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帶著準嬪妃們穿過宮中的後花園,都是從江南大梁國千裏迢迢運來的假山、花草,周圍的廊庭水榭,也是江南工匠打造的,很適合在這裏琴棋書畫、吟詩作賦。奈何,北朝能馬背安天下者極多,能舞文弄墨者甚少,更不用說這些嬪妃宮女的才藝了。隻是茱兒除外,長安城內貴族公子流傳著許多對茱兒的讚譽,卻不知何時能一睹風采。
相比之下,江南大梁國市井青樓女子,笙歌曼舞,妙趣橫生,確實比北朝的春意濃得多。
正值牡丹花開,春意盎然。若非有此一案,魏文帝多想執茱兒之手,在這後花園裏或是漫步,或是對酌。於此亂世,魏文帝從未奢求後宮佳麗有多少,更對身後的這些準嬪妃沒有太多興致,隻願能和一位鍾情之人白首偕老,恐也是奢望!
魏文帝此時的心緒非常亂,他自然相信茱兒不會是殺人疑凶,卻沒想到鬱久閭身邊的這個丫鬟如此厲害,竟然能將嫌疑引導茱兒的身上。魏文帝大概猜到了,這丫鬟必然是宇文泰老賊調教出來的,在柔然大漠,怎會有如此心機難測的女子?這丫鬟留下來,必會禍亂後宮!
魏文帝忽然停住了腳步,身後的嬪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都停了下來。
魏文帝低頭看,一個香囊被踩在了腳下,太監俯身撿起了香囊,遞給魏文帝。
“這是拿來的香囊?”魏文帝尋思了半晌,拿出茱兒的錦帕,將兩者的針繡進行對比:“這,這香囊也是茱兒的?”
太監向身後的茱兒招手:“傳茱兒上前來!”
茱兒來到魏文帝的麵前,從魏文帝手裏接過香囊後,驚慌地解開香囊,倒出了裏麵的香木,聞了聞,大驚失色:“伽羅,這是伽羅的香囊!”
魏文帝困惑:“伽羅?莫不是那日教訓柔然人的小姑娘?”
茱兒點頭,後麵的鬱久閭聽到,有些不高興。
“這是我親手給茱兒繡的的香囊,母親把奇楠香放置其中,讓伽羅隨身攜帶,從未離身過。卻遺落在了這裏,我雖不知伽羅為什麽會出現在宮中,但現在想必是遇險了!”
魏文帝吩咐太監:“速速傳令下去,搜遍皇宮,一定要找到一個五歲大的姑娘!”
太監離開傳令去了。
來到了藍衣女子的房間,魏文帝仔細巡視了整個案發現場。魏文帝看了看桌子上的酒壺,倒出來仔細聞了聞,又放了下去。
已經傳令回來的太監,從外麵走進來:“陛下,酒壺已經檢驗過了,沒有毒。”
魏文帝:“死因可確定了?”
太監:“沒有其他死因,全身隻有一處傷痕,短刀所到之處,一刀致命!”
“一刀致命?”眾人都驚悚地向後退,遠離茱兒和鬱久閭。
魏文帝看看她們,揮揮手:“你們都回到各自的房間,沒有查出真相之前,不得離開房門半步!”
眾人這才如釋重負似的退了出去,隻留下茱兒、鬱久閭和那個討人嫌的丫鬟。
“如果是蓄謀殺人,這些養在深閨裏的千金小姐,自然不會有氣力,也不可能一擊致命!隻有一個人能做到!”魏文帝走到鬱久閭的麵前:“你還要狡辯嗎?”
鬱久閭無言以對。
“恐怕不盡然吧,陛下!”丫鬟走到桌子前,指了指燭台:“陛下看這裏!”
魏文帝不明所以:“不過是燭台罷了,每個房間都有的燭台。”
“沒錯,燭台是每個房間裏都有,但是,這個房間卻不同。”丫鬟又走到茱兒的麵前:“都說茱兒小姐是長安城裏最聰明的女子,這麽明顯的道理,應該難不倒茱兒姑娘吧?”
茱兒接著丫鬟的推斷繼續說:“沒錯,每個房間的蠟燭都是新的,昨晚晚膳過後,大家都很快就寢了。這根蠟燭燃盡了,必然是徹夜未熄。死者又沒有穿外服,想必一定是在寬衣準備就寢之時,被殺害的!”
丫鬟鼓掌:“茱兒姑娘果然名不虛傳,沒錯,殺人的時辰才是關鍵!就寢的時辰最遲不會超過午夜子時,因為那時巡更的太監必然會來催促,不可能發現不了沒有就寢的嬪妃!”
