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呆了幾天,看上去一直窩在媽媽沈安茹懷裏,闔著眼睛安安靜靜躺著的沈慕白實則已經通guò大人們們交談的語段,初步地了解了他現在的這個新家庭的基本情況。
家裏的成員除了他一個新生兒,就隻有媽媽沈安茹和外公沈睦了。
沈安茹的故事有些像是時下狗血言情劇的範本。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沒有多久,長相清麗的沈安茹就被元安餐飲的公子哥熱情洋溢地追求,談了一次在旁人看來轟轟烈烈、卻門不當戶不對的戀愛。
這是沈安茹平靜如水的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有過如此羅曼史的經曆,就像許多初次戀愛的小女孩一樣,抱著許多過於浪漫卻不切實際的美夢,無視了爸爸的阻攔,為此她搭上了所有的勇氣和真心,然而卻換來了背叛與欺騙。
甚至於肚子裏正在孕育的孩子,都隻是那位公子哥為了牽製她的手段而已,而目的,隻不過是想要得到她沈家的家傳菜譜。
鄧家人聲稱,隻要沈安茹說出菜譜,就準許鄧家公子和她結婚,畢竟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有了牽掛,沈安茹雖然家裏窮,但人又長的漂亮又有學曆,正好也能管管總是喜歡出去花天酒地的大少爺,正巧一舉兩得。
這樣想法固然美好,但是偏偏沈安茹就沒想著順著套路走。
受到欺騙的她意外地果斷,立馬斬斷情絲,轉頭就走,揮一揮衣袖,沒有絲毫留戀。
這種男人我不要了,孩子我自己生養!
騙了我的人,丟棄我的真心,還想從我這裏得到其他的好處?煞筆滾一邊兒去!老娘不要你這個辣雞了!
就當之前的青春被狗啃過了,人生沒有什麽過不去的檻!
於是懷上孩子不久的沈安茹收拾好行李,砸壞了小公寓裏的東西之後,剪斷了電話卡,瀟灑地拖著行李箱,登上了回程的汽車。
徒留被第一次單方麵甩了的鄧家大少爺一人急匆匆趕回,打電話聯係不到沈安茹的他,看到一片狼藉的公寓,一臉懵逼。
愛情的巨輪說翻就翻,這故事發展節奏不對啊!
說好的戀愛腦單純小女人呢?這麽大砸特砸畫風不要太彪悍!
鄧家雖然是本地餐飲企業一霸,但是也不是什麽能隨隨便便就可以定位方向,把人抓回來禁錮的非法幫派,於是經曆了一番短暫的懵逼之後,這事情也不了了之。
大少爺也不是長情的人,跑了一個女朋友,可以再找一堆,於是很快便把沈安茹給忘了,還以為她早早的就去打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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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生下孩子後的沈安茹並不打算和男方那邊去有什麽聯係,也不想要有任何牽扯,萬一孽緣一來又彼此碰頭了,她不能擔保自己可以忍住洪荒之力抽出菜刀先幹上一架。
明明自己性格向來都是安靜型的,一想到渣男都會渾身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不過,經曆了情變的沈安茹,比起從前天真浪漫的自己,現在確實變化挺大。那些不切實際的單蠢已經如同過眼雲煙,人可以摔倒一次,但是絕不可以在同樣的地方再摔倒一次,她如此告誡著自己。
自打完全和鄧家那邊斬斷了聯係,沈安茹就有了以下決定。
自己生的孩子當然是要跟自家的姓氏姓“沈”,既然姓氏都跟自個兒姓了,那麽在稱呼方麵,就不存zài什麽“外公”的叫法,加個“外”字多麽見外啊,應當讓孩子以後叫“爺爺”。
而外公,不,爺爺沈睦,就有那麽些名頭了,據說是沈家菜譜的第五十六代傳人,有著一手的好廚藝,曾經是聲名遐邇的星級大廚,獎杯獎章足以堆滿一整個大櫃子的那種名廚。
可惜多年前因為意外傷了手,內裏筋骨受到了損傷,不能長時間顛鍋顛勺,隻能偶爾做些小菜,曾經盛名一時的名廚光芒也漸漸地黯淡下來。
沈父內人去世得早,妻子在世時感情好,他也是個念情之人,所以這麽多年也不曾再娶,因此隻有一個獨生女兒,看得比眼珠子還寶貴。卻沒想到自己的阻攔激起了沈安茹難得一次的逆反心理,還意外地生下了個孩子。
麵對這個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沈睦作為親爺爺,內心是複雜的,一想到這個孩子的爸爸是那個騙了女兒身心的渣小子,他心裏就一陣不舒服。
“不過優點還是有的,模樣倒是長得俊,隨了你媽媽了。”沈睦嚴sù著一張臉,冷冷地闡述道。
沒想到話音剛落下,搖籃裏的小娃娃就伸出肉肉短短的小手掌,握住了他粗糲的大拇指,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澄澈得恍若幽深的冷潭,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啊呀”聲。
外表冷淡嚴sù的爺爺沈睦腦子裏頓時被一大片大寫的“可愛”刷屏了,忍不住在小慕白的小腦袋上摸了一把,轉身之際,臉上微紅地掩飾著咳了一聲。
“安茹,這次手術也折騰人,這段時間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好好帶著兒子,其他的事情,先不去考慮那麽多。知道了嗎?”
