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梁縣實在不太平,即便董縣令這邊用盡法子瞞著,卻還是驚動了知府大人。於是,知府下了文書,即刻啟程來梁縣破案。
文書送達的時候,董縣令當即就黑了臉:“這是我梁縣的事情,董某人才是梁縣的父母官!”
送書的師爺有些尷尬,頂不自在的作揖道:“大人息怒,知府大人先前傳了指令要你五天內破案。可這案子拖了小半個月,到現在城內還陸續死人,這光景,也由不得知府大人不插手啊!”
“什麽時候讓我五天內破案了?”董縣令有些懵,他要真接到過那樣的文書,怎麽可能不緊著辦;怎麽可能給自己留下這麽大的隱患?
一看董縣令的表情,師爺就更為自己捏了把冷汗。
他匆忙跪倒在地上,囁嚅了嗓音道:“屬下失職,沒有再提醒老爺。”
“果真傳過?”
董縣令差點氣吐一口老血,他一腳踹在師爺當胸,直踹得他在地上幾個翻滾:“到底怎麽回事?說!”
師爺嘴裏一陣腥甜,卻不敢吐,隻將一口血強吞下去,而後回稟道:“大概是十天以前,那天您正和大少爺置氣,還對大少爺動了家法。文書傳來的時候您正忙著,就讓屬下壓在書桌上你隨後再看。”
提起這個,董縣令倒也想起來了。
想起這事,自然也就想起了董書含。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再氣也是心疼,於是問道:“他的的傷如何了?還是不肯用藥,不肯吃飯?”
師爺也跟著歎息:“大少爺的性子……哎,老爺有空還是再和大少爺好生談談吧。為了外人鬧成這樣,實在不值。”
董縣令掀著眼皮看他一眼,半晌後才擺手讓他出去。
就知道提大少爺準沒錯,這不就躲過了一劫!師爺暗自送了一口氣,恭敬的退了出去。
董縣令緊著處理了十來宗證政務,而後喊牢頭來問了楊家的案子如何。
“一家子都是硬骨頭,楊老三被捂得暈厥過去十多回;那葉氏心疾也總犯,昨天夜裏還差點沒緩過來。那張存和楊翠就更不消說了,隻顧著給孩子留條活路,也咬牙扛著折磨。”
“所以,這麽長時間以來,竟是毫無收獲?”
縣令一拍桌子,牢頭就惶恐的跪在了地上,磕頭道:“那楊桃狡猾,又熟讀醫書藥典、律法暗宗。那些不留痕跡的刑罰一不小心就要出人命,看著慘烈的又難免留傷,屬下們實在也是沒法子。”
“旁的動不得,葉氏和楊翠也動不得?”董大人恨鐵不成鋼的拍了桌子,厲聲喝道:“我看那姓楊的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從楊翠開始,今晚上本官就要結果。”
牢頭瑟縮了一下,遲疑的問:“動大人還是孩子?”
董縣令瞪那牢頭一眼,滿臉都是嫌棄:“辦不好,你提頭來見。”
“大人……”
“滾!”
董縣令翻臉,牢頭也不敢在多言語。隻愁眉苦臉的退了出去,走到院中無人處,卻是回頭不服氣的瞪著董縣令書房的方向,唾道:“明知道楊桃緊咬著呢,讓我去動人命?這要沒事,就全都是你的功勞,出了事,卻是是老子自作主張?我呸!”
恰巧一個小廝拎著食盒轉過回廊,牢頭趕忙就禁了聲。
可看著小廝去的方向,他卻立馬有了主意。
牢頭緊趕兩步追上了小廝,而後笑道:“老爺讓我去看望大少爺,順便請教些學問。不如你回去歇著,我順道便伺候了大少爺用膳?”
如今大少爺和老爺置氣,不用膳不喝藥。每次將送去的東西再拿回來,他們都要受管事的一頓喝罵。這會兒有人替自己的差事,那小廝正求之不得。
於是將食盒塞進牢頭手裏,拜托兩句便就跑了。
借著送飯,牢頭順利的見到了董書含。
求著董書含遣退了屋中下人,牢頭一曲膝就跪在了董書含床前:“求大少爺救命!”
“怎麽回事?”
牢頭便將董縣令剛才吩咐的事情說了,而後才道:“便是大人十惡不赦,遇到懷有身孕的婦人也要等她生產再行刑罰。如今要我親手處理掉一個孩子,甚至要大人一屍兩命,我哪裏能做得出來?”
