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三皇子摩挲著喬安丟下的那柄弓箭,不自覺輕吟出這麽一句。
彼時,暗衛黑影剛像三皇子回稟了牢中的情形。
“秦子墨看人的眼光準!”
三皇子放下手中弓箭,本就肅穆的眼神更加嚴肅起來:“放出風去,就說本王已經快摸到翠香的底兒,西域毒藥一事也快有線索了。”
黑影黑影訝異的睜大了眼睛,不過片刻又將情緒隱了下去:“是!”
“你覺得本王不該這樣做?”
“屬下不敢!”
“說說看,為什麽覺得這樣做不對?”三皇子將弓箭從新擺好,然後認真看著黑影的眼睛:“實話是活,否者軍法侍候。”
黑影跪了下來,他沉默半晌而後還是說了實話:“屬下隻是覺得可惜了楊桃和喬安。這消息一出,安知府肯定會迫不及待的殺人滅口快速結案。而且,打草驚蛇,於殿下您也是大忌!”
“可惜?”
三皇子哈哈一笑,神色間全是興奮和歡喜:“換做是你,可能應付不了安知府的手段。喬安和楊桃聯手……綽綽有餘!”
至於打草驚蛇?他如今要做的就是打草驚蛇。不將蛇從草叢中驚出來,他這個捕獵者怎麽好抓?
“下去辦吧。密切注意牢中動向。”
黑影領命離開,三皇子又追著他的背影補充了一句:“相機行事,盡全力保護他們安全。”
第二天,安知府就得了信。
當他知道三皇子快追出西域毒藥來源的時候,嚇得直接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兩個丫鬟將他扶起,他卻又打翻了麵前的茶盞。
“上麵的人,已經暴露了嗎?”他一張臉煞白,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
西域奇毒的來源途徑幾乎驚天,若真被三皇子查出來,那便當真是萬劫不複。
“暫時還很安全,可若是任由三皇子查下去,隻怕早晚要出事。”來人覷了安知府一眼,歎道:“趕緊將事情妥善處理好吧,若是不然,隻怕不等三皇子動手,上麵的人就先解決了咱們。”
“三皇子既然不知趣,不如……”他比劃了個砍頭的動作,目光種凶相畢露:“解決了他,便什麽事情都沒有了,若是不然,總是養虎為患。”
“糊塗!”
來人突然挺直了脊梁,渾身張揚了嚴厲和責備:“七子奪嫡的關鍵時候,三皇子在蜀州地界出事。你不想要腦袋了,殿下還想要江山呢!”
當今聖上子嗣單薄,對子女向來疼寵。三皇子雖然不是皇帝最喜歡的一個,可若當真在外喪命,也絕對是致命一擊,雷霆震怒。
如此一來,豈不是給了別人攻擊太子殿下的機會?趁著這個機會,太子要損失什麽,無可估量。
受此一喝,安知府也清醒過來:“我也是一時糊塗,先生您別往心裏去。”
先生哼了一聲,端起茶盞呷了一口,好半晌才緩了臉色接著道:“三皇子向來昏聵,這次之所以窮追奸細和毒物一事,無非是因為這些威脅到了他的性命。”
“還有兩天時間,你盡快結案,給他一個說法。隻要你的理由不是太離譜,想來要糊弄也不會太難。”
安知府趕緊稱是。
當天晚上,被楊桃救過來的兩個衙役就毒發身亡。
三皇子親自帶了仵作過去驗屍,得出的結論是:“楊大夫隻是控製住了毒性,餘毒並沒有得到清理。牢中濕毒剛烈喚醒餘毒,所以毒發身亡。”
“楊大夫醫術高明,怎麽可能連清沒清餘毒都不確定?你再好生看看,莫出了紕漏才是。”
“高明?”三皇子嗬一聲笑了出來,姿態說不盡的諷刺:“若是沒有記錯,梁縣還有人正在狀告她醫死了人!”
說完他便鄙夷的轉身,很不耐煩的吩咐:“一個案子拉拉雜雜到現在也審不清楚?你若是幹不了,本殿下便換人來審。”
安知府趕忙跪了下來:“殿下息怒,下官已經有了眉目,這兩天就能結案。”
“快一點,出來大半個月,父皇還等著本王回京複命呢。”
他著急走,簡直太好了!
