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無光,隻有縷縷星點照進陰暗潮濕的刑部大牢。
芳兒將一盒菜籃子交給東珠,眼中透露這不讚同,卻也無可奈何。
東珠進入刑部大牢看望欽命要犯,此事不能為索尼知道,因為芳兒必須保全東珠的清譽,所以她隻能求助與玄燁,依靠玄燁的身份來安排一切。而對於芳兒的相求,玄燁是從來不忍拒絕。他命曹寅打點一切,然後陪伴她們來到刑部大牢。
原本此事納蘭容若可以不來,可他卻執意跟來。當中緣由,東珠心裏明白,可是對於他的情愫,她隻能在心裏說聲抱歉了。
抬首看向芳兒,讀出她眼中的不讚同,東珠淡笑,握住芳兒的手,寬慰道:“別為我擔心,我隻是跟他說說話就出來。事情必須說清楚才能讓人死心,不是嗎?”
芳兒也明白,東珠跟林誌澤之間必須見一次麵,他必須對東珠姐姐交代清楚。輕輕頜首,看著東珠的身影消失在刑部大牢的深處。
玄燁搭上芳兒肩旁,給她無聲的安慰,示意她不必擔憂。“曹寅安排好了一切,不會有意外發生的,芳兒你就放心吧。”
芳兒頜首,不著痕跡的將玄燁的手放離自己的肩旁,眼睛依舊看著遠處,“我害怕林誌澤會傷害姐姐,也害怕姐姐會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既然你這麽不放心東珠,那咱們就在這裏等著,等東珠出來。”
芳兒側身麵對玄燁,道:“皇上先回宮吧,我一個人在這裏就好。”
感覺到芳兒疏遠,玄燁心下不悅,沉聲道:“不用了,我在這裏陪你就好。”話語中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芳兒無奈的淺笑著,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也不說什麽,隨玄燁的意思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他言語中的不悅芳兒是聽出來了,她沒那個心思讓兩人之間發生口角。畢竟兩人一心一意的時光已經不多了,能多一刻就一刻吧。那將來美好的回憶也能多個幾分。
林誌澤修長的身影一動不動的麵對著牆壁而站著,袍服雪白,大牢裏的陰暗尤顯得的一塵不染。他的脊背挺直,好像白楊樹一般挺秀的身材中,蘊含著不知多少的秘密還是陰謀。
聽到牢門打開的聲音,林誌澤轉過身來,一雙黝黑的眸子在看到東珠的時候顯過一絲詫異。
“你……”欲開口說些什麽,卻什麽都沒說出口。笑著搖搖頭,想起她的性子,林誌澤猜測她是會來這大牢,卻不想這麽快。
今日東珠隆重裝飾了一番,淺粉色的百子刻絲旗袍,走起路來搖曳身姿,像是一朵在冬日裏綻放的桃花,嬌豔動人。旗鬢上插著玫瑰紫的宮花,更映襯出膚若凝脂。莞爾一笑,旗頭上栗紅的蕙穗隨著她的瑩然一笑而乘風飛揚。
“怎麽?不認識我了嗎?”東珠半月跪地,將菜籃子中的美酒佳肴一一端出,並添滿一杯水酒,遞給林誌澤。
林誌澤看著東珠,接過水酒,一飲而下。
東珠笑道:“這麽爽快,不怕我在酒中下毒嗎?”
林誌澤微笑的搖首,肯定的道:“你不會,因為你是滿人,是鈕祜祿東珠,你不屑做這些事。”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東珠看著眼前這個令她魂牽夢縈的男人,令她傷心欲絕的男人。“果然了解我。今日這些菜肴都是我為你備下的,看在我們兩好過一場的份上,你就勉為其難品嚐一下吧。”語中極盡嘲諷。
林誌澤也不在意,拿起碗筷一一平常,為菜肴的色香味而讚歎,不想東珠還有這份水平。“其實你用不著用激將法,那是多餘的。”吃到一般,他突然開口,“對我來說,隻要是你為我準備的,縱容是毒藥我也會喝下去。”
東珠冷笑,“話說的好聽。林誌澤,到了現在你死到臨頭了,你還想騙我嗎?”