魏文帝看了看太監,太監點頭:“已經問過了,子時巡更的時候隻有這間臥房尚且亮著,因為沒有人應聲,巡更的便以為已經睡下了,不過是房主人忘了吹滅蠟燭而已。”
這個丫鬟竟然對宮中之事這麽了解,宇文泰的人真不簡單,魏文帝後背仿佛一陣寒意。
魏文帝:“時辰能說明什麽?”
“能說明我家主人不可能有殺人的時間!”丫鬟從鬱久閭手裏要來昨天的那封信,呈給魏文帝:“陛下應該認得這上麵的字跡吧?”
魏文帝拆開:“宇文泰的筆跡?”
“是,我家老爺知道晚膳的時候,長公主吃了虧,就特地送我來宮中服侍。正是三更時分在角門相見!陛下,想查到凶手很簡單,將每個臥房裏的蠟燭拿過來,對比之後就明了,誰昨晚睡得最晚,誰就最有可能有嫌疑!凶手一定是要等到其他人都睡下了,才去行凶的!”
魏文帝知道,這丫鬟是有備而來,茱兒一定是在被算計之中,若聽從這丫鬟所言,必定會陷茱兒於最不利的境地!
丫鬟拉著鬱久閭一同跪下:“陛下聖明,定當還我家主人清白,還死者公道!”
魏文帝擺擺手:“僅憑區區蠟燭,就斷言誰是凶手,這也太草率了!”
丫鬟:“陛下方才僅憑短刀,就想將我家主人治罪,難道也是草率嗎?”
魏文帝:“好,就依你所言!”吩咐太監,“把各嬪妃用過的蠟燭,都拿過來。”
蠟燭擺在所有人的麵前,果然如丫鬟所言,其他的蠟燭都隻燃燒了些許,唯有茱兒用過的蠟燭燒到了一半的長度。
丫鬟:“陛下,根據蠟燭的長度,判斷茱兒小姐就寢的時間,應該就是在昨晚的三更時分,也就是死者遇害的時間!”
“把蠟燭收起來!”魏文帝很是煩心,悔恨讓太監拿來蠟燭,掉進了丫鬟的陷阱:“這件事不要再追究了,就此作罷!”
“不能算了!”丫鬟聞聲向外望去,大喜,正是宇文泰來了,這宇文泰,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來去無阻也不通報。
宇文泰的到來,並非偶然,跟隨魏文帝從大殿裏出來的時候,丫鬟就悄悄地對宇文泰安插在宮中的眼線宮女耳語,讓她前去大塚宰府上報信。
宇文泰向魏文帝施禮:“臣宇文泰,見過陛下!”看了看一旁的茱兒,“將獨孤茱兒拿下!”
門外應聲闖進一對士兵,正準備將茱兒拿下,卻被魏文帝攔住了:“大膽!”怒視宇文泰,“宇文泰,你竟然帶著兵卒闖後宮,是和居心?”
宇文泰:“臣救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朕安然無恙,何言救駕?”
“臣聞言,獨孤信在涼州密謀造反,恰巧宮中又發生了血案,臣懷疑,獨孤信父女想裏應外合,對陛下不利!”
聽到宇文泰誣陷父親造反,茱兒掙紮著:“陛下,臣妾的父親素來忠心耿耿,不可能造反!”
魏文帝雖然怒,卻也隻好忍著:“宇文……宇文愛卿,大司馬的忠心,朕還是相信的,傳言又怎麽能當真,先查清楚,不要冤枉了忠良!”
宇文泰強勢:“要等到獨孤信兵臨城下,等到這妖女的利刃逼在麵前,陛下才相信就為時已晚了!是真是假,拿下獨孤茱兒審問便知,若留她在後宮,必將貽害無窮!帶走!”
士兵們正要帶著茱兒往門外走,魏文帝上前,搶回了茱兒,卻被士兵用矛指著他。
魏文帝龍顏大怒:“我看造反的不是獨孤信,是你宇文泰吧!”
宇文泰:“多有冒犯之處,還望陛下見諒!臣也是為了陛下安危,為社稷安危著想!”
茱兒見不忍心魏文帝為她為難,隻好推開魏文帝:“陛下,身正不怕影子斜,臣妾自有分寸!請陛下安心!”
說完,茱兒就跟隨士兵們出去了,宇文泰故作謙遜地給魏文帝施禮,退了出去。
望著心愛的人被奸賊帶走,魏文帝恨得咬牙切齒:“老賊,老賊!”暗暗發誓,一定要將茱兒救回來!
鬱久閭見魏文帝動怒,有些於心不忍茱兒被陷害,上前安慰魏文帝:“陛下息怒……”
魏文帝甩開鬱久閭:“滾!你們都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