董書含冷眼看著,安靜聽著。雖看頭區區牢頭對他的算計,卻更心痛親爹的作為。
“大少爺,您最慈悲,求您幫著勸勸老爺吧。梁縣的人命官司這些天就沒斷過,鬧事的百姓也越來越多。眼看著知府大人近幾天就要來了,我區區草芥,能為大人肝腦塗地那也是我的福氣。可若是讓知府挑出了大人的錯處,那……”
“知道了,我爹那裏,我會去勸。”
“那楊翠那邊……”
“先不要胡來,後頭要怎麽做,你隻等大人再下指令便是。”
牢頭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磕頭後便就走了。
他剛一走,喬繡就黑著臉從內間轉了出來,提了裙子就要走。
“好好的這是怎麽了?不是來給我治傷的,不治了?”
喬繡冷笑著看他,那眸光冰刀子一樣:“不治了,你們董家這樣的,就該痛死病死!”
她說完就走,路過董書含床邊的時候,卻被董書含緊緊攥住了袖子:“就這點胸懷氣量?為著幫你救楊家人,我都被我爹打成這樣了,還用絕食拒醫威脅人了,你還不滿意?”
說起這茬,喬繡心裏萬般的氣也都散了。
她上次聽楊桃的勸來要檢討書,和董書含相談甚歡。之後她察言觀色試探替楊家求情,想請董書含救楊家的人。
董書含被纏不過,答應去和董縣令說一說。可走到窗外,卻恰好聽見仵作對城中死者的檢查報告。
那仵作不過稍稍替楊家開解了幾句,便被狠狠斥責一通。
仵作不服氣,頂了一句嘴道:“醃菜有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舉成百姓大多知曉,楊家醃菜鋪子也早就關了門。這時候連著三四家人因為吃醃菜中毒身亡,哪裏還能怪罪在楊家身上?”
董書含原本是被喬繡纏不過,過來走走過場。可一聽這事,心就沉了。
等仵作出來,他仔細問了經過,而後道:“打從楊家醃菜案子出來,多少人因此喪了命?”
“前前後後,怎麽也有十來個吧。再這樣下去,隻怕都沒人再敢吃醃菜了。”
董書含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終還是進去勸他父親。
那一天,董縣令氣極打了董書含板子,並勒令他再不許插手政務上的事。
董書含苦勸無果,於是絕食抗議。
他當時想的不過是做人的良心和底線,他那麽憤怒,也不過是因為他知道其中內情,知道這醃菜案的來龍去脈。
董書含是怕自己逐步喪失良心,活得再不像人。喬繡看著被打得血肉模糊抬回來的董書含,卻感動得一塌糊塗。
如今看董書含也是一臉愁容,喬繡也不好再耍小性子。隻看著他的眼睛無助的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該對你發脾氣。可楊翠姐他們怎麽辦啊?大少爺,我求求你了,你無論如何說服縣太爺吧。無端害命,那是要遭報應的。”
一句遭報應,在董書含腦中轟然炸響,好半天都沒能緩過神來。
“福貴,去請老爺過來。就說我摔打了藥碗,正尋死呢。”吩咐完小廝,又叮囑喬繡:“你先走吧,注意點牢那邊的情況,要是有個不好趕緊進去救人。”
他將腰間的於牌扯下來塞進喬繡手裏,道:“這玉牌便是代表我的身份,你自己相機行事,快走吧。”
郭家得到知府要來梁縣的時候也有些著慌,大家長宣了郭淼來問情況,得知還沒能將楊桃收服的時候一耳光就扇了上去:“再給你三天時間,必須把事情給我辦妥當。”
從堂屋出來,郭淼反手就扇了二丫:“你不是最有辦法嗎?怎麽沒逼著楊桃,反而還讓她有了洗清罪名的機會?”
二丫被打得一踉蹌,站穩了又緊著跪下認錯,順便請示道:“楊桃那邊奴婢已經布置妥當了。隻是時日尚淺,怕一擊不成打草驚蛇,所以想再等兩天。”
“再等,再等下去倒黴的就是我們了。”
郭淼凶狠的瞪著二丫,陰沉了嗓音道:“現在、立刻,馬上就動手。明天之前,必須讓楊桃臣服!”
“好!”
當天下午,楊桃正在藥鋪幫忙,喬繡突然心急火燎的衝進來,拉了楊桃就往外衝:“不好了,楊翠姐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聽著喬繡的聲音都帶著哭腔,楊桃腦中也是嗡嗡直響:“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楊翠姐挨了板子動了胎氣,再不去救,隻怕要一屍兩命。”
楊桃身上一軟,差點就摔在了地上。
兩人風急火燎的趕到大牢門口,卻是如何都進不去。喬繡第無數次拿出董書含的玉牌,無數次的被守門的衙役視而不見。
楊桃急得要硬闖,七八衙役立馬圍了上來,毫不猶豫的將鋼刀架在楊桃脖子上:“楊家這是要造反?”
正僵持不下,二丫扶著郭淼走了過來。
問明白是怎麽回事,郭淼便笑嘻嘻的看向楊桃:“我倒是有法子讓你進去就那對母子,楊大夫願意聽一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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