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一章風雪相迎菩薩蠻(一)
一場大雪之後,天驟然變冷。才是十二月的天,天寒之下,湖水都結了厚厚的冰。
錦衣抱著暖手的小爐,穿著厚實的襖子縮在殿內,她是動都不想動一下。
“主子,這是皇上月前賞賜的那件狐毛披風,您暖上,咱們該過去了!”落雲捧著一件帶兜帽的披風湊到錦衣的跟前,小心的扶著錦衣起身出了含香殿。
立在門口她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半年的地方,衝落雲輕喃:“說真的,倒有些舍不得這地兒。”
落雲輕撇了嘴:“主子又不是搬到別的宮,您不過是搬到正殿去,舍不得的話奴婢就常陪您過來坐坐,不過那要等開了春,這天寒地凍的您守著這麽一個湖連太後都擔心您凍著,叫人收拾出了正殿給您,您可是早早的享了貴妃的福!”
“左右不過是個暖冬罷了,開了春,哪裏還用你陪我回來,我自己就要自覺的搬回來!”錦衣說著輕笑,便邁步前行。
“主子還要回來?奴婢聽人說。這搬進去了就不用搬出來了,宮裏的供奉架儀給了就不收的,您幹嗎自己往外推啊!”落雲不解的輕問,卻惹的錦衣伸手戳了她的腦袋:“人家不收你就堂而皇之的收著,那等沒的時候,就是自己難堪,到時還落人一個持寵而嬌不知規矩的名,倒不如自己嚴以律己,叫人無處說的好。”
落雲吐了下舌頭,淺淺一笑。
兩人到了正殿前,此刻丫頭太監的都已經恭立在門前,見著主子到了,便是下跪相迎。錦衣笑著說了免禮的話,衝落雲使了個眼色,落雲立刻摸出幾封紅包遞了過去,眾人相謝。
錦衣見大家已經討了彩,便讓她們各自忙活,自己鍍進殿內。
此刻殿內早燒熱了地龍,一進殿,錦衣就覺出好來,當真是暖熱非常。她眼掃著殿內煥然一新的裝飾,不由的抬了眉:“太後叫人給我捯飭,不知道是誰主的事?”
“那要問歡喜了!”落雲說著衝著殿外喊,當下就進來一個小太監,眉眼提溜的轉。
這歡喜是錦衣晉升為賢妃時,皇上給塞進來的人,本按照她那妃的身份。是沒資格有太監伺候的,頂多是多幾個丫頭,可皇上說因著錦衣懷了身子,多有不便,就硬是給加了這麽一個機靈的小子,而蔡寶興許是為錦衣高興,愣是把人家杜懷德的名字給改成了歡喜。
“娘娘有何吩咐?”歡喜躬身相問,落雲便是開了口:“主子想知道這正殿裏的捯飭是誰主事的?”
“哦,聽說是太後布置之後由內務處韓公公給尋的物料,若說主事,應算是韓公公了。”歡喜迅速的答了話,小臉上透著一份喜色。
錦衣聞言略是一愣而後說到:“去,叫人備轎!”
“是,不知娘娘要去何處?”
“太後如此費心,我怎麽也要去感謝一番啊!自然是延壽宮了!”錦衣說罷,那歡喜立刻應著出了殿張羅,落雲看著那小太監跑的跟個煙似的,便小聲說到:“主子成日裏說規矩,偏這歡喜跟個兔子似的,真不知道皇上這怎麽會選他過來,也不挑個沉穩的。”
“越是沉穩越有心機。哪有這什麽都寫在臉上的看著放心!”錦衣說著眼掃著屋內的裝飾擺設,心裏的驚是越來越大。
為何這裏的一切熟悉的令人恐懼,這種色彩,這種鏤花,這種格局都是娘在時鳳藻宮才有的麵目啊!
……
“這麽冷的天,你不好生在殿裏暖著怎麽想起來我這兒了?”太後淺笑著抱著手爐衝著坐在下首的錦衣輕問。
“錦衣今日搬到正殿去,心中感恩太後的關照,特意來謝的。”錦衣說著再次起身欲行禮。
“得了吧,你那禮快免了,這會正是小氣的時候,少折騰點!”太後說著擺擺手,殿內的幾個伺候丫頭帶著落雲一氣出去了。
太後伸手摸弄著暖爐,眼看著錦衣淡淡的笑著:“我知道你有話說,現在沒別人了,想說什麽你就說!”
