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主管謀略的師爺,三兩句話就消除了喬康成對他的戒備之心,歡歡喜喜的將他迎進了屋。
杜來順先過了重禮,而後拱手朝喬康成道喜:“我們老爺對喬安這才子青眼有加,屬意收他為幹兒子,好生培養。當真大喜!”
喬康成有些懵:“周縣令,收喬安當幹兒子?”
他可還記得在牢中遭的大罪,以及在公堂上受的重刑。雖說心裏對安知遠的恨意更重,可這麽個為虎作倀的縣令,能是什麽好東西?
杜來順將他的不滿看在眼裏,拉了他的手哈哈一笑:“這樣的好事你莫不是還想往外推?在牢中吃了苦吧,恨安家人吧,沒出息恨能如何?人家說把你抓進去,隨便找個由頭就能將你辦了。”
“這兩天那禍害回了州府,過兩天再來呢?你不找個靠山,他再對你家出手,誰能幫你?”
喬康成抿著唇不說話,杜來順便又勸:“以往我家老爺和你們沒瓜葛,自然得討好上司。可喬安要成了他幹兒子,他還能不撐腰?別看我家老爺隻是個縣令,在京為官的兄弟可不少,舅老爺還做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他想保什麽人,沒有保不住的。”
“喬安有才,可沒有路子,沒有權勢。就憑他自己,憑你家那個小藥鋪子,他能爬起來?這世上有能耐卻考不重的多得很;考中了不被重用的更是數不勝數,你家喬安……”
杜來順別有深意的幹笑兩聲,回轉身坐到一旁喝茶:“你自己看著辦吧,天下才子多得很,老家老爺想培養人那還不一抓一大把。”
喬康成也坐下來喝茶,他看不上周縣令,可師爺說得也在理。
“培養喬安,周縣令有什麽條件?”
“聰明!”杜來順衝他豎了大拇指:“明白人就該把利弊全都搞清楚。”
“也沒有什麽條件,認了州縣令當幹爹,就該有當兒子的本分。你將喬安交給我家老爺,喬安的婚事之類的就也少插手。”
喬康成才剛皺眉頭,杜來順便又笑了:“就你家這情況能給喬安說什麽好親?我家老爺認識的哪個能是白身,還能委屈了喬安不成?”
喬康成想著也是這麽回事,於是點頭:“那往後便勞煩周老爺教誨了。”
杜來順在心裏不斷陰笑,麵上對喬康成卻是一派欣賞:“喬安有你這樣會打算的爹,真是他八輩子才修來的福氣。”
“我回去給老爺報喜,家裏有這麽大的喜事,肯定得廣發請帖熱鬧上一天。你和喬安也好生準備一下,到時候咱把事情辦得圓滿一些,讓周圍的權貴大戶都認識認識咱喬公子。”
兩人又商量了下拜親的細節,等一切都妥當了,杜來順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晚上喬安一回來,就覺得家裏的氛圍不太對。
他看了眼桌上很是豐盛的菜品,不解的問板著臉的王嬸:“怎麽了阿娘?”
“別理她,你娘就是婦人見識,不知道好歹。”喬康成一把拉過喬安,將他按在桌邊坐了,又親自給他倒了杯果酒:“喝點!”
喬安沒敢動,他不安的瞥了阿娘一眼,又看他爹:“什麽好事能讓我娘氣沉了臉?爹你還是先說事吧,不然我也吃不下。”
喬康成便把事情說了,而後一臉期待的看著喬安問:“你說這是不是好事?若不是祖上積了德,哪兒那麽容易就能和戶部……”
“你答應了?”喬安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爹:“人家賣兒賣女好歹還收幾十兩銀子,你光聽對方幾句好話就將我賣了?”
“說什麽呢?”喬康成瞪著喬安,粗喘了氣紅了脖子。
“我不拜什麽幹爹,我這輩子要走怎樣的路我自己明白。”
喬安說完就負氣要走,氣得喬康成一耳刮扇在他臉上:“我和州縣令都說好了,你敢給我犯渾。”
從牢裏出來,喬安就覺得他爹變了,功利心太強,腦袋也不如以往清醒。他近來又忙又累沒心情和他理論,於是隻看了他爹一眼,悶頭走了。
他想息事寧人,喬康成卻不依不撓。他追上去攔住喬安,厲聲問他:“你到底去不去?”
喬安皺眉,不說話!
“想不明白就去祠堂跪著,多會兒想明白多會兒再出來。”
喬安便去了祠堂。
夜深人靜的時候,喬平揣了兩個饅頭偷偷過來看喬安,見他躺在三個蒲團連成的地鋪上睡得香甜,忍不住都笑了。
他將喬安搖醒,而後將饅頭塞到他手裏:“吃點東西再睡!”
喬安感激一笑,接了饅頭猛啃。
喬平盤腿坐在一側,不解的問他:“和周家搭個幹親其實也沒啥,你做什麽非要擰著不幹?”
喬安細細的嚼著饅頭,偏頭對著喬平一笑,並不說話。
商人不過求利,官場求的卻是名利。周縣令在名利場中攀爬,能讓自己做了賠本生意?培養倒要真的,可培養的不是幹兒子是傀儡,是工具!