“要查清楚案子,隻怕還得提問殿下身邊的人。”
“隻要與案子有關,當審就審。”
三皇子走了,安知府望著牢中的楊桃和喬安,突然就笑了。
當天下午,安知府就傳了周雪若過來問話,當然也少不了她中毒當天接觸過的所有人。
那一天,刑室的動靜很大,楊桃在外麵聽著也很有些膽戰心驚。
安知府從刑室出來,又特意去了楊桃所在的牢房:“你的同伴顯然沒有你有骨氣啊,還沒怎麽用刑,這就已經招了。”
楊桃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轉瞬間臉上又掛了譏諷的笑:“你兒子倒是得了你的真傳,風流倜儻。這些日子,想來是苦不堪言吧。”
“果然是你動的手腳。”安知府一張臉黑了個透,眼中火光大盛。
楊桃聳肩一笑,亮閃閃的眸中全是了然和嘲笑:“少以己度人,作為大夫,我楊桃對得起天地良心。倒是你兒子,就那麽迫不及待,連半個月都忍不了?這樣的人品心性,倒和畜生無異。”
不僅治壞了他兒子,還當麵嘲笑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安知府眉毛一凜,拿手指著楊桃鼻子大聲責罵,動靜之大,整個牢房紛紛側目。
正不解恨的要用刑,手下突然來報:“三皇子要查閱案綜,晚上還要旁聽大人審案,此時正在大堂候著呢,請大人過去。”
安知府衝著楊桃直磨牙,最後卻也隻得離開。
或許是因為三皇子晚上也好旁觀審案,今晚上送來牢飯簡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左鄰右舍的難友都歡呼起來,搶食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直被‘關照’的楊桃和喬安也終於迎來了正常點的飯菜,雖然紅燒肉比隔壁牢房的少,雞蛋沒有隔壁牢房的大塊,素菜也沒有別的人綠,可到底是熟透了的飯菜啊。
聞著香噴噴的飯菜,楊桃的唇角都忍不住翹了起來。
喬安將自己碗裏的肉一股腦往楊桃碗裏撥:“快吃吧,托三皇子的福才有這一頓。”
楊桃又將肉給他夾回去,腆著臉笑得幸福又靦腆:“你也吃,我傷好得差不多了,你也得養身子才行。”
隔壁幾個犯人為了塊肥肉都打過兩輪了,楊桃和喬安還在彼此推讓,誰都不肯吃那僅有的兩塊肉。
“一人一塊,誰都不許再推了!”楊桃將稍大的一塊放喬安碗裏,自己夾了小點的一塊往嘴裏送:“一起吃!”
“你身子弱……”
楊桃眼睛一鼓,臉色就板了起來:“喬安……”
“好,我吃,你別生氣。”
喬安張小口去咬肥肉,將肥的吃完瘦的留給楊桃,如此,她總不會再說什麽。
可肉才剛到嘴邊,突然一股大力襲來,將筷子連著肉打翻在地:“別吃,有毒!”
看著滾到牆角的肉,楊桃頭皮都是發麻。她仔細翻了碗中剩下的飯菜,越翻越是心驚:“今晚有得挨餓了。”
喬安的神色也凜了起來,他環顧四周,確定楊桃的反應驚動旁人,這才鬆了口氣。
“別聲張!”
他朝楊桃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的問她:“什麽毒,能留下證據嗎?”
“能!”
不用多做點撥,楊桃已經開始處理。她從牢房的稻草堆裏找到兩株不起眼的草,用特殊手法往盛飯的碗上一抹,原本發灰的粗瓷碗就漆黑一片。
“頭一天狀告安知府草菅人命,這個碗能說明是現在給咱們下的毒?”
楊桃鄭重點頭:“能!隻要有霧夢草和七色花,這個碗就會說話。”
喬安朝楊桃豎了大拇指,而後將碗妥善藏了起來。
他們餓了一夜,安知府也等了一夜。
可天都快亮了,他還沒等來喬安和楊桃暴病身亡的消息,雙眼也跟著跳個不停。
心裏實在不安生,索性穿了衣裳去牢中探看。當看到喬安和楊桃還好好的睡在牢中,那股預感越發強烈。
“被發現了!”
“飯菜裏根本沒毒,和監牢裏的屍草混合才能配出致命的毒啊。就這樣,楊桃也發現了?”
安知府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現在才明白:喬安和楊桃雖然隻是地位低賤的草民,可實在棘手得很,不該招惹。
可走到如今這個地步,他哪裏還有回頭路?
罷了,死道友不死貧道吧。
第二天一早,安知府早早升堂。首先查的是周雪若中毒的案子。
楊桃都做好了抗爭的準備,誰知才被帶上公堂就已經真相大白:給周雪若下毒的竟然是周雪若從梁縣帶過來的貼身婢女,就因為周雪若拒絕了將她許給安知遠當妾室,她懷恨在心。
毒藥也有了說處:當初搜查翠香房間的時候,她因為好奇私藏了毒藥。
恍然一看,多麽的合情合理。
丫鬟一畫押,安知府立馬判刑:“亂棍打死。”
楊桃將丫鬟眼中的絕望和悲哀看得清楚,也將周雪若那一句‘罪該萬死’聽得真切。
她冷冷的看著高高在上的安知府以及鬆了口氣的周雪若,拳頭不自覺在袖中緊捏:“在這些人心中,人命究竟是什麽?百姓當真是玩物?”
總有一天,你們會有報應,這一天,不會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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