沈安茹“哎”了一聲,算作答應。本來以為爸爸看到了小孩兒後會勃然大怒,畢竟都是自己一意孤行生下了孩子,沒想到沈睦的反應意外得平淡,一點生氣的跡象也沒有。
“爸爸,我很抱歉。”
話音落下,父女倆皆是靜了一會兒,相顧無言。
他們兩個都不是情xù外露的人,性格如出一轍地都有點沉悶,不懂得表達,這樣示軟的話,沈安茹也是頭一次說出口,話到嘴邊,更是晦澀難分。
“算了,既然都有了小孩兒了,那麽就應該做出一個當母親的樣子來,替自己、替孩子的未來好好做打算,不要想太多有的沒的。”沈父說,“爸也沒什麽能耐,能幫助你的地方不多,不過這大半輩子倒是攢了一筆錢,足夠你們母子好好地過一段時間。”
“爸,先不要去考慮這個,經曆了這次的事情,我倒是想開了不少事情,你不必太擔心我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
沈安茹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爸,在沛縣呆著恐怕已經多有不便,你說咱們回老家烏頭山怎麽樣,雖然地方是偏僻了些,但是好歹自由輕鬆許多。”
沈父知道女兒的意思,且不說心懷鬼胎的各路親戚們心裏都打著什麽樣的主意,鄧家也對他們家祖傳的菜譜虎視眈眈,說不準哪天鄧家人腦袋一抽,又想到什麽新的餿主意,把自家小孩兒給抱走了,那可就麻煩了。
雖然現在是法治社會,鄧家就算是鬧事兒也不敢明來,但是倘若是想要暗中下手,他們父女倆在沛縣也沒個權勢關係,也是白白吃暗虧。
沈父在沛縣這個大城市闖蕩了大半輩子,人生的起起伏伏,高峰低穀,都在這裏經曆了一次。人年紀大了,沒有什麽繼續闖蕩的心思,快節奏的城市生活已然不大適合他,如果不是還牽掛著沈安茹一個女兒一個人在城市打拚,沈父早就回鄉村過退休生活了。
知道沈父的顧慮,沈安茹趁熱打鐵道:“爸,工作可以再找,事業可以再打拚,這個地方已經不適合我們了,我不希望,在沛縣帶著孩子戰戰兢兢地生活,這讓我很沒有安全感。雖然老家那邊經濟落後了些,找個工作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老家的老房子也還能住人,隻要家人在一塊兒,日子總能過得下去,不是嗎。”
沈父靜默良久,終於歎了一口氣:“好吧,安茹,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麽這幾天就出發吧,你說得對,日子總能過得下去的。”
沈安茹如卸重負地微微一笑,隨後抱起小慕白,按住孩子的藕節般白嫩的小胖手,像一隻小招財貓一樣地,衝著沈父搖了搖:“爸,你看你親孫,可愛麽?”
“咳咳看得過去。”
沈父正準備闔上房門讓女兒好好休息,看到小慕白被女兒抱著做出這樣憨態可掬的萌動作,冷哼一聲,隨即撇過頭,耳朵尖兒都泛起了一抹飛紅,“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他才不會承認自己被親孫萌到心肝發顫了呢!
“嘖,”沈安茹壞笑了一聲,點了點寶貝兒子的小鼻頭,“爺爺不坦率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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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父女都是務實的行動派,在商議好隔天回老家之後,沈安茹果斷地辭了在沛縣的工作,馬上就開始整理起行李了。
兩人生活都十分節儉,沒有什麽太多的東西要整理的,所有要收拾起來的東西不多,隻裝了兩大行李箱子,沒和任何人父女倆拉著箱子,抱著個小嬰兒,就搭上了前往烏頭山的火車。
第一次搭火車,沈慕白感到頗為新鮮。
其實他原來所在的世界,科技要更為發達一些,超高速的交通工具在人類世界已經普及,像這種平均時速不足一百公裏的“原生態”的動車,在軌道上發出機動的聲響,倒是挺複古的。
因為車速沒那麽快,車窗外的景色也能看的十分清楚,軌道兩旁的行道樹不斷地在眼前掠過,投射而下的樹蔭頻頻交錯而過,卻讓沈慕白看的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在眼前的不再是各種數jù組合而成的虛擬景致,也不是在網絡上看到的單調的照片文獻,而是真真切切的、鮮活而又充滿生機的景色,一葉一樹,甚至於一呼一吸,都是無可替代的真實,讓他打從心裏來的陶醉與歡欣。
如果不是被沈安茹抱在繈褓裏,沈慕白早就蹬著小短腿,貼著車窗盯著外麵的景色一眨不眨地欣賞了。
――自己絕壁能站在車窗邊兒上看一天。沈慕白默默地想著。
在火車上呆了二十多個小時,終於到了沈家父女的老家烏頭山,經過一番長途跋涉,兩人都有些疲憊,沈慕白的精神頭卻意外地好,看到火車烏拉拉地駛遠了後,還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
烏頭山所在的黎鎮交通比不上大城市的,父女倆帶著小慕白,又轉了幾趟公交車,這才風塵仆仆地回到了時隔多年沒回來過的老房屋。
看著眼前多年未住人、牆體都開始有些斑駁的老屋子,還有那幾塊已經荒廢多時的田地,沈安茹臉上卻帶著和煦的笑容。
“寶寶,現在開始,我們要在這裏生活了哦!”
沈慕白微張著粉嫩的小嘴唇,烏黑的眼瞳瞪得圓圓大大的。
破舊的房子,荒廢的田地,純天然未經大開發的鄉村,他前所未見過的生活環境。
這是要開始原始人一樣的生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