錦衣眼一眨,一臉莫名:“太後希望錦衣說什麽?”
太後大約沒想到這個時候錦衣竟對自己死撐,當下嗬嗬一笑:“丫頭,心眼太多有的時候不見得是好事,我容著你,是因為你有用,而且現今你還未令我討厭倒想要丟開你,但是你要以此認為我寵著你,那就錯了。你如今有了皇上的孩子,我勸你本本分分的做好你的賢妃,如果你聽話,有肚子爭氣,貴妃之位我不會攔著你!這宮,從來都不會隻一人獨寵,你幾次三番的知道把皇上往別處推這是好事。但是,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有些事該做得做,不該做的,連想都不要想!可清楚?”
錦衣認真的起身低頭:“太後的教誨,錦衣時刻放在心上,一定做個墨守陳規的賢妃,絕不出格!”
“哼。”太後一聲冷笑後,自己去了那紫金花瓶前衝著錦衣說到:“過來,這裏有件東西幫哀家取出來!”
錦衣聽話的上前,在伸頭看到內裏有卷軸時,倒是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很聽話的伸了手慢慢的取出。
“鋪桌子上吧!”太後說著往書桌前去,待錦衣依畫打開時,她便盯著錦衣的雙眼與麵色。
畫卷在打開之時,錦衣的內心就已經顫動,等到看到畫中人那帶著七寶六鳳金釵冠時,她便知道這是她娘的畫像。她手不敢歇,腦中卻是急轉:太後要我看這個是什麽意思,我又該如何做?
太後犀利的目光打在臉上,她清楚的知道太後等著她的反應,當畫完全展開,她橫了一顆心!
“這……”她蹙著眉。口裏輕囈,臉色也變得略白。
“這什麽?”太後微微挑眉。
“我怎麽覺得這女人很是眼熟呢?”錦衣輕聲說著,在眼往上抬,隨後輕訝:“這,這鳳冠倒是奇特呢!”而後再一掃眼於款,當下白了臉:“懿貴妃?這,這可是前朝的畫像啊!”錦衣掛著一臉訝色看向太後,而太後則死盯著她的眸子:“怎麽?錦衣你不認識她?”
錦衣當下慢慢的搖頭:“前朝懿貴妃我如何認得,不過有些奇怪,我竟覺得她有些熟悉呢!”
太後嘴角一揚,轉身往屏風後。倒叫錦衣不解她要做什麽,而很快太後拿著一柄手鏡遞給了錦衣:“你照照自己!”
錦衣掛著莫名的神色接了手鏡,心裏卻已經敲打似鼓:太後有此畫可見是知道底細的,但是她是早知道還是今才知道?她此刻要我看,是想我認還是想我不認?
鏡子裏的錦衣眉眼雖亮,卻隱著一絲不安,她從鏡中看到自己的不安時,忽然心思開明,她倒立刻安了神,而後不斷的照照看看,最後竟是捂著嘴說到:“天啊,我,我怎麽會和,會和她這麽像!”
太後此時微微的眯了眼:“我記得你說過,你失憶了對嗎?”
“是,錦衣的確不記得很多。”
“是不記得很多,還是故意裝作忘記了很多呢?”太後說著再掃一眼錦衣,而錦衣此時卻是跪了地:“太後這話折煞錦衣了,錦衣不敢有瞞太後,錦衣真的不記得,難道,錦衣和這位懿貴妃有,有什麽瓜葛不成?”
太後瞧著錦衣這麽跪著,深吸一口氣的扶了她起來:“有沒瓜葛,我不清楚。不過呢,在你進宮選秀的那天,我便覺得你十分眼熟,後來瞧到此畫便覺得蹊蹺,因何你與她如此相像!但我從不是個愛多事的人,所以我把她的畫都收了起來,並未在意,時間長了倒也忘了。月前你提賢妃的那天,我無意中想起這畫來,便又打開看了看,越看越覺得你和她很像很像,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這懿貴妃可是為舊帝生了一位公主的。據說那公主也和她一樣的美貌,隻可惜她本該是長伴青燈古佛的人,卻不知怎的,人倒失蹤了,所以我就在想……不會那麽巧,你就是前朝的公主趙瓊華吧?”
“哈?公主?”錦衣瞪大眼的傻在太後麵前,一副完全轉不過彎來的樣子,太後上下瞧了她一眼後,卻又突然說到:“這不過是我的猜測,是不是真的,誰知道呢?或許你隻是湊了巧,與她長得像呢?所以我打算慢慢的給你查查看,說不定還能為你找回你的出身呢!”
