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不行吧!”大伯娘是真急了,大伯父拉扯了她好幾下都沒能阻止了她發飆。
“你平時就偏心老三,先前你說讓他家多種一畝地咱們也都認了。可憑什麽他地裏都是馬上能換錢的時蔬,我們地裏就是才剛種下的稻苗?”
阿奶冷哼一聲,悶著嗓子道:“要嫌地少,你再尋摸著去租點不就行了?”
“娘怎麽不讓三弟再去租?今年租地的糧食都交夠了就多分給他,明年自己出租金了就讓我們自己租?娘,這地……”
眼看著連阿爺都變了臉色,大伯父急得衝大伯娘喊:“你給我閉嘴!”
大伯娘被丈夫這麽一吼,委屈得滿眼眶都是淚。她直愣愣的看著大伯父,淚珠兒成了串往下掉。
“菊香,你是大嫂,你得有擔當。你明知道三弟負擔重,來錢的路子也少,咱們當大的讓著他……”
“不是讓!”
老太爺拿煙杆猛然敲了桌麵,瞪著楊老大道:“這麽多年,你們心裏有什麽鬼你們自己不知道?除了老三,你們一個個藏了多少私房錢?老三一個月交出來兩吊錢,你們一個月多交了多少?
口口聲聲老三拖後腿,老三拖了你們什麽後退?你們一個個揣著銀子藏私,老三可私藏了半個子兒?
這地,要分平了也行。讓人去你們屋子裏搜,搜出了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分。咱們連房子連地都分平了。”
一家子人又都跪下了,大夥兒一個勁的磕頭,求老人消氣。
大伯娘埋著腦袋不敢吭聲,阿爺眼風從幾個兒子臉上掃過,指著二伯父鼻子問:“你說,那三畝地給老三行不行?”
“行,行,兒子同意。”
大伯父也趕緊表態:“爹你別和個婦道人家置氣,她做錯了,回頭兒子教訓她。”
“那就這麽定了,都給我滾出去。往後按時把銀子給我送過來,晚了一天,我自己上你們屋裏翻去。”
楊老三覺得錢和地都燙手,他想開口將多的一畝地還回去。
楊桃拉了她爹就走:“有什麽話回頭再說吧,阿爺阿奶都累了,讓他們早些休息。”
她就是不讓他爹退田地,不是口口聲聲說她家占便宜拖後腿嗎?這一次她就明明白白的占!
回了屋,葉氏就拿熱毛巾為楊桃敷臉,心疼道:“打疼你了吧!”
楊桃接過毛巾自己敷著,衝她娘擠眉弄眼的笑:“這一巴掌挨得值,若是不然,咱家可成二伯父和離的罪魁禍首了。”
“老二一家,也實在是不像話,你看將二老氣成什樣子了?老娘就留了七百文錢傍身,就七百文錢。還有那米缸,說是明天給咱們三家分了。
這是什麽事,什麽事?”
楊老三氣得摔了錢,坐在桌邊硬拍桌子。
楊春曉湊到楊桃邊上,悄聲問她:“真分了?二伯娘真是個女中豪傑!”
“分什麽分?是各管各的錢袋子,家沒分。”
楊桃過去將錢撿了起來,四吊錢遞給她娘:“先收起來。”
而後又將剩的一吊遞給她爹:“明天悄悄給阿奶送回去,你的心阿奶會明白。”
楊老三接了錢,坐在椅子上發呆。楊翠給爹娘倒了茶,楊春曉貓過去勸阿爹:“分了家也不妨礙咱們孝順老人啊!以往錢捏在他們手裏,可家裏一大攤事要他們操心,家裏要花銀子的地方多得很,揣著錢他們也不敢花不是?”
其實楊老三也早就想分家,可剛才看這爹娘那模樣,他心裏難受。
如今兒子這樣勸他,他收了脾氣,擺手道:“不早了,都歇著去吧。”
楊春曉沒走,摟著他爹的肩膀道:“你真別多想,我阿爺阿奶就是氣幾天,等氣過了就知道好處了。一個月光拿銀子不用受累,家裏的事情也不用多操心。多好!”
楊桃也附和:“往後咱們吃好的就給二老送,咱們添新衣就先給二老添;住在一個院子裏,二老受不了委屈。”
“就是,爹你有閑心擔憂二老,都不如先擔憂擔憂咱們自己。”楊春曉喝了口水,歎著氣道:“咱們手裏隻揣了四吊錢,可光欠喬二哥的就有五兩多,往後每個月還得給阿奶半吊錢。除開家裏的花用不說,咱們自己的日子可怎麽過?”
“再有半個月,地裏的菜不就能賣了?”
“也是,隻要菜能賣出個好價錢,咱家的日子也還能過。”楊春曉放了心,打著哈欠往回走:“都睡吧,子時都過了三刻了,明天都還有事呢。”
楊桃叫住了春曉:“你先別走,還有事兒呢。”
所有人都不解的看著楊桃:還有什麽事兒?
楊桃頓了半晌,認真道:“咱們送春曉去念書,不打雜了!”
“什麽?”
楊春曉直接蹦過來摸他姐的腦門:“姐,你瘋了吧?我在私塾好好的打著雜,一邊掙錢一邊念書多好?發什麽瘋要專門花銀子當學生?”
你當咱家很有錢?我都花了,你們吃什麽?
楊桃打開楊春曉的手,認真的看著她爹道:“喬安的錢咱們可以慢慢還,春曉的事情卻是耽誤不得了。
您是做過學問的人,知道考功名多不容易。春曉今年都十二了,再不花功夫用心學,隻怕要耽誤。”
“耽誤不了,姐,我會用心的。”
“就不是用不用心的事兒!”楊桃擺手不許楊春曉再說話,轉過頭接著對她爹道:“旁人一心一意十年寒窗都考不出個秀才,咱家春曉一邊打雜一邊偷學就能考舉人考進士?他要是真想走仕途,那就用了心好好的去學;要真抱著僥幸撞大運,我看還不如趁早去學門手藝。”
楊春曉聰明,刻苦,一邊打雜一邊偷學做出的文章也有看頭,不過也僅止於此。要將他的文章拿出來評比,最多就能評個中等偏下。
楊老三自己是經曆過的人,知道楊桃說得在理,卻也犯難:“咱家的情況……”
“我下個月去鋪子幫忙,一個月能有八百文;阿姐和阿娘刺繡一個月有一吊半,地裏再出產一些,咱們再省著點,春曉讀書沒問題。”
“那欠喬安的錢?”
說起喬安,楊桃心中全是虧欠。她沉默半晌,堅定道:“喬安不缺這五六兩銀子花,咱們先欠著他。利錢咱們算清楚,等手頭寬裕了連本帶利的還他就是。”
“那就這麽定了,明天一早我去和喬先生說。八年同窗,他應該會給我這點臉麵。”
“爹,我……”
“你往學問上多下功夫就是報答我們了,等考上廩生,就再也不用家裏負累了。”
楊春曉沒再強,他站在中間給家人端正的鞠了個躬。腰彎下去的那一刻,他在心底暗暗發誓:他若不考出個名堂來,不得好死!
楊翠過去扶他起來,拍著他肩膀道:“銀錢不用你操心,我一天再多繡一個時辰,一個月就能再多拿半吊錢。”
楊桃過去挽住阿姐的手,意氣風發的笑了起來:“我還會采藥呢,閑暇的時候采點藥賣,也能掙點銀子。要是運氣好弄著靈芝、人參啥的,說不定還發家致富了呢。”
她的聲音總有讓人放鬆的能量,大夥兒笑著打趣了楊桃一陣,也就各自歇了。
這一晚上,楊家所有人無眠。
楊桃和楊翠躺在床上,也是興奮得睡不著覺。
“桃兒,我真高興。從今往後,再沒有人能指著咱們腦門罵拖油瓶;再沒有人能斜著眼睛看咱們,總覺得能高咱們一等。”
“我也高興!”楊桃將頭靠在她姐的肩膀上,嫻靜的勾畫著美好的未來:“曉兒聰明又肯用功,肯定能有出息。等我再學成了,咱們家也開間鋪子。到那時候,爹當賬房先生,你和娘也不用再熬眼睛繡東西。”
“那你快點學,我還等著享你的福呢!”
楊桃便輕輕笑了起來:“你享不了我的福,等忙完了這陣把家裏的事情理順,咱娘也該給你尋摸如意郎君。你呀,就等著享姐夫的福吧!”
楊翠被打趣得臉紅,伸手就去撓楊桃的癢癢肉。楊桃不甘示弱,姐妹倆鬧成一團。
第二天一早,楊老三和楊春曉一起去了私塾。
掌院的喬二叔是楊老三同窗,幾句好話說下來,喬二叔便讓楊春曉進了班。
交完學雜書本費,再給他留下一個月夥食費,楊老三家裏就隻剩了兩吊錢。這念書可是大花費,春曉用一刀紙,也頂得上全家兩個月花銷。往後,這銀子怕要如流水。
他歎了口氣,背著手去了地裏,看著長勢喜人的一片包菜,心裏才又輕鬆了些。
還好有這麽多菜,若是不然,這日子可怎麽過?
下午的時候,二伯父將二伯娘接了回來。
二伯娘先去二老麵前請了罪,而後竟帶著一包點心進了三房的屋。
見了葉氏,二伯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鬢角,難為情的說了翻自己的難處,完了扭捏道:“桃兒的情我記心裏了!弟妹,往後遇到難處說話,能幫的我田枝蘭絕對沒二話!”
正說著話,二伯父沉著臉進來了,他對葉氏道:“弟妹,咱們商量個事。我貼一兩銀子,咱把兩家的地換轉吧。”
這提議莫名其妙,葉氏疑惑的看著老二:又準備出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