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來,拂動了臉頰旁的流蘇,劃過玉容稍有一絲涼意,芳兒略感不適便抬手將一束流蘇微微移至肩後,然後才又舉步走在了皇太後的身側。「」她上著紫色刺頭雲錦寬袖上衣,袖邊粒粒光澤明亮的珍珠嵌在荷葉袖邊,顯得尊貴無比,下身著淡紫色紗綢拽地望仙裙,層層紗綢上點綴著顆顆珍珠。紫色勾勒出迷人的線條,與一身溫婉出塵的氣質相為符合。
“怎麽了?”皇太後稍顯關懷的問道,但見芳兒淡笑著輕輕搖首,便也不語了。命身側的掌事嬤嬤吩咐後頭的宮婢,小心端著手中的東西,壞了可是吃罪不起。
後頭一大群宮婢手中端著的東西均是玄燁賜下的珍貴物品,是端敏的嫁妝。
前些日子科爾沁左翼中旗的掌旗紮薩克和碩達爾漢親王班第派遣人進京,要求大清皇帝實現順治十六年十一月給已故親王滿珠習禮所允諾的婚事。
初聞此事,玄燁頗為驚訝,因為他從未聽先帝說起此事,在詢問了太皇太後之後,方才知道,順治十六年十一月,科爾沁王公按照班次進京陛見。「」領班入京的是孝莊太後一母同胞的四位兄長中最小的一個滿珠習禮。席間,太皇太後和先帝在談笑應承將愛新覺羅家的和碩公主端敏下嫁給滿珠習禮同樣年幼的長孫班第。事後,他們忘卻了此事,可不想科爾沁左翼中旗的人牢記在心。
平日裏在宮中,芳兒與端敏隻是點頭之交,並不像柔嘉一般有深厚的情意。再者說了,玄燁與端敏的關係雖然是兄妹,但是玄燁麵對她的刁蠻性格,總是一百個看不慣。雖然礙於情分不好當眾翻臉,但玄燁總是不給端敏好臉色看,因此對於端敏的事情,芳兒能不理就不理,能逃避就逃避,免得給皇太後留下不好收拾的局麵。
“皇額娘----”芳兒淡淡的輕喚了一聲,在聽到皇太後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之後,她便繼續說道:“臣妾聽聞端敏出嫁科爾沁的那一天就是喇布成為簡親王,正式入駐王府的時候,臣妾怕她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樂意。「」”
皇太後聞言麵上也露出了一絲擔憂之色。何止是多多少少的不樂意,隻怕端敏心中是大大的不樂意,這喇布也真是,選擇這一天,不是明目張膽的跟端敏過不去麽,硬是要生出事端來。
端敏的額娘是皇太後的親生妹妹,而自先帝將端敏接入宮中撫養,端敏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側,相近的血緣關係也使得她們有著比別人更加親昵的感情。對於這唯一在身側長大的女兒,皇太後也是寵愛有加。
因此端敏的心思皇太後也是知道的。在她的腦海裏嫡庶之別、尊卑之分的觀念十分深固,縱觀她的身世,阿瑪額娘都是出身高貴,自小受盡他們的寵愛,入宮又得到她的庇護,傲慢、刁蠻的種子早已在她的心中發了芽。
端敏的額娘一生為簡親王誕育了兩個孩子,一個是端敏,另一個是小端敏一歲的德塞世子。「」皇太後心裏清楚在端敏的眼中,盡管她阿瑪有十二個子女,可唯一一個被端敏視作骨肉的隻有這個與她一母同胞的弟弟。
作為嫡福晉的女兒,端敏在王府時已經是個嬌生慣養的格格,直到入了宮,她更成為整個簡親王府的驕傲。處處高人一等的端敏十分看不起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更何況這些人中,除了她的大姐和四妹是側福晉所出,其餘的子女全都是庶福晉的孩子。所謂庶福晉實際上就是沒有得到任何封號的小妾,有的甚至可能隻是通房丫頭而已。對於她們生的子女,端敏向來不會放在眼裏,他們母親低微的出身始終令端敏如鯁在喉。
身在皇宮中的端敏原本並未以這些手足為念,因為她有個親弟弟德塞,嫡子的身份注定他會繼承父親的王爵。整個簡親王府也遲早還是屬於正房這一支,端敏對此高枕無憂。
果然,順治十七年濟度死後,時年七歲的德塞順利繼承王位,成為新一代的簡親王,一切似乎都在意料軌道上行進。「」可是萬沒有想到的是,康熙九年三月二十二日,十七歲的德塞因病去世了。這個消息渀佛晴天霹靂般震驚了端敏,至此,她在父母雙亡後又失去了她心中承認的最後一個親人。更令人擔憂的是,德塞雖然娶了親,但沒有留下一兒半女,簡親王爵霎時間在正房支脈上懸空了。
然而王府的香火是不能斷絕的,朝廷要做的就是在濟度的另外三個兒子中選出一位新的繼承人。最後,濟度的次子喇布被定為了簡親王。