以父子的名義將他綁在手裏,喬安有一點不聽他的就是大逆不道。再將喬安的婚事綁在手裏,往後指不定要拿他去討好誰,拉攏誰。
折騰完喬家再來算計他喬安,真當萬物是芻狗,由著他玩弄驅使?
喬安在祠堂‘跪’了兩天,第三天傍晚終於對喬康成服了軟:“兒子聽憑父親吩咐!”
喬康成欣慰的笑了起來:“當爹的總不會害你,你想明白了就好。今兒個好生養養,明天一早咱們上周府吃酒認親去。”
喬安一副認命的模樣,乖巧的出去吃飯、看書。
第二天一早,父子倆收拾齊整去了周家。
周老爺早上起來就讓麻雀拉了一腦袋便便,他總覺得這是個不好的預兆,於是將喬安屈服的細節來回問了好多遍。
總也沒找到什麽破綻,到底還是耐著性子讓繼續。
沒多一會兒,城裏最有名的大廚就位,賓客也帶著賀禮紛紛過來。
喬安遠遠就看見周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他挑唇輕輕一笑,跟著他爹進了周家的門。
周縣令見喬安打扮齊整的來了,懸著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
“想通了?”周縣令悄聲問他。
“想通了!”他一本正經的答。
“一會兒的認親禮很隆重,當著大家的麵,萬莫要出半點差錯。”
喬安點頭答應,周縣令便從懷裏掏出封信讓他簽字:“往後既然在一條船,你也拿出點誠意,將這個簽了吧。”
紙上文章,和楊桃先前簽的一樣。喬安粗略掃過,當看見結尾處的楊濤二字時,唇角抿出個會心的笑。
這丫頭,真行!
他接了筆,毫不猶疑的寫上自己的大名,放筆的時候卻不小心掃翻了茶盞,伸手去救的時候手按到了剪刀,食指就帶了傷。
“周大人見笑了。”喬安將茶盞放好,食指按了印泥便蓋在了名字上:“您看這樣成不?”
周大人仔細查看,而後拍著喬安的肩膀大笑起來:“你好生歇著,一會兒的宴會精神頭飽滿些。”
原還以為他隻是想利用喬安,現在才知道是幫著安家擦屁股。將喬安綁在自己手心,安家陷害趙郎中和喬康成的事情,不就再也翻不了案了嗎?
倒是算計得好!
喬安喜怒不顯,安靜的坐在客房看書,等著一會兒師爺來叫他赴宴。
或許是怕出亂子,先前一直有人在暗處看著喬安,打從喬安簽字畫押,暗處的人倒是撤了。
周家的事情辦得很順利,宴席也熱鬧得很。設好禮堂賓客就位之後,師爺來請喬安卻發現喬安不見了。
前麵司儀還在侃侃而談,場麵氣氛都熱烈得很。
大夥兒都朝周縣令豎大拇指,讚揚他是青天老爺為喬家洗清沉冤,有讚他慧眼識珠,收一麟兒,往後必然前途不凡。
司儀舌燦蓮花,將周縣令和喬安還誇一頓之後道:“有請周大人上坐,請喬公子入場,行禮!”
他一連喊了三四回,也沒見喬安出來。強忍著尷尬再喊‘喬公子入場’,卻見師爺急匆匆從後堂出來,覆在周縣令耳邊說了些話,周縣令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起身就往後堂走。
師爺朝滿院的賓客作揖行禮:“喬公子突然發病暈倒,情況緊急,今天的儀式到此為止,還請列位諒解、海涵!”
他話音剛落,就見天上洋洋灑灑的落下紙片來,有人撿起紙片一看,就見上麵寫著‘道貌岸然, 偽君子,強為人父,強權欺壓’等詞語。
書順著紙片落下的地方一看,就見喬安坐在房梁上,揚手將無數紙片往賓客堆裏撒。
“喬公子不是突發疾病暈倒了嗎?”
“別的詞兒咱或許理解不了,這強為人父……”
大夥兒彼此看看,知道大家想到了一處,相視笑笑,匆忙離開。
也有那和周家麵和心不合的人,當著周家人的麵就譏諷出來;:“不是青天大老爺嗎?怎的你給人家申了冤,人家倒還不領情?也是,咱可沒見過一來就將疑犯打得死去活來,逼得人家屬強闖公堂的青天大老爺。”
“還說放下身段和喬安辯駁,兩人秉燭夜談才分析出了案件破綻,由此對這後生賞識得很,起了收為子女的想法。可要辯駁怎麽不上公堂,這中間的貓膩兒,嘖嘖……”
這些人本來也又身份臉麵,周家人就是不樂意聽也得聽著,就算是憋出內傷,也得憋著。
師爺派人上房去捉喬安,喬安縱身一躍便跳上了後院槐樹,沒等周家的人追來,他早翻院牆跑了。
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敢拿喬康成做筏子眼看著他趁亂往往溜了。
周縣令偷雞不成蝕把米,當場氣吐了血!
同時吐血的還有遠在蜀州府衙的安知府,小半個月過去了,他最為寶貝的小兒子還是不能人事。能請的名醫請了個遍,可就是不見好。
安知遠讓他來梁縣綁楊桃,可轉眼就得接三皇子和吏部侍郎大駕,他便渾身是膽也不敢這時候胡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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