錦衣立刻頷首:“多謝太後恩典,錦衣自失憶以來不知父母,心中有虧,若然太後相助能告知錦衣出身,錦衣萬分感激!”
“感激的話就別說了,誰讓我挺喜歡你的,這會啊,我真是內心複雜啊,我既希望你是,又希望你不是,你若是,身份華貴,我的孫兒也血統高貴,可是那樣你就是前朝公主,新朝難容,而我的孫子也怕是要因此而被人詬病;可是你要是不是,固然兒孫上血統差一點,但無人苛責,就是可惜了你與她的想象……”
“太後的關懷,錦衣銘記在心,此事錦衣微力難以查明,倒想拜托太後給予幫助,求太後為錦衣辨明身份。”錦衣說著又要跪,太後一把拉了她:“你要哀家為你來辨明?”
“是,說句大膽的心裏話,其實錦衣一心將太後視為親母,如今太後給予這等消息,錦衣此刻惶恐難安,不知該喜該悲。如今錦衣有孕在身,太醫囑咐勿大喜大悲,故而錦衣隻有拜托與太後為我明辨!”錦衣說著眼淚就在眼眶裏轉悠卻並不掉下來。
太後見狀手一拳:“罷了,你不必為此煩心,哀家會幫你好生看顧的。你的出身不必計較,隻要心忠於皇上,忠於哀家,忠於這個新朝,你是誰並不重要!”
“是,錦衣謹記!”
“罷了,你去吧,過了小氣的日子,就院裏常走動走動,別似皇後那般,懶得太過,如今倒是去哪兒都看著笨。”太後說著一副勞累的樣子卷起了畫卷,而後又說到:“對了,給你撥去的兩個丫頭可還中用?缺什麽你隻管說!”
“太後這番關照錦衣真是感激,撥來的兩個丫頭也是勤快人,做事很有眼色,錦衣其實什麽也不缺……”她說著卻是伸手扶了下腰,眼裏閃過一絲疲色。太後眼尖瞧見了,眼一轉說到:“身子是不是特乏?我當初懷著皇上的那會也是這樣,叫人常給揉著捏著也能好些,就是捏的師傅要尋個好手,知道輕重的。”
“太後說的是,隻是這宮裏會捏的不少,但誰下手有分寸,錦衣卻是不知的,看來日後還要慢慢尋個。”錦衣說著一笑便要告辭,而太後卻說到:“這樣吧,我有個丫頭,常給我捏腳,她手上的本事倒不錯,不如去你那兒幫襯吧!”
“這如何是好?那可是太後您的丫頭,錦衣我……”
“行了,這會的也別客氣了,一會我就遣她過去!”太後說著擺了手:“得了,你回去歇著吧!”
錦衣聽話的謝恩後出了殿,人便由落雲攙扶著出去了。
太後回首看著那畫卷再歎一口氣,將其捆紮了丟進花瓶裏,而後伸手扶了額慢慢的踱到佛像前,口裏輕喃:“老爺,我能還你們的都還了……”
……
錦衣坐在轎輦裏,不斷的撫慰著自己的心口,等到回了殿,便是一身疲軟的癱在了床上,落雲見狀趕緊湊了過來:“主子,您這趟回來怎麽這樣了?可是累到了?”
錦衣瞧著落雲苦笑了一笑歎言道:“你知道嗎?我剛才可被刀子架在脖子上了一回!”
“什麽?”落雲驚的本能的就去掃錦衣的脖子,而錦衣瞧她眼眸看向自己的脖子,當下就是輕搖:“你呀!我不過是被人威脅罷了!”
落雲此時反應過來:“難道太後還威脅你?她幹嘛威脅你?還有,她能威脅你什麽?”
錦衣冷笑:“她怎麽就不能威脅我?她的心裏是拓跋家的天下,我的孩子雖然生下來也是拓跋家的血脈,但是,我哪裏有皇後生下的親?她為著這個總是要告訴我一聲,我沒的選!”錦衣說著眼微微的眯著:太後,你捏著我的尾巴,就以為我隻能坐以待斃,這輩子都沒了盼頭嗎?哼,未必!我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你越是逼我,我倒越想把她給拉下來!......
更多手打全文字章節請到【神-馬】【-網】,閱讀地址: