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一壇渾酒做別離(上)
借著夜色趕回振威鏢局鏢隊臨時駐紮之處,朱晨桓身行速度更快,一手輕揮,帷帳飄起,一個閃身衝入之後,才有機會鬆一口氣。
回想起剛剛那一幕,朱晨桓還有些汗顏,本想偷偷殺死一個太守,然後再悄無聲息的離去,不造成任何突發的變故,可誰知這莽恒城的太守包稚明著實是詭計多端,便是自己如此小心,也被他給差點包了粽子。
一出太守府,才發現包稚明在那短短一炷香的時間糾集了多少兵士,一路殺一路逃,利用各種方式隱匿身形,才被他給逃了出來。
此時灰頭土臉,黑色的勁衣也有著淡淡的血腥味傳出,三兩下脫下黑衣藏好之後,換上往日的白衣,朱晨桓沒有任何耽擱,直接走出了自己住的帳篷,和正在守夜的鏢師點了點頭,便前往陸擎天居住的帳篷。
還未到達,就發現陸擎天帳篷中燭火仍舊跳動。
進入帳篷,陸擎天果然尚未休息,他手持一卷從石玉國皇宮帶來的觀星學的孤本,見朱晨桓麵有疲容,也沒有放下書卷,隻是一邊翻頁書卷,一遍輕聲問道:“魚殺了?”
朱晨桓輕輕點頭,道:“魚殺了,卻也引出了其他魚。”
陸擎天這才放下了書卷,問道:“身份泄露了?”
“具體身份應該沒有泄露,但那包稚明著實狡猾,我甚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通知的將士,等我殺他離去時,才發現全莽恒城的兵力都被他調動了起來,就是為了殺我。若不是我之前就已經有了完全的應對,本事還不錯,可能就無法這般輕鬆離開了。”
朱晨桓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和一本筆記,放到了陸擎天的桌子上,書是《神州地理誌》,筆記是包稚明自己親手記錄的不下五萬字的真跡。
“這是包稚明臨死之前托我帶走的,他說自己死則死矣,這是他耗費數年整理而出的心血,不想因他死而不見天日。”
陸擎天不言不語,拿起包稚明所看書籍,又翻了翻包稚明的筆記,大約半柱香後,才搖了搖頭,苦笑道:“連我都低估他了,這一次你栽的不冤。”
朱晨桓眉毛一挑,問道:“什麽意思?”
陸擎天搖了搖頭,隻見他將包稚明那所謂的心血扔於一旁,從桌底拿出一壺酒,酒非是多麽名貴的酒,隻是常見的與這大漠狂沙相同顏色的黃酒。
“喝幾杯?”陸擎天開口說道。
朱晨桓笑著點了點頭,隨便拖來一把椅子,坐上後看著陸擎天拿出兩個瓷碗,又拾起酒壺分別將酒碗倒滿酒,問道:“陸先生,我在城府這方麵比較遲鈍,你還是和我明白來說為好,總是打啞謎,我怕自己會鬱悶死。”
陸擎天哈哈一笑,先端起了裝滿酒水的碗,開口道:“這第一杯是我遺算之過,我來敬你。”
朱晨桓迷迷糊糊也端起了碗,與陸擎天相碰之後,仰頭喝光碗中酒,道:“陸叔叔,這到底怎麽回事?”
陸擎天隨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漬,然後指了指桌旁剛剛被自己扔掉的包稚明的“心血”,問道:“你可知我為何會待包稚明心血為無物?雖然自古以來便是文人相輕,有些智慧韜略的人更是誰都看不起,但我也算是有過大喜,亦有大悲的過來人,被關逍遙閣近二十年未曾頹廢過一日,又豈會對一個死人的東西看不起?”
見朱晨桓凝思,他也沒有再賣關子,隻是搖頭道:“人算始終不如天算,假如此行不是你我相隨,換成任何一個人陪你,最終你們都會著了包稚明的道,說是國破家亡那都是輕的。”
“請陸先生解惑。”朱晨桓抱拳說道。他的經曆比之陸擎天來說,可以說吃過的米都沒有陸擎天吃過的鹽多,但他卻有著一個誰都無法比擬的優勢,有大唐老豬伴行,有大唐老豬手把手教導,他便再是一個榆木疙瘩此時也該開了竅。
雖然沒有學得陸擎天這般的謀算,卻也知道學習二字,世間人物萬千,鄉間小民百態,每一人都有自己學習之處,或憨厚,火奸猾,或剛正不阿,或見利忘義,老豬曾言世上沒有絕對的善與惡,也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如何去做,做成個什麽樣的人,還是要看己身。
此時聽陸擎天分析,又何嚐不是在學他的思維方式?習得一二分是本事,習得三四分是狗-屎運。
陸擎天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道:“恐怕要讓太子殿下失望了,我剛才那話並不是想說自己有多聰明,有多見微知著,實在是這東勝神州,我恰巧用雙腳丈量過,所以包稚明這所謂的心血,在我眼裏便如同脫光了衣衫的美嬌娘一般,哪裏是膏腴之處,哪裏又是贅肉不該有的地方,我一看便知。”
“你是說包稚明在這裏也動了手腳?”朱晨桓神經何其敏銳,被陸擎天稍微一點就猜到了七八分的原委。
陸擎天點了點頭,又拿起酒壺,一邊倒酒,一邊道:“若是不看後麵的些許文字,這對於《神州地理誌》的標注與戰略布局的推演和揣摩都沒有任何問題,執此如天書一般的囊括軍隊、政治、民生等策略的書籍,隻要君王不是那膽小昏庸之君,至少成為傲來國那般一等大國不是問題。”
朱晨桓聞言雙眼頓時一睜,他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還未說什麽,又聽陸擎天說道:“沒有親眼去瞧這廣袤無垠的東勝神州,隻憑一州地理誌能做到這種程度,即便是比那所謂的文曲星轉世也不差了。不過他心思的確算不得多麽陽光,在發覺你的到來可能會危及自己生命後,便毫不猶豫在最後幾筆注釋中埋下了禍根,偏偏除了我這種遊遍神州的人外都無法察覺,而一旦你按照他的注釋舉兵興國,見到自己軍隊勢如破竹之時,便是心裏再有懷疑也會按照他定製的計劃前去開疆拓土,可到最後,禍心暴露之時,你轉身看去,滿目皆是敵人,便是自己最信任的親人都會拔刀殺你,這種眾叛親離的下場,果真是符合他一貫的行事風格。狠辣,絕不拖泥帶水,而且是在一人最為輝煌,希望就在前側之時,你說他這心思比起你來,如何?”
朱晨桓聞言砸了咂舌,旋即搖頭道:“在自己死之後就已經把半個東勝神州的人都給謀劃了進去嗎?而且如此勞民傷財,最後隻為狠狠地報複殺害自己的人,這種人的狠辣不去說,單就這份心胸,我就要唾棄個千百遍,本來還因為殺害這樣一個亂世中的能人而有些許的愧疚,可現在看來,倒是殺的晚了些,讓他有害人的機會了。”
陸擎天聞言隻是淡淡一笑,卻沒有去對朱晨桓的評價做出反應,隻見他倒完一碗老黃酒,旋即再次舉碗,道:“二敬太子殿下,我們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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