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沒防備還有這一出,便是伸手敏捷的喬安也沒機會再救。
眼看著發簪就要紮進肺葉,離楊桃最近的張存猛衝上來,一把將楊桃推開。他推開了楊桃,自己卻逃不掉了。
簪子紮下來,‘噗'一聲進了肉,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張存!”楊翠受了刺激,大喊一聲,眼淚就流了下來。她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拚命的朝他奔去:“你不能有事啊,你要有事,我們可怎麽活,我們可怎麽活?”
葉氏驚呼一聲,暈了過去。
二丫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張存,猶不服氣,重新拔下簪子還要往楊桃身上撲。
喬安一腳將她踢翻,搶過她手裏的發簪一把紮在她手掌心上。伴著她殺豬般的嚎叫,喬安鐵青著臉問她:“我喬家怎樣虧待了你,楊桃怎樣得罪了你,你竟恨她如此!”
“她該死!”
二丫憤恨的看著楊桃,揚聲質問楊桃:“你害死我兩個表姐,害得我被王嬸被家人排擠,還還得我被親爹發賣,害得我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你楊桃晚上就不會做噩夢嗎?”
“到如今,你依舊覺得是我害的你?”
“敢做不敢當的孬種!”二丫看著她,滿臉都是鄙夷:“我今天沒辦法拿你如何,可記好了。我二丫恨你,我化作厲鬼,頭一個便來找你。”
話音才落,她竟咬舌自盡。
同時自盡,還有郭淼。
那支發簪沒能要了楊桃的命,她便反手紮進了自己胸口。
鮮血噴出來的那一刻,她用盡全身力氣爬到郭老爺腳邊,留念的抱著他的腿腳,輕輕的喊了一聲:“阿爹!”
淚,流了一臉,她卻再沒有心思去擦了。
陰邪退卻,猖狂消散,倒在郭老爺腳邊的郭淼也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她仰著小臉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親爹,到最後卻是說道:“我後悔生為郭家人了,阿爹,若是有來世,我們不要再認識,不要再相見。我,不,不要再姓郭。”
郭老爺冷哼一聲,原是想將她踢開,可到底沒忍心。
郭淼卻自己放開了郭老爺的腿,她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轉過身來,她仰著頭安靜的看著楊春曉,她眼裏滿滿的全是淚,臉上卻浮現出安心又解脫的笑。
斷氣前最後一刻,她對楊春曉說:“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可惜楊春曉對她並無好感,就在她看向他的時候,他便偏過了頭。所以,他沒看到她眼中的愛慕,更沒看到她無力說出的歉意。
不過也好,人死萬事消,就這樣吧。
別再去追究郭家為什麽臨時換了人,他們當時要下套的明明是楊春曉。他鑽了郭淼的轎子,他必須得和郭淼定親,如此他肯定會被捏在郭家手裏動彈不得。
可這麽好用的棋,郭家竟然沒有用!
算了,別再追究了。別追究為什麽楊家人都出了事,楊春曉還能安然的跟著秦夫子在外講學了……
人死,萬事消!
一場審訊,要緊的案犯竟死了三個。
董縣令看著公堂上的兩具屍首,朝衙役疲憊的擺了擺手:“拖下去吧,一會兒通知他們的加家人來領屍首。”
“郭淼已經被逐出郭家,再不是我郭家的人。她的屍首,還請衙門處置。”
“至於這個丫鬟,既然已經賣身郭家,也算是郭家的人。她不但不勸著自家小姐,竟還幫著欺上瞞下,殺人害人,實在惡毒。是以,懇請大人做主,將她的屍身扔到亂葬崗喂狗!”
區區小事,董縣令自然準了!
主犯都已經伏法,從犯卻也不能輕饒。
害人性命的郭家護院被判了死刑,郭管家被判流放遼東。郭家治下不嚴、教女無方,雖不知情,也受板子二十,並賠償所有受害人的損失。
小翠和董家娘子雖也幫著下毒,可念在中途悔悟作證立功的情麵上,從輕發落。隻將二人流放黔地三年。
而楊家眾人並趙郎中,當場釋放。
眾人被解開腳鐐手銬的那一刻,心情複雜,竟沒有人能歡呼得出來。
張存傷得重,雖說秦大夫已經替他包紮了傷口。楊翠卻依舊不放心,得了自由就忙著要去醫館。
“你還對我這麽好做什麽?是我害了大家,害了咱們的孩子。”張存淚眼婆娑,悔不當初。
楊翠卻堅定的挽著張存的胳膊,她看著張存的眼神裏全都是心疼:“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是我這輩子的依靠。”
這些話,看似尋常,卻是實實在在的撞擊了張存的靈魂。
他伸手捏了捏楊翠挽著他的手,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張存回首望著王掌櫃被殺的地方,那裏還有一灘沒來得及洗的血跡。他就那樣看著,最終長歎了一聲,轉頭去過自己的日子。
楊桃原本要跟上去,董縣令卻叫住了她:“既然郭淼連縣學的案子也一並招供了,不如便去將那邊的案子一並了結了?