林誌澤抬眸看向東珠,為她眼中的傷心而心疼。他知道現在無論他說什麽,東珠都不會相信了,其實這樣也好,最起碼她能快速的忘記他,然後以她鈕祜祿格格的身份嫁個好人家並不難。
揚起玩世不恭的笑,道:“我能騙你什麽?”
東珠最討厭的就是林誌澤這副態度,可令她沉陷的也是這玩世不恭。她拋卻心中的不快,硬著心思,問道:“你知道是誰通風報信來抓你的嗎?”
林誌澤神色一暗,心中一愣,“不就是你嗎?滿人果真是心狠手辣,鈕祜祿東珠,你當真絲毫不顧我們的情意。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竟下得了手?”既然她已經在恨了,那不妨不多恨一點,這樣忘得也快了。
提起一夜夫妻緣,東珠便想到腹中的孩子,可林誌澤話語如此令人痛徹心扉,東珠也決定她所承受的,必定也要讓林誌澤承受。
“滿族女子當然不比漢家姑娘,被人欺負了就得忍氣吞聲,還在暗處哭哭啼啼。”鳳眼一轉,道:“你既然知道我們滿族女子心狠手辣,那為何當初還要挑上我?就因為我是遏必隆的女兒嗎?”
林誌澤冷笑,“挑上你,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你說什麽?”東珠震驚。
“若不是韃子皇帝看上了赫舍裏芳兒,而我又不願意與他正麵衝突,你說我會選擇你嗎?首輔的孫女可比遏必隆的女兒來得要溫順些,好處更多一些。”說著令東珠傷心欲絕的話,林誌澤自己的心又何嚐好受。但是為了斷絕這份孽緣,為了讓東珠徹底忘記,徹底恨他,他別無選擇。
東珠嗬嗬冷笑,原來……原來林誌澤最先挑上的人是芳兒,若不是皇上愛上芳兒,林誌澤才不會選擇她……哈哈,真好笑。若是他一開始就選擇的是她,那她或許會少些遺憾,少一份恨吧。可現在卻是如此的荒謬。一切的一切不止是她一廂情願,不止是一個騙局,她還是一個替代品,別無選擇的替代品……林誌澤,你當真是她鈕祜祿東珠命中的克星。不過還好,所幸不是芳兒。若是芳兒承受了這一切,那她一定會崩潰,一定會……
眼角露出一滴淚,東珠輕輕拭去。原來她還會流淚,她原以為她的淚水早已經流光了,現在看來,還不夠徹底。
林誌澤心疼的看著她,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出她的名字“東珠……”卻狠心將話攔在了嘴邊,他不能前功盡棄。
“一夜夫妻百日恩,恩到深處怨尤深。”東珠笑著看向林誌澤,問道:“你知道,那一夜留下的是什麽嗎?”
林誌澤一愣,這樣的東珠是他所不認識的,那樣絕美,卻又淒慘無比,令人看不透,猜不到。那一夜留下了什麽……那一夜,是他生平最快樂的日子,擁有他最愛的人。留下的是一片真情,一滴朱砂,一夜恩愛。
東珠緩緩道:“留下的一個尚未成形的孩子,但是他永遠見不到太陽了。”伴隨話語結束的是一道淩厲的刀光。
林誌澤震驚的看著,眼睜睜的看著刀子進入東珠的腹部,血染紅了粉色的衣袍。腦中閃過東珠的話。尚未成形的孩子……原來她有了身孕。可在他知道的同時他又失去了。
“不——”林誌澤大聲呼喊,東珠你不能這麽對他,不能啊……
飛奔過去接住東珠搖搖欲墜的身子,“東珠你……”
東珠緩緩的睜開眼睛,冷笑著看他,氣若遊絲的說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永遠……都是我……鈕祜祿東珠的選擇。”然後便閉上了眼睛。
玉石俱焚,東珠你永遠都是那麽的倔強,是他一時的錯估,將你逼入了這步天地。
林誌澤抱著昏睡過去的東珠,留下了男兒淚。為何老天要將他們生在對立的家族,為何他會是台灣鄭家的家臣,而她是滿州貴族的格格。若他們平凡一點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