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馬走到楊堅的身旁,額頭蹭著楊堅的脖子,眼睛裏露出了久違的喜悅。
伽羅下馬,和楊堅久久對視,兩人相顧無言,隻是淚千行,流著流著淚便笑了,笑著笑著便又哭了。伽羅很想抱著楊堅一起哭,楊堅卻躲著伽羅,不讓她靠近,生恐身上的髒兮兮玷汙到了伽羅整潔的衣服似的。楊堅的這一舉動更是讓伽羅心痛,便將楊堅緊緊地抱住。
忽而,赤鬆林裏回蕩著士兵的呼喊聲:“伽羅小姐——伽羅小姐——”
楊堅疑惑地望了一眼伽羅,伽羅卻道:“我們本是來尋找晴兒的,這些都是斛律光的手下。”
“斛律光的手下?”楊堅便警醒地:“快,跟我走,不能讓他們發現——”
楊堅很利落地跨上赤練馬,伸手將伽羅拉了上去,在赤練馬的臀上輕輕一拍,便向赤鬆林的更深處走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伽羅問道。
“去了你便知曉了——”楊堅回答。
伽羅在楊堅的身後再看著他那熟悉的背影,又情不自禁地緊緊抱穩了,麵部貼著他後背心髒的位置,感受著那許久未曾感受到的溫熱。自從楊堅出征以來,伽羅的想念之情以及聽到楊堅的噩耗對楊堅的擔憂,此時都煙消雲散,仿佛是暴風雨過後的晚霞,美而安詳。
穿過了赤鬆林的盡頭,便是一片開闊地,這裏是一條不知名的河流,匯入到黃河之中。因為人跡罕至也不曾有過定居居民,又在密林深處故而並沒有人知曉它的名字。楊堅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做“獨孤河”,既是暗語著這條河的孤獨,也寄予著楊堅對伽羅的思念。伽羅得知了這條河的名字,更是滿滿的幸福通過血液流遍了全身。
也正是因為人跡罕至,這裏很美,花香鳥語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再行走了不過一裏的路程,看到前麵有一座搭建的簡陋的茅草屋,茅草屋旁邊燃起了一堆嫋嫋的篝火。篝火旁邊有一位老人,也同楊堅一樣的打扮,想來便是楊忠了。篝火之上正在烤著兩隻野兔,肉質的醇香飄了過來,喚醒了伽羅的饑腸轆轆,自從昨日下午晴兒走失,伽羅已經有兩頓沒用餐了。
馬兒在茅草屋前停下,打瞌睡的楊忠聽到馬蹄聲,便睜開眼來,見到了赤練馬以及伽羅也是十二分的驚訝。正待要起身之時,卻不知為何腿腳無力險些摔了。楊堅急急地上前去攙扶:“父親,你不要起身。”
伽羅下馬見過了楊忠,才知曉楊忠身患重病已經有幾日了,之時這荒郊野外很難尋找草藥,若非是楊忠本就身強力壯恐很難熬過去。楊堅每日出去在野外尋找草藥,運氣好時便能尋得一兩株,運氣不好時便如同今日空手而歸。伽羅仔細分辨楊忠的麵色,滿麵的灰塵之下,確實憔悴了許多,便更是心痛不已:“父親已經如此,夫君為何不帶著夫君回到軍營之中,那裏有軍醫有草藥,父親也不至於此。”
楊忠搖頭歎息:“若是去了,我父子的命早已休矣!”
伽羅聽出了楊忠話外之音,必定是斛律光授意太尉段韶在加害楊忠,楊堅便將當日出戰的情形告知了伽羅。
本來斛律光帶著齊國大軍和周國名將韋孝寬對峙,韋孝寬和楊忠一樣,同屬於西魏的十二大將軍,隻是韋孝寬在宇文泰的麾下,乃是宇文泰忠誠的部下。韋孝寬的武藝和謀略並不在楊忠之下,有的時候還勝過楊忠一籌。
四年前獨孤信一家滅門慘案之時,韋孝寬正在南征,並未曾參與。韋孝寬人如其名,為人正直寬厚,也知曉宇文護乃是不甘人下的權臣,卻也不擺明了與他作對。韋孝寬受恩於宇文泰,自然是要誓死效忠於當今周國的天子宇文覺。宇文護幾次三番要拉攏韋孝寬讓他表態,韋孝寬隻是說對宇文氏絕無二心,這般回答非常巧妙,不明擺著說“宇文氏”到底是宇文護還是宇文覺,宇文護也不好再逼問,否則謀反之心便是昭然若揭了的。
也正是因為韋孝寬的坐鎮,給宇文護構成了威脅。韋孝寬的這一著便是借鑒了當初獨孤信對宇文泰的態度,隻要保全了自己,便是保全了朝廷。然而,宇文護也並非是吃素的,此番派他來東征齊國並非隻是看中他有能通斛律光匹敵的將才,更是要將他調出長安城這個權力中心,宇文護好籌劃自己的篡位陰謀。
韋孝寬和斛律光的對峙讓齊國大軍一籌莫展,正是楊忠父子的到來解了斛律光的燃眉之急。若是在戰場上同仇敵愾,楊忠和韋孝寬相比較或許不分伯仲,而目前是兩針對敵,楊忠對韋孝寬的作戰方略了如指掌,替斛律光挽回了敗局。
正是因為楊忠父子的戰功,引起了段韶的戒備心,便去信給了斛律光,示意斛律光勾結韋孝寬。本來楊忠的作戰計劃是帶著五千輕騎奇襲韋孝寬的糧草後勤,卻被韋孝寬故意派了一個打探敵情的哨兵讓韋孝寬抓住,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韋孝寬。
待到楊忠父子發現中了敵軍埋伏想回身之時已然是來不及了,五千輕騎被敵軍的數萬大軍團團圍住,幾經衝鋒都束手無策,期待著布置好的李昞的援兵也遲遲不來,後來才知曉是被斛律光給調了回去。
按照段韶的意思,斛律光要找到楊忠父子的屍首回去交差,故而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楊忠父子隻好藏身於這裏,靜觀時變。
楊堅哏哏地握緊了拳頭:“若是讓我抓到斛律光這個奸賊,必定要把他碎屍萬段。”
楊忠擺擺手:“堅兒,仇恨隻會讓你失去判斷,我們終究是要回到故國的,齊國人對我們如何切莫要計較……”
楊忠不住地咳嗽,伽羅給楊忠捶背:“夫君,父親身體已然是很虛弱了,我回軍營之中抓一些草藥來,讓父親快寫恢複可好?”
“好,便是好,隻是若你再無故前來,唯恐暴露了我們的行蹤。”看了一眼赤練馬:“若是取得草藥,隻教赤練送來便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