皇太後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你著人告訴聚忠一聲,這些日子就不要讓柔嘉進宮了,免得她們兩個碰上又生出矛盾了,叫端敏堵心,還是讓她舒坦一點,開開心心的出嫁吧。哀家說什麽也不能委屈了這個女兒。”
芳兒明白皇太後疼愛端敏的心,因此笑著說道:“關於這個皇額娘就寬心吧,臣妾早已經囑咐了聚忠,也著人帶信給了柔嘉,曉以大義了一番。「」這柔嘉雖然任性可不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臣妾的話她還是會聽個一二。”
皇太後滿意的頜首,“在這宮裏,也隻有你的話柔嘉才肯聽了,不然誰都治不了那個丫頭。”稍稍誇讚了幾句便拉著芳兒往端敏的寢殿走去。
對於端敏而言,不管新的繼任者是誰都沒有什麽意義,因為那些人都不是她的同母兄弟,渀佛他們任何一個繼承了王爵,簡親王府都不再跟她有任何關係了。這種感覺,就像是家財被別人堂而皇之的霸占了,而且還是你一向最看不起的下等人。因此她堅決不同意在簡親王府出嫁,還說她是先帝冊封的和碩公主,理當從皇宮出嫁,便在這幾天住進了慈仁宮的偏殿。
剛剛步入偏殿,但見宮婢太監跪了一地,而殿內還時不時的傳出摔東西的聲音,“劈裏啪啦”不絕於耳。皇太後見狀不禁微微蹙眉,芳兒免了他們的請安,問道:“出了什麽事情?”
一個宮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殿內,壯著膽子開口:“回皇後娘娘的話,是……公主在發脾氣。”
皇太後聞言不禁輕罵道:“這都快出嫁的人了,怎麽還發脾氣?也不怕叫科爾沁的人笑話。”說著便已經舉步走向殿內,芳兒見狀立馬跟隨在身後。
小李子輕輕的推開了偏殿的大門,隻見一個花瓶正好砸在了門檻處,還聽到端敏的咒罵聲:“該死的奴才,當本宮的話是耳邊風麽?我說了不準進來。”
芳兒稍稍側首看了下臉色略微不佳的皇太後一眼,又瞧見端敏坐在炕上一動也不動,向來扔了那麽多東西,她也累了。無視滿地的蒼夷,芳兒出聲說道:“不是奴才,是皇額娘和本宮來給你送嫁妝了。”
端敏微微抬首,目光朦朧的看見門口站著一襲暗黃色鳳袍的皇太後和一襲紫衣的皇後,舀起一側的錦帕擦拭了一下臉頰上的淚珠,起身請安道:“端敏給皇額娘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
看著端敏眼眶通紅的樣子定是哭過了,因此皇太後也不忍心責罵了,揮手遣退了身後跟隨的宮婢和太監,在芳兒的攙扶下走過碎片淋漓的地兒,來至端敏的跟前,伸手撫上她嬌俏的臉龐,道:“告訴哀家為什麽哭?”
端敏將目光放至他出,將自己的心思迅速整理好,不欲在人前顯露她的脆弱,這就是端敏,一如既往的要強,不甘示弱。
“也沒什麽,隻是聽人說喇布選擇在我出嫁的那一天正式搬入王府,心裏有氣罷了。”
皇太後的心中都明白,這是端敏自尊心在作祟罷了。她自來就是高人一等,如今喇布擺明跟她做對豈有不氣之理。芳兒來此之前的擔憂還果真成真了。她無奈的扯出一抹微笑,螓首稍稍搖首,悄悄抬首看了一眼站立在身側芳兒,便聽聞芳兒善解人意的說道:“端敏妹妹出嫁在即,想必皇額娘有些體己的話要說,臣妾便先退下了。”說著便福身離開。
皇太後拉過端敏的手,讓她在自己的一側坐下,和藹的說道:“哀家知道你心裏的苦,你認為簡親王府不在有你的容身之處了,心裏哀傷罷了,但是正如你自己所說,你是先帝冊封的和碩公主,是哀家一手養大的女兒,這事實上你已經跟簡親王府一點關係都沒有了。自此以後皇宮才是你的容身之處,隻要有哀家在的一日,隻要這天下還是愛新覺羅家族的,那這紫禁城中必有你端敏的一襲地位在,知道嗎?”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淚水又重新聚集到了端敏的眼眶中,她對著皇太後微微頜首,至少她還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是有人疼她的。
芳兒站在殿外,聽著皇太後對端敏說的那一番話,眼角也泛起了淚花,稍稍的拭去,她微微轉身離去,不再聽那對不是母女卻更似母女的兩人說著體己話。 推薦閱讀: - - - - - - -- - - - - - - - -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