撩舌頭,鋒利的牙齒露出了口水,口水慢慢從狼嘴邊流下來,濕了地麵,麵露猙獰地盯著流光。
幾匹狼一起朝流光發起了攻擊,一隻咬住了他的肩,一隻咬住了他的右腳,一隻手臂,手中的劍掉落在地,還有一隻準備咬住流光的脖子,流光沒時間顧及咬著他的別的野狼,他雙手抓住眼前這頭狼的脖子,狼的力氣很大,因為用力過度,他手上的青筋突起,他抓起狼,自己的牙朝它的脖子咬去,除了滿嘴的狼毛外,狼的血慢慢流入他的嘴裏,腥腥鹹鹹的味道,狼毛有一股野獸的臭味。
喝了幾口狼的血,他感覺自己的肚子裏有了些東西,他有了力量,當嘴邊的那隻狼被他咬死,他一個翻滾至劍旁,拿著劍斬殺了剩下的幾匹狼,他咬死的那隻狼像是這幾匹的狼首,狼首已死,它們都退縮起來,流光看他們畏畏縮縮的樣子,幾下極速的砍殺,狼都變成塊狀落在泥地上。
看著狼已死,他用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此時他的肚子有些餓了,聽到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他撿了一些木頭堆了起來,他鑽木取火,終於把木頭堆點了起來,他把狼塊的毛處理了一下,就用幾根細長的樹杈串起,烤了起來。
雖然沒什麽味道,但是吃完後也算飽餐一頓,他打了一個飽嗝,頓時感覺精神抖擻,他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他要極快地回到穹蒼派,因為他估算著日子,陸笙笙應該很快就要生了,他想要回去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而且他要帶陸笙笙走,他這次什麽都不管,欠舒亦雲的,他救了他一命,這也算還了。
江湖傳聞:“舒亦雲的妻子瘋了!竟然把自己的孩子殺了!”
“還不是因為那孩子是尹流光的!尹流光早已入魔!”
“可是並沒有證據說那不是舒亦雲的啊!”
“還不是做賊心虛?”
“如若不殺,那孩子若真是尹流光的,那麽那些正派中人還不一樣不會放過那孩子!”
“對啊!對啊!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可是那孩子是無辜的啊!”
“無辜什麽?在江湖中,他早就不是一個無辜的人了!他死,就是他的命!”
“年年歲歲在江湖紛爭中死去的人還少嗎?”
“陸笙笙竟然也下得去手!”
“她為了自保,也是應該的!”
“……“
剛回到縹緲峰腳下,他撐著一根樹枝,聽到一些門派中人在那談論,他一身落魄衣衫,雖那日在劍術大賽中過於出彩,現在落魄至此,估計無人可以認出他。
他聽到那些談論的內容,整個人受到了沉重的打擊,手中的樹枝拿不住,重重地掉在了地上,人沒緩過了,整個人都在顫抖,渾身的血開始倒流,前一刻他還在期待回去,此刻他的三魂七魄早已被震碎,他就那樣想座雕像一樣呆立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突然他整個人像一隻落魄的老狗一樣趴在地上苟延殘喘地喘息起來。
那些在一旁談笑的人看到一個衣衫破爛的乞丐趴在地上,一陣哄笑聲傳來,欺善怕惡,這在江湖中是最正常的事情,一個乞丐在他們眼中還不如一條老狗。
一個人走來踩在他的右手上,腳上的力量越來越大,一瞬間他手臂上的皮也被踏得失了一層,他覺得辛辣的疼,其他圍觀者看他毫無還手之意,也一起來欺負他,拳打腳踢,帶著可怕的笑聲,好似一群惡魔,可怕的人性,不,應該是可怕的畜生,也不知是哪一個人往他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腳,他本就重傷在身,此刻一口鮮血從嘴裏吐了出來。
他感覺麻木,對於疼,他失去了感覺,一個人要經曆多大的痛,人才會變得麻木不仁。
天地不仁,那他就殺盡這個天,虐盡這個地!
他眼中露出厲色,渾身黑氣裹身,黑色繚繞,他的眼中全是黑色,毫無眼白,他緩緩拔出了身後的劍,那劍雖然黑暗,卻隱隱透著一股邪氣,那些欺負他的人,此時嚇得跌倒在地,連連後退幾步,說話開始哆哆嗦嗦起來,連滾帶爬地求饒:“對不起!我們錯了!不要殺我們啊!求你!我們給你下跪!”那攤主早已嚇得丟下了手中的湯勺,不顧一切地死命奔跑,一邊跑一邊喊:“有鬼啊!有鬼啊!”除了那幾個因為害怕嚇尿的幾個人跪在地上外,還有幾個腿快的,也尖叫地亂跑起來。
荒涼黑暗的大地上就聽得人在喊:“有鬼啊!有鬼啊!”聲音來來回回,不絕於耳,飄蕩在空中。
他們看見了鬼!一個在人間的惡鬼!
就在此刻,他的臉早已跟著他的心冷了:“你得死!你得死!還有你們所有人!都得死!”他拿著劍一字一句說得那麽清楚。
他不管他們叫得多慘,死得有多難看,也不管那些逃跑的人跑得再遠,他都一個個殺了,他已經習慣了殺人,死得再難看他都習以為常。
他的臉上早已沒了表情,痛苦麻木,他隻感覺痛苦麻木。
他騎上攤邊那些人的馬,他飛奔前往穹蒼派,現在他已經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一個在黑夜踏馬而行的惡鬼,你們見過嗎?
這個惡鬼,他隻想尋一個人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