嫌犯一直關在縣學也不是辦法,秦夫子也回來了,他的房間作為案發現場一直鎖著也不妥當。今天便都了結了吧,梁縣也該安寧下來了。”
郭淼認了所有的罪,她將所有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她已經簽字畫押,已經自我了結。即便是知府大人過來,又還能如何?
楊桃點了頭:“那便去了結了吧。”
秦夫子不放心楊家其餘人,留下楊春曉照應。自己帶著楊桃和喬安回了縣學。
郭淼都死了,這些人自然也沒有硬扛著不招的道理。
他們是怎麽謀劃的,怎麽劫人的,又是怎樣債髒陷害的倒豆子一般,全數說了。而後,鬥敗的公雞一般磕頭求饒。
“既是沒傷人命,也是陷害未遂。那便各打二十大板,發還回家。”
董縣令仔細對了口供,而後讓他們簽字畫押。而後當著大家的麵清點贓款贓物,收繳存檔。
等一切都忙完,天都已經黑了。
董縣令作揖告辭,秦夫子相送。
楊桃看著學子幫著打掃秦夫子的房間,想著當初在這房間裏發生的事情,心裏就忍不住發酸。
“還好你們回來了,還好這個時候回來了。”她轉頭看著喬安,眉眼中是慶幸的笑。
分明是笑著,喬安看著卻無心酸。他認真的看著她的眉眼,真誠道:“對不起!”
楊桃原本想笑的,可抬頭一看見他氤氳著歉意和深情的眼眸,便無端難受起來,淚珠兒更是不受控製的往下掉。
她一哭,喬安就慌了。
他奔過去拉她的手,秦夫子卻在門口咳嗽,嚇得喬安收了動作,楊桃也紅著臉別過頭去擦淚。
“天色不早了,學堂不好留女眷過夜。喬安你送楊姑娘回家吧。”
喬安和楊桃自然感激秦夫子的善解人意。兩人朝秦夫子行禮,而後便退了出來。
秦夫子倚門看著兩人的背影,久久沒有回神。
“楊桃,您這次的救命之恩,我秦子墨記在了心上,往後一定報答。”
經秦夫子這樣一鬧,喬安再表達歉意,楊桃竟也哭不出來了。看他一身疲憊,神色憔悴,楊桃慢慢心滿意都是心疼。
她仰頭看著他笑,將經曆的一切都輕描淡寫:“分明是你們及時趕回來救了我們一家,怎麽還愧疚開了?”
“桃兒……”他站定腳步,拉著她的手認真看著她的眼睛:“那麽多要命的事,郭家那樣的咄咄相逼,你一個人扛著受著……”
“哪裏是一個人了?楊家有三房人呢,我伯伯、伯娘,哥哥姐姐們可都是豁出了性命在幫忙。還有王嬸和喬叔、師父和師叔。若不是他們,楊家早就亂了,我也挺不到現在。”
喬安看著她唇角的笑,卻越發的自責:“我該早些回來,該……”
“你若是能早些回來,又如何會拖到現在。從臨縣去湘地,便是騎快馬,一個來回也得小半個月,再要理清脈絡,和王掌櫃鬥爭,和湘地知府周旋,其中危險和艱辛哪裏是幾句話能夠說清?”
楊桃回握著喬安變得粗糙的手,心裏感動又溫暖:“可你們連趕路帶查清事情收集證據,一共也隻用了半個月。”
湘地知府收了郭家銀子,王掌櫃自認天衣無縫氣焰囂張。他們一個是官,一個有錢,要讓她們屈服,哪裏能是容易的事?
想著那些九死一生的過往,喬安也不勝唏噓。
他將楊桃摟進懷裏,緊緊的按在懷裏。他不會告訴她,就差那麽一點,湘地知府的鍘刀就砍掉了他的頭顱;他不會告訴她,湘地山匪差一點就將他逼下了懸崖;他不會告訴她,請湘地受害人家屬前來作證的時候,他已經被家屬活埋,就靠著不能扔下她不管的念頭,才硬挺到夫子和春曉來救……
在這場劫難中掙紮,誰都是拿命在博,誰都過得艱難……
可,我是男人啊,我該頂天立地護你周全。可是楊桃,我讓你經曆了什麽,我……
“喬安!”楊桃靠在他懷裏,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整個心就充實而安然。她伸手緊緊環住他的腰,緩緩的道:“夫妻,不就該同甘共苦、想扶相持嗎?過往的那些磨難,不都是我們堅貞情感的見證?”
她說:“喬安,能和你風雨同舟,那是我的榮幸!”
“能得你風雨不棄,那才是我的福分!”喬安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苦難皆是過往,同心便是甜蜜。
月色爛漫,兩人十指緊扣,一步一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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