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二十日,玄燁自塞外木蘭秋圍回京途中,特地繞道去了唐山遵化馬蘭峪昌瑞山,那裏有一座皇家園陵景陵,是玄燁為自己打造的陵寢。
景陵北依昌瑞山,建築布局由南往北依次為:聖德神功碑亭、五孔拱橋、望柱、石像生、下馬碑、神廚庫、牌樓門、神道碑亭、二柱門、台石五供、方城、明樓、寶城、寶頂,寶頂下是地宮。這些大大小小的建築以一條神路貫穿成一個完整的序列,該神路南與先帝順治爺的孝陵神路銜接,北端直達寶城,彎環如龍,盤曲有情。
是夜,玄燁離開駐紮地,不帶一個侍衛隻攜了李德全一人策馬來到景陵,他命守陵的侍衛打開地宮的大門,吩咐李德全在外候著,伸手接過李德全遞過來的燈籠,照亮的前方,自徑往前走去。
蕭條的身影令李德全不禁掬了一把淚水。他知道萬歲爺為何來這裏,也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萬歲爺的思念之情一絲都沒少過。現今太子爺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萬歲爺是該來這裏見見她了。
玄燁來到地宮,看到金碧輝煌的地宮中擺放著三具棺柩,他一一走過,手指撫上棺柩前的牌位,喃喃喚出棺柩主人的名字,“阮雪……東珠……”行至最裏處,玄燁的手停了下來,“仁孝皇後赫舍裏氏之靈位”,他佇立在前。
玄燁深情的看著牌位,久久才吐出兩個字,“芳兒……”當中包含了他無數的愛戀和思念。
他將燈籠放置一處,伸手將刻有“仁孝皇後赫舍裏氏之靈位”的牌位拿在手中,提起衣袖擦了擦沾有一絲灰塵的牌位,然後席地而坐,也不管地宮石板的寒氣是否會侵入身體。將牌位放入懷中,此刻的他隻想和芳兒好好的說說話。
“芳兒,前些天我做了一個決定,你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怪罪我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孩子,沒有眷顧你赫舍裏一族了。”
九月初四日,由塞外返回京師,駐蹕熱河,玄燁含淚親自詔廢黜胤礽皇太子位,即行拘執;將索額圖之子格爾芬、長泰、蘇爾特、哈什太、薩爾邦阿俱立行正法。杜默臣、阿進泰等著充發盛京;十六日,玄燁命上駟院旁設氈帷,給胤礽居住,皇四子胤禛與皇長子胤禔負責看守。十八日,將廢太子事告祭天地、太廟、社稷。並將廢太子提前遣回京城,幽禁鹹安宮。
“芳兒啊,若你還在世,這保成也不會成今日這般,這都是我的過錯,若不是我的溺愛,他也不至於是今日這番狂妄自大,驕奢成性。是我對不住你,是我沒教好我們的孩子。芳兒,你的叔叔索額圖確實很愛你,他守住了他對你許下的承諾,一輩子維護你。保成如此不爭氣,他還是沒有放棄。芳兒,不是朕不給你赫舍裏家族留後路,隻是若索額圖的那些個兒子,還有你的弟弟阿爾吉善還是陰魂不散的圍在保成身邊,這帶給保成的將是無窮的後患,你不要怪朕狠心。”
玄燁的聲音回蕩在地宮,對著牌位,紛紛不休。那神態,那姿勢,若旁人見了,定會以為仁孝皇後還活著。因為隻有芳兒還活著的時候,玄燁才會露出此種神情。
“芳兒,朕很想念你啊,你離世已經有三十載了,人生彈指數十年,很快朕就會去見你了。到時候,你可不要不認朕啊。”
心心念念的人兒如今躺在這冰冷的棺柩之中,依依不舍的心思也讓玄燁臨別依依。他緩慢的將牌位放到棺柩之前。若是有可能,他多麽想在這裏陪伴芳兒,但是他還不能,他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這大清便是他的責任,在他還沒有找到適合的人選之前,他不能來陪伴芳兒,玄燁深信芳兒會理解他。因為世間上最了解他的人便是芳兒了。
打開地宮的大門,看著它逐漸的掩上,回首見到的是伴了他大半輩子的李德全。除了他,他們都離開他了,都走了。
李德全伸手接過玄燁手中的燈籠,走在他的前方,默默無語地為皇上指引道路。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日,玄燁命奏原任內務府總管大臣淩普家產案,並斥責皇八子胤禩企圖謀取皇太子位。
十月初二日,著將企圖助胤禩看相謀事、刺殺胤礽的張明德淩遲處死。並將順承郡王布穆巴、公普奇、公賴士、長史阿祿等一並鎖拏會審。後命革胤禩、普奇爵,釋放布穆巴、阿祿、賴士;十五日,胤祉奏大阿哥利用喇嘛詛咒廢太子,並搜出鎮魘物,命拘執皇長子,革爵,幽禁其府。
十一月十四日,康熙於暢春園召集眾臣命在諸皇子中除大阿哥外選出一人做皇太子,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鴻緒遂私相計議、與諸大臣暗通消息推舉八阿哥,被否決;十六日,於眾人之前釋放廢太子;十七日,科爾沁達爾漢親王額駙班第及文武諸臣,為請複皇太子事具疏上奏,留中。
康熙四十八年(1709),正月二十二日,複立胤礽為皇太子。
玄燁坐在太和殿的龍椅之上,看著堂下眾大臣再次跪拜皇太子,心中感概萬千。初立胤礽為皇太子,是因為他是芳兒的遺腹子,他想給芳兒的孩子世間上最美好的東西。皇太子之位,儲君的榮譽無非是最為珍貴。而後十幾年間,胤礽也不負他所望,學習騎射都是眾皇子中拔尖的。隻是後來的他讓他心寒了。如今複立他皇太子之位,除了給他再一次的機會,更多的是他對芳兒的感情。
他不想讓芳兒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看著身側英姿挺拔的皇太子,玄燁心中由衷的期望他成材。如此他才方能安心去見芳兒。也願芳兒在天上保佑胤礽不會重蹈覆轍。
其實堂下的人都清楚知道,以皇太子所犯的罪行是無法赦免。就算赦免了也無法再次立為皇太子。複立皇太子之位,皇上需要有一個適當的理由。而大阿哥的詛咒無疑是成了皇上的借口,成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的理由。大臣都知道皇上之所以會那麽做,除了血濃於水的父子之情,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仁孝皇後赫舍裏芳兒。由此看來皇上對赫舍裏皇後的感情在幾十年以後還是沒有減少一分。皇太子最大的籌碼不是他的儲君之位,而是皇上對他亡母的深厚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